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得知張亞玲乘坐的從深圳飛往北京的飛機因為陣雨云層一再晚點的時候,北京這邊,天氣卻大好。若不是天氣,你似乎意識不到,從地面到3000英尺的高空,從南到北的2077公里,有這樣巨大的差異。而這樣的穿梭,一個月要用掉張亞玲近三分之一的時間。
她本來決定用飛機上的時間好好休整一下,昨天因為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她只睡了個把小時。身邊隨行的公關Chris瘋狂地和在北京的我短信交流,以調整采訪時間,而這一切看起來和張亞玲無關,她試過睡不著后,就靜靜拿出超大容量的MP4,看自己公司最新兩個產品的宣傳樣片,準備第二天的“2007年愛可視WifiMP4新品”北京發布會。她的膝上還放著一本PonCari的《科學方法論》。
她總是這樣,抓緊時間,做好自己的每一件事,穩定并且持續。好像鐘擺,有節奏地、深沉地運轉,推進。
張亞玲
生于60年代,世代的北京人,寬街的滿族。
父母都是國文老師,父親從北京考到天津,后因文化大革命,被打成右派,一家人下放到津郊農村。張亞玲小的時候是個“挺有憂患意識的人”,學習成績很好的她知道姐姐下鄉的消息,常常坐在鄉間
田頭,感到無奈,“上不了大學,再努力也是要種田的吧。”張亞玲想。所以,當知道命運可以由自己改變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地放棄熱門的理工科,報考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系,也許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她希望可以因此參與到一些法制建設中來,改變國家并無秩序的現象。
大學四年,張亞玲認識了未來的丈夫,自己教授的兒子。在實習的時候做過審判長,感受到現實中法律與自己想象的落差。1985年大學畢業后,覺得教書更合適自己的張亞玲留校任教。
1989年,26歲的張亞玲隨丈夫留學法國,不會法語的她度過了一段因為經濟不景氣、找不到工作的艱難日子,據說曾經發送1000封簡歷。
曾在服裝公司工作過,其后就讀于法國巴黎第二大學商法系研究生院和法國國際商學院,并于同一時間在法國最大的電影公司打了3年工,這也是阿蘭#8226;德龍的制片公司。
1999年底,張亞玲加入研創出全球第一臺硬盤MP3和MP4的巴黎上市公司法國ARCHOS愛可視,任亞洲資源部經理,兩年后晉升為亞洲總監,掌管全亞洲的事務。
歷經三年艱辛的說服工作,2003年9月,張亞玲推動愛可視進入中國市場。組建法國ARCHOS(愛可視)股份有限公司深圳代表處并任首席代表。2004年10月在法國學習和工作了14年后,受ARCHOS公司派遣主持ARCHOS深圳代表處工作,在她的統率下,亞洲區銷售業績從2003年的不到集團總額的1%提高至11%,而2010年的目標設定在了33%。
Tough?
對張亞玲的所有采訪,都和這個主題有關系——“艱難時刻”。我們主編放在我桌子上的建議我采訪張亞玲的那篇文章的復印件,就赫然用這四個字作為欄目名稱。寫她的所有文章的上空,都忽閃著她剛到法國找工作時發出的那1000份鮮少回復的簡歷,好像1000對翅膀,講述著中國人格外喜歡的鐵杵磨成針的故事。
然而,這個故事的核心,并不是關于張亞玲的艱難,不是關于她磨了多少下針,這個故事的關鍵是,她在磨針的時候,并沒有一下一下計算著打磨次數、巴望著光鮮亮麗。
“在我們那個年代,100個學生中,只能有三四個能上大學,更不要說考上不錯的學校。”張亞玲說,在改革大潮的背景下,他們就好像代表知識和未來的“暴發戶”,“總有很多人追捧你,把你看成一代人的驕傲。”所以當張亞玲隨丈夫來到法國的時候,當她一個法語詞匯都不會說,好不容易迅速學會了法語卻找不到一份工作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像一個無人答理的孩子,嚴重受挫了。
那個時候,整個歐洲經濟不景氣,面試機會很少,一個城市的吊車還沒有北京一個工地的多。張亞玲并不記得自己到底投了多少封簡歷,只知道一個和她特別要好、一起投簡歷的法國女朋友曾經一次發出去過100封。實際上,張亞玲在法國的日子,物質上還算安逸。因為丈夫做教授的關系,他們有不小的房子,院子后面還有森林,換做別人,甚至當地人,都會選擇沉溺,開個雜貨店或者小餐館,或者隨便粘在一個普通的崗位上,做文員。張亞玲不肯,她相信自己始終能有機會、有很大的作為。

