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隨形的男人

愛德華·Ｄ·霍克

一開始我就說過，親愛的，一次高明的兇殺其實就是場游戲……

他第一次在鄰居門口注意到那個新來的男人是星期二晚上，那時他剛從車站回家。那個男人長得高高瘦瘦的，雷·班克羅夫特第一眼的直覺就是他是個英國人。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經(jīng)過，第二次邂逅是星期五晚上在車站，他們只是偶然地擦身而過，這家伙可能住在貝爾漢姆周圍的某個地方，也許就在鄰近社區(qū)的某棟新公寓里。

但在接下來的一周里，雷開始注意到他無處不在的身影。這個高個子英國人早晨八點零九分和雷一起乘火車前往紐約，中午在哈佛·約翰遜飯館吃飯時他們只隔著幾張桌子。但雷告訴自己這在紐約是常事，有時可能一周里你每天都碰上同一個人，好像偶然性法則根本就不存在了。

周末時，雷和妻子驅(qū)車到斯坦福德野餐，他覺察到那個英國人正在跟蹤他們。在這個離家五十英里的地方，這個高個子陌生人沿著平緩的丘陵慢慢地踱著步，不時地東停西逛，似乎在欣賞著山里迷人的風(fēng)光。

“該死的，琳達(dá)，”雷對他妻子說，“又是那個家伙！”

“什么家伙，雷？”

“那個英國人，那個我走到哪里都能見到的人。”

“噢，是他嗎？”戴著淺色太陽鏡的琳達(dá)皺起眉頭，“我不記得以前見過他。”

“哎，他肯定是住在鄰近社區(qū)的某棟新公寓里。我想知道的是他到底在這里干什么？你認(rèn)為他有可能是在跟蹤我嗎？”

“噢，雷，別說傻話了，”琳達(dá)笑了起來，“別人為什么要跟蹤你？跟蹤你來野餐？”

“我不知道，但他總是如影隨形地跟在我屁股后，這未免有點蹊蹺。”

夏天過去了，九月來臨，事情還是怪怪的。有時一周一次，有時兩次，甚至三次，這個神秘的英國人頻頻出現(xiàn)，總是踱著步，總是公然出現(xiàn)在他的周圍。

后來，一天夜里在雷·班克羅夫特回家的路上，那個男人突然又出現(xiàn)了。

他大步上前追上那個男人問道：“你在跟蹤我嗎？”

那個英國人低頭看著他的鼻子，困惑地皺皺眉。“請你再說一遍！”

“你在跟蹤我嗎？”雷重復(fù)了一遍。“我在哪里都能見到你。”

“是嗎？朋友，你一定搞錯了。”

“我沒搞錯，不許再跟蹤我！”

但那個英國人只是沮喪地?fù)u搖頭便走開了，雷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視野中……

“琳達(dá)，我今天又見到他了—“那個該死的英國人！他在我們這棟樓的電梯里。”

“你能肯定是同一個人嗎？”

“當(dāng)然肯定！他無處不在，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每天都能見到他，在大街上，在火車?yán)铮谝安宛^，現(xiàn)在甚至電梯里！這簡直要把我逼瘋了，我敢肯定他是在跟蹤我，但為什么呢？”

“你跟他說過話嗎？”

“我跟他說過了，詛咒了他，威脅了他，但不起絲毫作用。他只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后就走開了。接著第二天又見到了他。”

“也許你應(yīng)該給警察打個電話，但我覺得他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行動。”

“麻煩就在這里，琳達(dá)。他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如影相隨地出現(xiàn)在我周圍。這個該死的家伙簡直要把我逼瘋了。”

“你……你準(zhǔn)備怎么處理這事？”

“我怎么辦我會告訴你的！下次看到他時我會揪住他，暴打一頓，逼他交代出來，我要把他……”

第二天晚上，那個高個子英國人又出現(xiàn)了，他正在雷前面的火車站臺上走著。雷朝他跑去，但那個英國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也許整個事情只是巧合而已，然而……

那天夜里雷的煙抽完了，當(dāng)他離開家門朝拐角處的雜貨店走去時，他知道那個高個子英國人會在路上等著他。

當(dāng)他走近閃爍的霓虹燈下時，他看到了那個男人，他正從鐵軌那邊慢慢地朝街道這邊走過來。

雷知道這肯定是最后一次邂逅了。

“站住！”

那個英國人停下來，很不高興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轉(zhuǎn)身從雷身邊走開了。

“等會兒，就是你！這事我們現(xiàn)在就得解決，一了百了！”但那個英國人依然向前走著。雷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開始追起來。他大吼道：“回來！”但那個英國人幾乎跑起來了，這時他們周圍已沒有了燈光，漆黑一片，雷飛奔起來，跟在他后面跑進(jìn)了沿著鐵路并行的那條狹窄的街道。“混蛋，回來！我有話跟你說！”但那個英國人也跑起來了，越來越快。最后雷停了下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前面的那個英國人也停了下來。當(dāng)他抬起手做了個手勢時，雷能清楚地看到他手表上閃閃的熒光，雷知道他是在招呼他跟上去……

雷猛地又跑起來。那個英國人只等了一會兒，接著也跑起來，他身旁便是鐵路護(hù)墻，幾英寸寬的護(hù)墻把他與下面二十英尺深的鐵路分隔開來。遠(yuǎn)處，雷聽到斯坦福德方向開來的火車，低沉的呼嘯聲劃破沉寂的夜空。前方，那個英國人繞過一堵磚墻，轉(zhuǎn)過墻角，轉(zhuǎn)瞬間就不見了。此時雷幾乎就要趕上他了，他來不及多想便隨著轉(zhuǎn)過墻角，看到那個英國人正在那兒等著他，但此時已經(jīng)太晚了。那男人的一雙大手向他撲來，剎那間雷就被推得向后跌去，翻過鐵路護(hù)墻，一雙手在空中徒勞地?fù)]舞著。當(dāng)他撞到鐵軌上時，他看到斯坦福德開來的快車幾乎就在眼前，天地之間只有恐怖的隆隆聲……

在此之后的某個時間，透過火車繚繞的藍(lán)色煙霧，那個高瘦的英國男人在車站上一邊瞥著身段迷人的琳達(dá)·班克羅夫特，一邊說：“一開始我就說過，親愛的，一次高明的兇殺其實就是一場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