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朝霖，在無聲世界鑄就燦爛人生

母親的心燈點亮聾兒的人生旅程。他在逆境中奮起，以驚人的毅力讀完中專、大專、大學本科課程，成為全省縣級市第一個聾人大學生。任教8年，他輔導的聾啞學生在全國、省、市繪畫大賽獲獎120余項，并有36名聾啞學生考入高等院校，創全國之最。他在無聲世界鑄就閃亮而崇高的師魂，榮獲市“自強不息標兵”、“教壇新秀”、“新長征突擊手標兵”及全國“園丁獎”、“伯樂獎”等多項殊榮。

生活是一面鏡子，你笑它也笑，你哭它也哭。殘疾不是缺陷，只是不便，它是人類多樣化的一個特點。殘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勇氣和斗志。挑戰自我，永不言敗，做生活的強者，聾人同樣能鑄就絢麗多彩的人生！

——摘自《冒朝霖日記》

冒朝霖，今年35歲，住江蘇省如皋市如城鎮，是如皋市特殊教育學校的一名美術教師。2007年5月20日是第17個“全國助殘日”，在“五四”青年節及“全國助殘日”來臨之際，筆者在冒朝霖家人及手語老師的配合下，對他進行了獨家采訪，讓我們走近冒朝霖，感受他曾經的風霜雨雪，品嘗他曾經的酸甜苦辣……

愛心如燈，點亮聾兒灰暗的天空

1972年冬，冒朝霖出生在如皋縣（1991年撤縣建市）如城鎮一個普通家庭。父親冒志清在鎮搬運站工作，母親儲秀蘭在一家飯店做會計。收入雖不高，但小家庭倒也其樂融融。尤其是小朝霖的出世，更給這個家庭注入了“甘甜劑”。小朝霖聰明靈巧，人見人愛，兩三歲時就能認漢字，背兒歌，鄰里稱他是“小神童”。然而，天有不測風云。1975年春的一天，小朝霖發高燒，父母以為是風寒而引起的感冒，便帶他到一家診所打了幾針。可幾天過去了，高燒持續不退，小臉燒得通紅通紅，幾乎處于昏迷狀態。這時母親才背起他火速趕到縣人民醫院診治，結果小朝霖卻由此引發永久性耳聾。

“永久性耳聾”，母親第一次聽到這個既陌生又可怕的醫用名詞時，不啻一個晴天霹靂在心中炸響，她腿一軟昏倒在地上。醒來后，她一個勁兒地撲到小朝霖身上大哭：“我的苦命兒子呀……”

兒子是父母的心頭肉，盡管永久性耳聾為不治之癥，盡管有人勸冒志清夫婦放棄治療，不要將錢往水里扔，但他們就是不甘心，發誓哪怕走遍天涯海角，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兒子治病。他們祈望自己的愛心能感動上帝，創造奇跡。

1975年秋，儲秀蘭背著小朝霖踏上了艱辛的求醫之路。去時滿懷期望，總以為會出現奇跡，她背著睡在背簍內的兒子卻一點也不覺得份量，走得又快又急。可當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時，她的心幾近碎了，回家的路變得又遠又長，饑餓、寒冷、疲憊陣陣襲來，她直打顫。背簍上的草繩磨破棉衣，身上溢出道道血跡，汗水一蜇鉆心地疼。腳板上的血泡這塊破了，那塊又隆起，汗水血水浸濕了的破襪裹在腳板上，發出陣陣腥臭味。春去秋來，母親背著他跑遍了大江南北的大小醫院，可兒子的病情絲毫沒有減輕。

1976年春，倔強的儲秀蘭再次背著兒子闖入大上海。在上海同濟醫院，當專家同樣對她搖頭時，她號啕大哭，一步一跪，一跪一叩：“蒼天啊蒼天，我愿用我的生命換回孩子的健康，為何不能讓我如愿？”此時醫院門廳內的水泥地上留下兩行帶血的印跡……

為了給兒子治病，儲秀蘭拼命加班加點工作，然而所掙的錢用于兒子治病無疑是杯水車薪。家里錢花光了，她到外面去借，借錢無門時，她變賣了沙發、冰箱及結婚時的嫁妝。然而，愛心蒼天可鑒，奇跡并未發生，夫婦倆傾其家產輾轉求醫數萬里未能如愿。