所有跑去面試的路上,無論公共汽車還是火車,張亞玲都會帶書看,“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是有困難的,我覺得當你有困難、看不到前途和光亮的時候,你只是哭或者鬧,或者光愁一件事情,不去充實自己,肯定會失去能量。不如冷靜下來,讓自己的腦子充滿其他的東西。”張亞玲說。她舉了自己這次搭乘飛機的例子:“我從來沒有坐過這么顛簸的飛機,但是我如果光用來害怕和擔心,我就完了,我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安靜下來。”
那個時候,并沒有什么可以保證,在投遞出多少封簡歷后,在見過某一個面試官后,或者從事過某一份工作后,張亞玲就可以成為她自己心目中期許的那個人,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
就像張亞玲和她參加鋼琴考級會緊張的女兒所說的那樣:“當你準備得很好,知道自己可以達到這個標準和要求的時候,你肯定不害怕。害怕不害怕是以知識和準備作為基礎的,而不是你心里素質有多好。”
突圍
最艱難的時刻過去后,接下來的,是一段密集的多彩歲月。有點兒像突圍,好像一下子就打開了天地,你可以從旁邊各式各樣的照片中看到張亞玲的快樂。
先是因為興趣和不用過于深奧的語言就能快速了解巴黎,張亞玲選修了和時裝相關的藝術設計,拿到職業證書后,她在服裝公司找到工作,電視臺做節目還會找她幫人搭配衣服。
后來,她一邊在法國巴黎第二大學商法系研究生院和法國國際商學院深造,一邊在一家越南電影公司打工,在多個劇組間穿來穿去,享受法國的“電影生活”。
再后來,對自己優勢和目的足夠了解的張亞玲在眾多企業中選擇了愛可視。進入公司時,負責法律方面事務的張亞玲加入了公司的一個研發小組,這是一個對科技名詞雙眼發暈的組員。好在她足夠率直,松下幸之助對于率直曾經下過定義:“率直是一種不受約束的思想,能夠自主適應新環境。擁有率直的態度,你能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從任何來源進行學習。”于是,率直的張亞玲泡在工廠,請教技術人員,大多數時候,對方說了她也不懂;一群同事反復討論“LCD”,出于強烈的自尊心,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張亞玲只能在一旁保持靜默,會議結束后關上辦公室的門,迅速打電話求救科學家丈夫。“LCD是什么東西?”“那不就是液晶顯示屏嗎?”總裁有時也會覺得她不懂,討論時先把她放在一邊。“但這些困難都不是天災人禍,都能改變的,反正都難,那就難吧!”張亞玲放平心,果然不出兩個月,她就把這些摸熟了。
高科技公司和別的公司不太一樣,變化是它的常態,“上午、中午、下午,做的事情都不一樣,你每天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每天進到辦公室,打開電腦,一系列事情就撲面而來,這邊缺料,那邊短貨,這里出貨晚了,那里交貨又沒有交到,客戶、技術、生產等諸多問題摻雜在一期,律師出身的張亞玲還要過問法律上的事情。“雖然這些事情并不一定只有我一個人管,但是都在我的范圍內。那是我工作的常態。”張亞玲說。像她法國同事所夸獎的那樣,她有一個鋼鐵般的神經。
一席之地
生活的經驗真正讓你看到這個女人的耐久光彩,還要等再多一點點時間。
2000年,張亞玲和他的直接上司ARCHOS公司創始人HenriCrohas說,我要把愛可視帶到中國去。那個時候,歐洲公司對中國市場還并不十分了解,在愛可視總部看來,中國只是廣東東莞那兩個鐵皮式組裝廠,加上許多諸如阿爾卡特這樣大名鼎鼎的法國公司也退下陣來,Henri的回答是:“亞玲,這個地方會有市場嗎?”

然而,三年之后,Henri再也不會說類似的話,而是心甘情愿地送張亞玲到中國去,那是她據理力爭、用1000(又是1000!)個日日夜夜搜集資料得來的。每年中國有多少人買了手機;在北京和上海城市人口中,手機、電視、電腦擁有率分別是多少;中國的互聯網用戶有多少,寬帶擁有率占到幾個百分點;北京、上海的家庭結構是怎樣的,年輕人占多少比重……張亞玲甚至還為此專門做了一個商業模式,以證明中國孕育有巨大的消費市場。每次的高層會議,她都會提議,甚至立下過誓言:“不成功我就申請離開公司。”我說張亞玲賭上了自己的聲望和判斷力。
“你就那么堅信自己的選擇?”
