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xué)、老同事見面,免不了噓寒問暖、彼此關(guān)心一番,這是人之常情、世之常態(tài),誰都覺得天經(jīng)地義,無需大驚小怪。要是與朋友見面也要裝腔作勢、裝模作樣一通,這人勢必遭人恥笑。但若是一位官人與普通百姓見面,不論是社會評價還是個人感受,似乎都有所不同。同樣是噓寒問暖、彼此關(guān)心,那位卑的就要格外感動,位尊的卻多少有一些恩賜的味道。
老百姓天天粗茶淡飯,祖祖輩輩就這樣過來的。山村偶爾來了一位大員,象征性地吃了幾口百姓的飯食,坐了一回百姓的炕頭,那百姓就感動得什么似的,逢人便說:“好人啊好人!”筆者在山區(qū)采風(fēng),就遇到過一位這樣樸實的大爺。他拉著我的手,近乎老淚縱橫地述說一位干部的“好處”:“人家是縣里的大干部,就像你這樣握著我的手,半天不撒開,一點兒也不嫌咱臟,中午還帶著一群干部和咱一起吃飯,還給咱點煙抽哩!”
還有一位被報刊廣泛宣傳的領(lǐng)導(dǎo)干部的楷模,他的光榮事跡中也有這樣一條:不論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他見到下屬總是主動問好,一點官架子都沒有,同志們從來不稱呼他的官職,而是直呼老什么(姓)。好像官員在百姓面前擺擺架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如果不擺,反倒不像當(dāng)官的了。
這讓我想到了做官與做人的成本問題。
那位說了:做人也要成本嗎?你小子要把人間社會搞成一個庸俗不堪、處處算計投入產(chǎn)出效益的生意場嗎?
不好意思,不才以為,不管您意識到?jīng)]有,也不管您承認(rèn)與否,不論在什么社會,做人從來都是有成本的。那成本當(dāng)然并不一定就是經(jīng)濟成本,并不一定直接表現(xiàn)為價格,只有買官賣官的腐敗分子才最在意做官的經(jīng)濟成本呢。而我所言,主要在做人的人格成本、境界成本。
毋庸諱言,不同層次、不同身份的各色人等,做人的成本差異是相當(dāng)大的。上面說了,老百姓向老百姓問聲好,那是起碼的禮貌;官員向百姓問聲好,就是平易近人、沒有架子。老百姓起五更爬半夜拼命打工那是食人俸祿、盡人本分,而官員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就是夙興夜寐、嘔心瀝血。您看看,這“起碼的禮貌”“盡人的本分”與“平易近人”“夜以繼日”是同一層次的道德評價嗎?我不敢說社會公職人員理應(yīng)比普通百姓有更高的道德訴求,因為那經(jīng)不起事實的檢驗,但起碼應(yīng)該道德面前人人平等吧。眼見的現(xiàn)實卻是官員似乎可以享受比普通百姓更低的道德訴求,可以得到多重的道德保護(hù)。在具體的道德評價中,比之百姓他們總能得到更寬容、更廉價、更堂皇的道德肯定。平頭百姓不貪不占那是做人的基本規(guī)范,而一個官員在位幾年也能做到不貪不占、廉潔奉公,那就可以頒發(fā)“廉政獎”。您看看?
看來,同樣是人,官人的做人成本的確比普通人的要低得多。然而就是這樣,許多官人依然做得不能令百姓滿意。其實他們一點都不笨,只是見了群眾才自覺不自覺地高大起來、傲慢起來、自我感覺空前地膨脹起來。他們很清楚:群眾并不待見自己那點臭德性,但群眾的眼睛再雪亮,又有什么用?決定自己仕途經(jīng)濟的,終究不是群眾。所以說,要教會官人講禮貌,首先要把他們手中權(quán)力的授受真正掌控在人民群眾手中。否則,各位能夠看到的,多半還是官僚主義者黑洞的鼻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