1978年9月，儲秀蘭帶著6歲的朝霖到一所小學報名上學。老師問朝霖的名字，連問數遍沒有反應。負責招生的老師說：“這孩子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明顯是個聾啞孩子，我們不能接收，你還是送他到聾啞學校接受教育吧！”儲秀蘭急紅了眼，乞求道：“老師，行行好，為給孩子治病已傾家蕩產，還欠下了一屁股債。如果再不能讓孩子識幾個字，他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說著說著，她的淚水滂沱而下。老師見她說得言辭懇切，一副舐犢情深的樣子，便答應留下小朝霖試讀一段時間，如果不行立即退學。

開學后的第二天，冒朝霖跟著健全孩子走進校園。在教室，同學與他對話，他聽不清，無法表達。冒朝霖仔細觀察，原來他們是用口交談。他也模仿著張開嘴“啊——啊——”叫個不停，伙伴們笑得前傾后仰。他恍然大悟：我與他們不一樣，既聽不見又說不出。他刷地漲紅了臉，一溜煙跑回家，藏在被窩里不停地抽泣流淚。看著傷心至極的兒子，母親心在滴血，淚如泉涌……”兩年后，母親一狠心，將兒子送到60公里外的南通聾啞學校就讀。這樣，一來可以學點文化，二來同伴之間少了歧視，再一個就是斷了他戀家念頭。為使兒子安心學習，母親在南通陪讀數月。看著兒子寫漢字、打手語，與同伴玩得那樣的開心，母親有了一絲安慰。漸漸地，冒朝霖適應了無聲的世界，對學校和同學也有了戀戀不舍之情。

對冒朝霖的每一次成功，哪怕是一點微小的成績，儲秀蘭總是熱情鼓勵，倍加稱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在一次校作文比賽中，冒朝霖獲得第一名。媽媽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在一張白紙上寫上一段話：“這不，只要努力了，你會出類拔萃的！”正是母親的一次次激勵，在整個聾啞學校學習的8年間，冒朝霖渴求上進，品學兼優，幾乎囊括了學校的所有第一。

執著追求，聾人終成大學本科生

漸漸長大的冒朝霖對生活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認識。聽不見道不出雖是一種痛苦，但在某種意義上卻使他遠離了喧嘩和嘈雜，可以專心致志去欣賞五彩斑斕的世界。慢慢地，他發現自己對周圍事物的形象動態非常敏感，時常有一種想把它們表現出來的沖動。他渴望別人了解他的感受，更希望向別人傾訴自己的喜怒哀樂，但他卻苦于找不到最直接的表達方式。一次偶然的機會，激發了他的潛能，使他對美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義無反顧地學了起來。

那一次，冒朝霖在南通聾啞學校的課堂上完成了一幅國畫作業《金魚戲水》，被任課老師看中后推薦參加市首屆殘疾人藝術節。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此畫在藝術節一炮打響，喜獲一等獎。當冒朝霖打著手語走上領獎臺時，臺下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就在他陶醉的一瞬間，他眼睛一亮：美術不就是寄托我無限夢想的最好表達方式嗎？從此，他看到了前途與希望，立志在無聲的藝術殿堂奮斗拼搏，營造一個聾人的有聲世界。

1988年7月，冒朝霖從南通聾啞學校畢業，但未能實現他繼續升學的愿望。不得已他走上社會，想走“無師自通”的從藝之路。此后不久，他得知如皋籍的冒懷蘇先生是國內出色的聾人畫家，在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任副編審。于是他多方聯系，終于得知冒老的通訊地址。初秋的夜晚，冒朝霖展紙揮筆，冒昧地給冒老寫了一封信，并附上兩幅自己的國畫習作，懇請冒老斧正。僅隔3天，冒朝霖便收到冒老的復信。信中肯定他“繪畫較有根基”，并囑咐他找美術老師或去美術學校學畫，勤學苦練，知難而進，不斷提高藝術水平。手捧冒老來信，冒朝霖激動得手舞足蹈。隨后，他便購買了十多本美術書籍，并拜當地知名美術老師王成碩、賁道立為師學習美術。與此同時還報名參加了如皋市文化館舉辦的美術培訓班。他如饑似渴的鉆進了藝術世界……