“堅信,這么大的市場。”
“可是競爭對手很多。”
“再多,也有我們的一席之地。我們有全球最好的產品,中國有最好的發展,這我早就看到了。”
再帶著愛可視回到中國的時候,張亞玲已經離開中國快14年。這14年,她沒有起過一個法國名字。
她買了一個一百多法郎的防毒面罩,冒著感染非典的危險,把自己說服老板的數據存儲進腦子,準備把人生的后半程,凝聚在愛可視這一根線索上。她帶著愛可視這個經常出現在福布斯等國際著名雜志上、卻對國人完全陌生的品牌回來,帶著她喜歡的法式碎花絲巾和書籍回來,帶著女兒回來,帶著那句她堅信的成語“Impossiblen'estpasFrancais”(ImpossibleisnotFrench,不可能這個詞不屬于法國)回來,把丈夫留在了法蘭西。
戰果是顯赫的,到2005年,愛可視在中國市場的增長達到206%,愛可視的創始人、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HenriCrohas明確表示:“中國是我們最重要的市場之一。”
但也是在這幾年時間,你去中關村就可以看見,柜臺細繩上吊著多少模仿類的產品。亂軍野戰,2006年,我們遇到了很多問題。”張亞玲心平氣和地承認。而此時,她肩上扛的任務,是到2010年,亞洲區銷售業績占集團總額的33%。
在挑戰面前,張亞玲再一次屏氣凝神。我們帶過去一個魔方,本來想用做拍攝道具。不過講老實話,張亞玲的大氣讓這個魔方顯得過于輕飄了,我們最終沒有采用這一組照片,不過張亞玲倒是承認,看著魔方靜靜思考的狀態,很像她在辦公室里最常有的狀態,外面看上去如平湖,而大腦正在風速般琢磨。
“緊迫癥”
“到目前為止,你記憶中付出最多努力的,是在什么時候?”
“我到現在都付出很多啊,到現在還沒有享受過什么。我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人。”張亞玲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有1000度的近視,平時帶著一個紅色邊框的眼鏡,現在因為化妝的關系卸去了。她的頭發用皮筋扎在腦后,像一個標準的女大學生,因為她覺得自己全扎起來不好看,披著又沒有什么精神。你在時尚類雜志上看到的精雕細琢的盤法,都是專業發型師的大作。如果你強制給她做頭發,她就覺得:那不是我。她在法國生活了那么久,又在服裝公司工作過,張亞玲的品格自在血脈,她不刻意追求。
張亞玲是加班狂人,在法國的時候就是。全公司的人都去度假了,她還在工作。到中國后,同事看到她凌晨3點發的E-mail,都奇怪她怎么還不睡覺,她本人卻沒什么大不了。
如果有時間購物,張亞玲會在兩個小時內買到兩個月的衣服,“去衛生間,我都是帶著書的。”張亞玲自己說,“我永遠都不愿意讓自己閑下來。實在手邊無事,也要自己給自己一個主題,思考一些東西。我剛才在飛機上就是這樣。”
張亞玲仿佛是有緊迫癥的,從小就有。“我比較真實吧,不是一個特別快樂的人,‘隨時都充滿了快樂,覺得什么都有希望’,那不是我。我總是覺得有很多的不快樂,總是對自己做的東西不那么滿意,總是覺得很多地方不盡如人意,還可以做得更好,每天都是這樣想問題的。所以我就總覺得很緊迫。”
“是不是可以把市場做好,是不是可以把渠道做好,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兒。”張亞玲一項一項歷數自己每日的想法,說到“更”字的時候,加重了聲音。從小,他的父親就教導她要“日三省吾身”,這個習慣她一直保持到今天,張亞玲不是那種“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人,數據在那里,她總是要把那些變成思考才肯入睡。“你會失眠嗎?“”我昨天夜里就沒有怎么睡著。本來想今天在飛機上睡,結果也沒有睡著。我從小就睡很少的覺,5個小時左右,如果睡6個小時感覺就已經很好了。”
“我大概是個喜歡困難的人。”張亞玲說,“當我看到大山,就覺得一定要爬。別人看到山,想到的可能是眼前的困難,然后就停下了,但是我總是會想象,當我爬過這座山,能看見什么樣的風景,我總是想象自己看到風景時的喜悅。”張亞玲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女兒的:“媽媽會告訴你,山后的風景有哪些,當然,你自己可以決定走或者不走,這是你的人生。”這是張亞玲的人生,她選擇把自己的人生和大山聯系到一起,和黑暗的隧道聯系在一起,這都是她經常用的比喻。而話至此刻,我覺得她像一處寬廣平靜的水域,沉著地流動,緊緊依附著支撐她的土地。
QA
●在和我們的對話過程中,你一直強調努力,作為一個好強的人,不擔心超出自己承受的范圍嗎?
