別動我的高跟鞋

A初見梔子

八月，初見梔子，杭州的桂花正值燦爛，迎風飄香。

在利星購物廣場的女鞋世界里，梔子一襲紅衣，妖艷惹目，引來一雙雙或驚艷或嫉妒或羨慕的目光。我回頭看她一眼，在心里輕嘆，這樣一個招搖的女子，怎不怕被人盯梢。淡淡笑了一下，繼續挑選我的鞋子。

突然，一只纖纖玉手探來，奪走我手中的高跟鞋，咯咯地笑：“好漂亮的鞋子！姐姐，能讓給我嗎？”

我打量著她，莫名有些生氣：“你渾身上下全是紅色，還要穿紅色高跟鞋？”

梔子仍然咯咯地笑：“紅色的衣服才適合配紅色的高跟鞋，你不覺得我像一團火嗎？”竟有這樣自戀的女子！她不顧我的難堪，旁若無人地穿了鞋子在鏡子面前左右搖擺，一臉興奮，然后徑自去了柜臺付賬。

原來，這個女子竟與我一樣，有著如此強烈的霸占欲。我放棄矜持，跑上去拽住她：“我沒說過要將這雙鞋子讓給你！”

梔子頓時無措，微微張著嘴，滿臉的失望。

我一時心軟，輕聲問：“你為什么這么喜歡這雙高跟鞋？”

“因為它是紅色的！”梔子馬上活躍起來，挽著我的胳膊，燦爛地笑：“要不……我帶你去我家看看，然后告訴你真正的原因！”

一向穩重的我，此刻卻無法抗拒她的笑臉，鬼使神差般，竟真跟著她去了。

B高跟鞋的故事

滿目皆是紅色。

地板、墻壁、窗簾、家具……梔子的家里除了紅色，還是紅色，血一般的感覺，看得人心驚膽戰。

當她打開臥室門時，我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玻璃柜，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漂亮且精致的高跟鞋。我的情緒瞬間激動起來，跑過去想撫摩那些鞋子，卻在手將要落在鞋子上時，被梔子攔住。

“不要碰我的高跟鞋！”她一臉的憤怒，捏我胳膊的手指關節咯咯作響，“這些鞋子對我來說，比任何東西都珍貴，我不許你碰它們！”

彼此沉默了半晌，梔子才平靜下來，信手指了指其中一雙灰色的高跟鞋，娓娓道來：“這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就是那個晚上，我和他走到了一起……”她從頭至尾細細講述著每一雙高跟鞋的故事，那個“他”成了她講述的重點。

最后，梔子拿起那雙從我手中搶走的高跟鞋，幽幽地說：“他送了我很多高跟鞋，惟獨沒有送紅色的，是因為他的老婆也喜歡紅色……”我看到梔子握鞋的手顫抖了一下，長長的指甲幾乎要掐進皮革里，異常激動。

我想，梔子一定是很愛很愛那個他，不然怎么會收藏所有他送的高跟鞋？而她應該更恨那個男人的老婆，因為像梔子這樣一個霸占欲極強的女子，怎么能容忍心愛的男人還有其他的女子？

我的眼睛最后定格在梔子床頭上方的一個相框，花紋很精致，是我喜歡的樣式，只是相框被紅紙遮著，看不到里面的相片。“那個相框里的人應該是‘他’吧？”我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問。

梔子的臉色立刻變得陰沉，眼神異常冰冷：“我警告你，別碰我的相框，也別碰我的高跟鞋，這間屋子只屬于我一個人！”

我被她的表情嚇壞了，不斷點頭：“放心，我不會碰的，絕對不會……”這樣說的時候，心里卻充斥著萬分的好奇，急切地想一睹那個令梔子心動的男人的面孔。

就在梔子去廚房準備晚餐的時候，我飛快地掀起了相框上面的那層紅紙——相框里嵌著一個俊秀男子的相片，他輕輕地微笑，眼神溫存而柔軟，看一眼都會覺得溫暖。我想：這樣的男子連美麗妖艷的梔子都可以打動，更何況是我呢？

我的心開始怦怦亂跳……

C常昊的變化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將梔子的故事原原本本講述給老公常昊聽，他表現出一臉的驚訝：“這世間還有如此癡情的女子，真是難得！她叫什么？”

我微微笑著，一臉平靜，然后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梔子的名字：“——梔——子！”

我感覺到常昊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推開我，轉身去拿煙。“她的名字好奇怪，呃……你是怎么知道她的故事的？”這樣問的時候，常昊的眼睛在四處游移。

“當然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什么？”常昊手里的煙頭掉在被子上，慌亂地拍打著，“你……你見過她？”

我點點頭，驚訝于他的變化，“你……那么緊張干什么？”

常昊的臉色很難看，咳嗽了兩聲，重新躺回床上。良久，他才緩緩說：“以后，盡量不要跟陌生人來往，這樣不安全……”