1991年9月，經冒懷蘇推薦，冒朝霖成了上海市聾啞青年技術學校實用美術專業（中專）的學生。此后，他一有機會就帶著自作畫去拜訪冒老。冒老總是熱情接待，精心指點示范，使他受益匪淺，繪畫水平大有長進。

冒朝霖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各門功課一直名列班級前茅。他全身心投入，常使他達到如癡如醉、廢寢忘食的境界。有一年暑假，他為創作國畫《群蝶》，一大早就鉆進郊區的樹叢中，細細觀察蝴蝶，并對十多種不同品種的蝴蝶進行了現場寫生。面對翩翩起舞的蝴蝶，他越看越興奮，竟不由自主地脫下外衣，撲了好多蝴蝶制成標本。夕陽西下，他饑腸轆轆的回到家。母親看著他滿臂被樹枝劃出的血痕，吃飯時狼吞虎咽的樣子，示意他“不能累壞身體！”朝霖一笑，用手語回答道：“有失必有得，一番辛苦，換回幾十個蝴蝶的不同美姿，這得遠遠大于失呀！”果不其然，他的國畫《群蝶》喜獲市群眾美術作品展一等獎。當冒朝霖樂滋滋地捧著獲獎證書向母親報喜時，母親則在一張紙上寫下這樣一段話：“知識是一片海洋，我們就是每天努力學習也只能汲取海洋中的一滴水，要知道學無止境呀，只有不斷地學習，自己儲備的水才會越來越多。爸媽希望你再上一個新臺階！”冒朝霖讀懂了父母的良苦用心。1994年夏，他參加藝術類對口高考，終于過五關斬六將考取了長春大學美術專業。第二年，他的父親因患癌病不幸去世，臨終前囑咐朝霖：“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勇敢地向前走；你要用事實告訴人們：你是強者！”冒朝霖銘記父親教誨，如饑似渴地勤學苦練。1997年6月，他終于以優異成績完成了大專學業，并被評為“院級優秀學生。”

“朝霖，依你的智慧和才能，準能獲得大學本科文憑，媽媽永遠是你的后盾！”面對慈母激勵，冒朝霖感動得熱淚盈眶，他點頭示意：“能，我能！”

此后數年，冒朝霖以驚人的毅力自學完成《大學語文》、《古代漢語》、《外國文學》等大學課程。1999年，他報名參加江蘇省自學考試，因聽力障礙未獲批準。幾經周折，2002年江蘇電大招生，他趕去報名時遞上一張紙條：

我是個聾人，已在無聲世界讀完小學、初中、中專、大專課程。我志比天高，還要攻克大學本科堡壘。我要通過奮斗和拼搏，展示殘疾人自強不息之風采。懇求領導批準我報考，讓我早日實現夢想。

相信我，我會成功的，我會征服學習道路的一切艱難險阻，到達光輝彼岸！

招生辦的領導被冒朝霖強烈的求學精神深深打動，經請示上級部門同意，冒朝霖終被江蘇電大破格錄取為全省第一位專升本聾人大學生。當冒朝霖走進大學課堂時既新鮮又陌生，課堂上再也沒有了熟悉的手語，他深知自己的學習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每次上課，他總是通過細心觀察老師的嘴形來判斷其大致的授課內容。課后，他借來同學的筆記，補上課堂上的空缺。工夫不負有心人。冒朝霖以超常的付出和堅韌不拔的毅力，終以每門平均83.5分的成績取得江蘇電大中文系本科畢業證書，從而成為江蘇省縣級市第一個聾人大學本科生。

聾人園丁，在無聲世界鑄就師魂

其實，冒朝霖在1997年6月大專畢業后就闖蕩上海、海南、南京等地，擔任多家廣告公司的設計師。這期間，雖掙了不少錢，但他時刻思念著故鄉的親人、啟蒙老師和那些活潑可愛的聾啞孩子。1998年7月，他毅然辭去待遇不菲的工作回到家鄉，成為如皋市特殊教育學校的一名美術教師。

對于他的選擇，不少親朋好友不理解，認為他斷送了“美好前程”。冒朝霖則在日記中寫下一首陶行知先生的詩“傻瓜種瓜，種出傻；唯有傻瓜，救得中華”，并言明自己愿做這樣的“傻瓜”，鐵了心當一輩子特教教師。然而當他初進校園時，同事疑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讀懂了他們目光中的那種隱語：一個聾人能做什么，聾人教聾人，豈不誤人子弟。但他坦然地接受了那樣的目光，并暗暗發誓要通過努力改變他們的疑慮。

