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城》藝術手法探析

在21世紀中國小說大家族中，“反腐小說”以其深刻的社會內涵和追求民主廉潔的政治內涵獲得了廣大讀者的青睞。目前的反腐小說深入各級政權階層，描繪了某些官僚的腐化墮落，揭示了權錢交易、權色交易的內幕，探究了官場人物的內心世界，剖析了幾千年官場文化心態對現代公務員的歷史影響，給廣大讀者送來了十分過癮的文學美餐。像張平的《國家干部》、陸天明的《大雪無垠》、《蒼天在上》、王躍文的《國畫》、楊文彬的《省委書記》、畢四海的《財富與人性》等反腐小說，把腐敗分子的罪惡和腐敗事實的嚴重程度充分地揭露出來，描繪了官場人生的生存方式與生存處境，從官場的角度表現了人的各種處境與命運，表現了公務員人生的艱難選擇、人格煉獄與異化心理的痛苦掙扎。但是，也有一些反腐小說弱化了批判立場，為腐敗人物尋找各種借口，有的放棄了對清明的政治理想的追求，有的把腐敗問題的解決寄托于更高一級的清官而非政治文明，有的甚至成了如何腐敗的教科書。因此，如何運用現實主義創作理念進行題材的新開拓，怎樣才能做到社會黑暗揭露和審美層面的完美結合，如何避免對性、暴力、權欲的過分渲染，是擺在當今反腐小說家面前的急切問題。

在這種創作境域中，山東作家盧宗儉的長篇小說《廢城》描繪了新世紀的官場反腐記，他把現代權力爭鋒、為百姓謀福利與傳統民族心態三者巧妙地結合起來，在全書二十六章的有序安排中，向讀者演繹了人民公仆與貪官污吏之間驚心動魄的斗爭場景。故事以太倉縣選舉縣長為楔子，描繪了以縣長許昶為正義的一方與縣委副書記孟杰為邪惡的一方殊死搏斗，通過正義一方歷盡艱辛最終戰勝邪惡一方的精心描述，展現了我們國家正逐漸走向政治民主和文明的美好前景，反映了廣大百姓期盼國家政治昌明的美好愿望。

一、以權力斗爭詮釋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在小說中，作為正義代表的縣長許昶有兩個得力助手邊誠、平凡。省報記者邊誠以寫文章、記者報道等手段幫助許昶爭取了上級的支持，而古城鄉副鄉長平凡通過人格堅守給予許昶精神上的有力支持；作為邪惡化身的縣委副書記孟杰也有兩個忠實走狗孔小兵和高瞻。原任亞魯公司經理、人事局編委副主任、現任古城鄉黨委書記的孔小兵整天幫孟杰想出各種壞主意甚至使出謀殺等卑劣手段來整許昶，原任古城鄉組織委員、現任古城鄉黨委副書記高瞻整天像跟屁蟲似的對孟杰和孔小兵拍盡馬屁。在下屬各局級機關中，許昶這邊有廣播局袁局長等人給予其堅定的工作支持，孟杰那邊有局長劉大炮等人向許昶公然反抗示威。這些都讓正、邪兩方在力量上難見分曉，可怕的是孟杰那邊還有地區專員孔維權為其當后臺老板，天平似乎要向邪惡一方傾斜了；但許昶一方有千千萬萬百姓做隱性后盾，因此天平又在逐漸向正義一方傾斜。而這時，作為中間力量的縣委書記顏嚴的態度與舉動則顯得至關重要。顏嚴一方面官氣十足，在縣委常委會中搞家長權威、一言堂，做事力求平穩過渡、希望能平安地退休；另一方面也追究清正廉潔，也有天地良心，希望對得起老百姓，只不過受上級領導孔維權的擺弄，很難有自己獨立的行事意見得以實現，因此，天平在顏嚴的各種舉止中左右搖擺不定。如何讓中間力量偏向正義一方，這是許昶需要迫切解決的問題。事情伊始，孟杰“惡人先告狀”，設置重重障礙阻擾許昶的工作，甚至在最后竟用卑劣的手段，企圖用車禍來消滅許昶的肉體。為此，許昶進行了多方面出擊：拜訪前任縣長蘇鈺，請縣檢察院老檢察長歐陽劍來幫忙，請記者邊誠借助輿論的力量來引起省里的重視；向省檢察院舉報太倉縣的腐敗分子；同時向地區紀委、省紀委反映太倉縣的腐敗情況。正是在這幾方面出擊的攻勢之下，中間方縣委書記顏嚴也開始支持正義一方，正邪力量的天平漸漸向正方傾斜，最后邪方終于全軍覆滅。

二、運用對比手法展示兩種不同的人生心態

以盂杰、孔維權為代表的官僚們所關心的是：玩弄權術、瞎指揮，吃喝玩樂，陷害正直之士，坑害百姓；他們大搞專員工程等勞民傷財的行政舉動，使得百姓連連遭殃，自己卻吃草雞、全羊，玩弄良家婦女，做盡了惡事。正如小說所憤怒批判的：“這就是政客，做表面文章，一切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老百姓的利益，什么經濟的發展，什么社會的進步，他們統統不管，只管為自己往上爬豎起一個又一個的梯子。”