我輕聲應著，心里卻是一片茫然，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之后的幾個夜晚，常昊開始失眠，偶爾睡著，立刻會被噩夢驚醒，口中只喊著一個人的名字——梔子。

再過一個星期，梔子打來電話，說淘到一雙非常漂亮的高跟鞋，特意拍了幾張相片發到我的電子郵箱。

當梔子穿著高跟鞋的相片出現在電腦屏幕上時，艷麗得令人嫉妒，我聽到自己內心的掙扎與咆哮。

晚上，將梔子的相片調出來，指給常昊看時，我看到他踉蹌后退，臉色由青到白，身體劇烈顫抖。他掀翻顯示器，瘋狂地咆哮，然后頹然倒在地上，低聲哽咽：“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告訴你事情的真相還不行嗎……”

原來，正如我猜測的一樣，梔子故事里所說的“他”就是常昊——那個下午，當我偷偷掀開梔子床頭上的那個相框，看到相片里的人就是我老公常昊時，事情就已經水落石出。只是，我始終無法相信常昊的背叛，倔強地用了這種方式逼他親口說出來。

D死去的梔子

當梔子再次打來電話時，我看到常昊難以置信的眼神，他奪過我手里的電話，對著話筒一陣咆哮，然后瘋狂地拔掉電話線。

他抓著我的手臂，撲通跪在地上，幾乎用哭腔乞求著：“小珊，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不要再折磨我了！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一年多了，我們的事情都已經成為過去，你為什么還要找人假扮她來嚇唬我？”

“什么？她死了一年多了？”我幾乎要停止呼吸，“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幾天前還見到她，還在她家里吃過晚餐……”

常昊的面孔慘白如灰，扭曲得幾乎要變形：“不可能，一年前她知道我要和你結婚的消息后，服毒自殺，是我親眼看到死亡診斷書的，她怎么可能還活著？”

我感覺整個世界晃動了一下，呆住：“那剛才打電話來的女人是誰？梔子的相片又是誰發到我電子郵箱里的？”

帶著疑問，我一路飛奔到梔子的家，門是虛掩著的，仍然是滿目的紅。梔子不在，屋子里一片死寂，臥室里的高跟鞋不知去了何處，只留下空空的玻璃柜。只是，墻壁上的相框不再被遮住，常昊的笑依然親切。我自嘲地笑笑，然后感覺到有人在扯我的衣角，轉身，看到微笑的梔子。

她淡淡地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別碰我的高跟鞋，別碰我的相框，你就是不聽……你還碰了我的男人，所以你該死！”梔子緩緩抬起雙臂，慢慢將手放在我胸口，“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嗎？呵呵……不是自殺，是心碎死的……”她的手像毒素一樣侵入我的身體，撕扯著我的心臟，徹心徹骨地痛，“今天，讓我來告訴你，怎樣的痛才叫心碎……”

我閉上眼睛，等待身體被抽空的感覺……

E謀殺案的主角

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依然躺在梔子的臥室里，身上很干凈，沒有一絲血跡。一切猶如夢中。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恍惚中看到墻壁上的相框，相片里的常昊正微笑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溫柔。

我飛奔回家，看到一地的狼籍。地板上掉落著一部DV機，染滿了鮮血，那是常昊平常用來拍攝生活瑣事的東西，時間定格在半個小時前。

我重新播放了錄像，鏡頭晃動得厲害。常昊在影片中顯得極度恐懼，不斷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然后滿屋子亂跑，掀翻了很多東西，似乎在被人追殺。最后，常昊突然跌倒，鏡頭上出現了一把尖利的水果刀，以極快的速度插進他的胸膛。DV機緩緩掉落，鏡頭也慢慢上移，最后定格在那個殺人兇手的面部——竟然是我自己。

我渾身一陣戰栗，瑟瑟發抖，順著地板上的血跡走向臥室。在盡頭，我看到了常昊的身體，他的胸前插著一把寒光閃閃的水果刀，右手還握著電話，最后撥出的號碼是“110”。

我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旋轉起來，腦海里不斷閃過一些片斷：最初認識梔子的那天，在她家吃晚餐的時候，我隱隱看到梔子詭異的笑，而在那之后我似乎昏迷過……

折回梔子家，我依稀記得有一間屋子只進去過一次——那是我和梔子吃過晚餐的地方。推開那扇門，惡臭撲鼻，飯桌上赫然趴著一具女子的尸體，已經腐爛。她旁邊剩余的飯菜早已發霉，但清晰可見腐蝕桌面的痕跡——那些飯菜里有劇毒。

一種不祥的預感降臨。我遲疑著，最終還是掀起了女子的尸體，一張腐爛的面孔呈現在面前——那個人就是我自己。

我聽到心臟破裂的聲音。

剎那，黑暗侵襲而來，在被吞沒的最后一刻，我的目光落在尸體手腕上的機械表上，時間停止在半個月前——我清楚記得，那天正好是我認識梔子的日子。

編輯/凌九九 E－mail：lingjiujiu099@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