他來了，帶著他的初衷，帶著他的激情，一頭扎進美術教學，扎進了聾啞學生之中。冒朝霖是學校唯一的聾人教師，也許是同病相憐，他總是滿腔熱情善待每一個聾啞學生。批評中含有激勵與期待；誘導中伴著真情與熱愛；學生迷路時他當向導；學生探索時他做服務；學生成功時他盡情欣賞。冒朝霖很快成了聾啞孩子的知心朋友。在美術教學中，他根據聾啞學生的生理、心理特點，依據聾啞學校美術課程計劃要求，將思想教育有機地滲透至美術教學中，從而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1998年底，在他的倡議下，學校建立了美術興趣小組，使聾啞學生的美術興趣得到空前提高。為擴大聾啞學生的知識面，他將自己收藏的數十本美術書籍捧到教室，供他們傳閱；學生繪畫寫生沒有裝顏料的工具，他從家中帶來瓶瓶罐罐；學生缺筆少紙，他用薪水購買……在聾啞學生心目中“冒老師是最親的人！”

美術競賽是培養聾啞學生創造力和競爭力的平臺。近年來，冒朝霖多次組織聾啞學生參加全國、省、市美術大賽，獲獎120余項，其中一等獎16個、二等獎18個、三等獎19個、優秀獎64個。與此同時，他每年還積極動員和鼓勵學生參加對口高考。到目前為止，他輔導的聾啞學生已有36人考入高校美術專業，創全國之最。2001年6月，他親自護送自己輔導的4名聾啞學生去濟南參加對口高考。一路上他協助領隊，為學生拎行李、背畫夾、聯系食宿，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4名聾啞學生不負眾望，均以較高的分數進入高等學府。學生家長感激地說：“我們的孩子是不幸的，可有幸碰上了冒老師這樣的好老師！”

在教科研上，冒朝霖大膽嘗試教學改革，摸索出一套對聾啞學生行之有效的美術教學方法。他執教的《吹塑紙版畫》獲南通市特教學校美工評優課一等獎；一節《招貼畫設計》公開課，以其新穎的設計思路、創新的教學手段贏得特教教育專家的一致好評。他撰寫的學術論文《淺析聾啞學生繪畫題材的差異及其相關因素》獲全國教師教學論文大賽一等獎；《提高聾啞學生對美術課的興趣之我見》獲得2006年度全國首屆現代教育論文大賽三等獎。他創作的9幅美術作品在國家級、省級、市級比賽中獲獎。2006年7月，他的國畫《奧運頌歌》入選“北京2008”奧林匹克文化節組委會和中國殘聯舉辦的“中國殘疾人優秀書畫作品展”。

冒朝霖情系聾啞學生和特教事業，將其一腔熱血傾注其中。2006年冬，他為了給聾啞人和特教教師提供一個手語研究、特教教學、藝術探索的交流平臺，開通了“愛聾無限大”博客網站，短短幾個月，點擊數近萬人次。目前，連不少健全博友也參與學習手語，從而加強了健全人與聾啞人的無障礙交流。

冒朝霖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奉獻，鑄就了閃亮而崇高的師魂。近年來，他榮獲“如皋市自強不息標兵”、“如皋市教壇新秀”、“南通市新長征突擊手標兵”、“江蘇省殘疾人職業技術大賽絲綢手繪項目比賽銀獎”、“全國群眾書畫攝影大展伯樂獎”、“全國藝術人才選拔園丁獎”、“全國少兒書畫大賽優秀指導老師”、“全國中小學生繪畫優秀作品指導獎”等榮譽和稱號。

“我驕傲，因為我從事太陽底下神圣而光榮的職業；我自豪，因為我可以把自己的生命融入到聾啞孩子中去；我無悔，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我與聾啞孩子有著割不斷的情和愛。我要盡畢生努力，為聾啞孩子插上騰飛的翅膀，讓他們用知識改變命運，改寫人生……”結束采訪時，冒朝霖感慨萬千，揮筆而就，道出心聲。他的激情，他的渴望，他的胸懷，他的真誠與愛心，騰躍于字里行間，撞擊筆者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