以縣長許昶、副鄉長平凡為代表的人民公仆所關心的則是：為民請命、改善百姓生活，發展經濟、招商引資，工作狂，招賢納才。可他們自己卻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平凡僅有“一張木床，一床破被子，一個掉了磁的臉盆放在那個掉了一條腿的臉盆架上，這就是平凡的全部家當。”許昶在“招待所里、大飯店里從來找不到他的身影，他白天總是和工人們一起戰斗在工地上，吃簡單的工作餐。晚上回來泡上一碗方便面，他的床底下的箱子里放著五百多個方便面袋子。”小說通過這些細節的對比，充分顯示了人民公仆的價值觀與貪官污吏價值觀的不同，以及他們對人生理想、幸福追求的巨大差異。也正是通過這種強烈對比，更加使人們對貪官污吏的種種作為義憤填膺，對人民公仆肅然起敬。

三、以一系列次遞事件串聯斗爭全過程

小說還以一系列次遞展開的事件來串聯矛盾斗爭發生發展的全過程：亞魯公司倒閉，下崗職工上訪，縣長許昌下令查賬、停止使用干部調用公章、設立民情聯絡員；三圣橋阻礙交通，引發惡性交通事故；下崗職工王猛夫婦在許昶縣長的幫助下開起小吃店，但剛開張就被各種稅收征收者逼死；在招商局長的人選問題上，許昶支持平凡，孟杰支持孔小兵，最后通過公開競選，平凡筆試、面試均獲第一，但孟杰卻利用干部組織考核這一關就輕易地把平凡給否掉了；在清理各局級單位預算外資金和小金庫的過程中，以劉大炮局長為首的各單位頭頭公然對抗許縣長，鬧得清理工作無法進展下去；縣城外環路建設需要推掉孔家林的墳頭，三圣村的人把老族長先弄死，然后以此栽贓、恐嚇基建隊，不讓公路拓寬事宜進展下去；許縣長惹火了上級官僚孔專員，自己被上級紀檢機關查處；縣委書記顏嚴的母親去世，各級官僚爭相送禮，而老城建局長邢志民去世后連花圈都沒人送；有人蓄意謀害許縣長，制造惡性車禍，司機小劉犧牲，許縣長幸免于難；平凡當選古城鄉鄉長，高瞻落選，但孟杰卻把平凡調離古城鄉，讓高瞻行使鄉長的實權；全縣沒被提拔的副科級干部在縣委招待所憤然鬧事，縣委書記顏嚴第一次承認錯誤；古城鄉黨委書記孔小兵想搜刮民脂民膏，胡亂對老百姓進行所謂的違規建房罰款，橫征暴斂三百多萬，村民岳大偉的房子被拉到，夫妻雙雙喝農藥身亡，憤怒的群眾圍攻鄉政府。

正是在這種矛盾斗爭的激烈推動下，邪惡一方的代表孟杰自殺身亡，副縣長吳一雄、局長劉大炮等人落入法網，但孔小兵因為有叔叔孔專員的庇護，得以逃身紐約。而正義一方卻是以老百姓生活得水深火熱、自殺身亡、干部遭受謀害、身體垮掉為代價而獲得勝利，這是一種苦澀的勝利。因此，這部小說具有強烈的譴責意味，沒有像某些反腐小說那樣“自身也走向腐化”。

四、以反諷語言和順口溜渲染故事的趣味

為了增加小說的趣味性，作者運用反諷語言和順口溜來譏諷貪官污吏的言行舉止。例如：“你給我記著，你就是五百度的燈泡，我不給你通電你也發不了光”；“女人嘛!在兩種情況下只能是犧牲品，一種是在戰爭中，你要是憐憫女人往往就要以失敗為代價；另一種情況就是在官場上，如果要是陷入了兒女情長不能自拔，同樣也是以你的前程為代價”；“凡是領導讓干的，明知是錯的也要干，領導不讓干的，對的也不能干，這就是政治”。再看他們的享樂情形：“要喝就喝登山子(酒)，要吃就是伸頭子(王八)，要坐就坐小爬子(轎車)，要住就住小樓子(別墅)”；“上午上邊跑，中午睡大覺，下午做按摩，晚上吃小灶”，這就是官僚們腐化墮落的日常生活。這些都生動形象地反映了各種官僚的丑態。像這樣的順口溜在小說中有很多處，它不僅把各種各樣的腐化墮落行徑生動地展示給讀者，同時也反映了百姓對這些丑惡行為的無比憎惡。

五、以多樣的語言藝術手法舒緩緊張的故事氣氛

由于整個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各種斗爭安排得比較緊湊，因而給讀者帶來一定的閱讀情緒上的緊張感，為了緩解氣氛，作者適時地以象征性的語言與風景描寫來進行舒緩。比如以“冬天已經過去了，這點兒涼還能撐多久呢?”來說明正義被壓制的情形只是暫時的；以“三圣橋”來比喻腐朽的東西還在茍延殘喘，而“三圣橋”最終被拆除也象征了正義最終壓倒了邪惡；在桑曉曉被孔小兵拋棄后，以她看到大蜘蛛玩弄小飛蛾來暗示其最終命運的悲慘；在平凡接連遭受打擊之后，以他做夢見到廁所里的老鼠的等級森嚴的世界來暗示在官僚壓迫下的政界里普通公務員的悲慘政治生活。

當然，在藝術手法上，這篇小說也有一些亟待改進之處，比如正面人物許昶、平凡的形象過于拔高，各個情節的轉接有些不自然，有時讓人物說了諸如關于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和五星上將麥克阿瑟的毫不相干的話語，這些都與人物的身份不符，另外，人物的心理活動也沒有得到豐富細膩的展開，這些是作者以后在創作中需要注意的。

(作者單位：贛南師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