這個就挺哲理的了。跟舉重一樣,什么叫到頭了?就是你舉起了你舉不動的東西。其實人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承受極限的,每個人的能力是要不一樣的,超過那個極限你就斷掉了。
我覺得我的一生就是用這樣一個信條教育我自己的:要努力,永遠不要放棄。我不放棄,源于我看到希望,但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我也告誡自己不要貪婪。事情也許“成”,也許“不成”,但要朝著“成”。你要知道,作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看過大量書的人,對自己的能力應該有一個最起碼的判斷。
●你說過:“人在逆境里很容易浮躁,如果控制不了自己,就會不斷流失能量。”無論是用在日常工作的心態上,還是用于企業管理,這句話都非常有效,你從何體到會這句話的?
我上學的時候,出去旅游,會徒步走過穿山的火車隧道,這些隧道非常長,黑得一點兒光亮都沒有。我和同學一聽到火車響,就貼到洞壁上。走了一會兒后,就有人心浮氣躁起來,試圖快步猛走,或者干脆不玩了、掉頭回去。而若失去節奏感,很容易導致安全問題,也容易摔倒,走出去一看原來滿臉是血。人的一生會有很多類似的黑洞,穿越的時候不能浮躁。很多人在逆境里去喝酒打牌,這些都是無謂的能量消耗。當然失去能量你也可以走出去,不過即便如此,你和你的對手已經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了。
我覺得一個人一生當中,都是要有進有出的,這是外界跟你內在的一種交流,一種能量。如果你只是把所有的知識往外輸,你慢慢就沒有知識了;或者在非常困難的時候,你只是讓愁占滿你的腦子,而不是把你的能力發揮出來,沒有輸出,不知不覺間,你什么都沒有得到。我覺得在面對困難的時候,比較鎮靜地讓自己多吸收一些東西,把自己的才華也多往外放一些,多和外部交流,是比較好的辦法。
●你最喜歡什么樣的員工?
我常常要求我的手下,要腦勤手勤。很少有一個人,手上特別勤快,腦子懶得不得了。所以觀察一個員工的時候,我總是看她是不是一個喜歡思考、動手能力又強的人,我的考察方法也很簡單,問對方在家里做不做家務、怎么思考問題,這很重要。
不過也有少數人屬于喜歡動口、執行能力很差的人。這種人很可怕,只知道在那里指揮,什么都做不了。公司曾高薪聘請過一名銷售經理,他的技能很好,特別喜歡自己去調研、分析,然后做出戰略性計劃,拿來與我或他的上司討論。而在實際操作中,他卻出現了種種的問題,例如遇到渠道受限,競爭對手打價格戰。這讓我明白,他是一個擅長紙上談兵的職員。后來愛可視與網站合作銷售,他又提出戰略性的策劃,同時和9個網站去談。但與其每一個網站只點到為止,倒不如一個一個去深入地談,再逐步鋪開。于是,我沒有選擇發展他成為管理者,因為他缺乏具體落實的能力。我管這種人叫做全壘打狂,他們總想擊出人人夢寐以求的全壘打,對小成就看不上眼,期待并要求當下獲得不平凡的成就。一些教育程度高,受西方崇拜英雄及迅速致富的價值觀影響較多的人比較容易有這樣的情況,需要注意。
另外,手勤腦勤的員工也要有一定的落地性,也就是說,他應該是一個有一定推理能力的人,否則手勤腦勤,勤得不得了,最后很可能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什么結果也沒有。人應該在一個有序的環境里去做事情。
●我知道你是一個條理性非常好的女性。你剛才和我說,飛機上你帶了一本PonCari的《科學方法論》。很多時候,邏輯會成為中層領導上升為高級領導的瓶頸,作為你物理學博士的丈夫眼中邏輯最好的女性,你如何訓練自己的條理呢?
做好無數小事是一件繁瑣的過程,所以,你要學會抓重點,化繁為簡。化繁為簡,指的是找到重點、建立脈絡的能力。就像一串肉粽,抓一條繩子就可以全部連起來。
我經常遇到,當項目有問題的時候,員工給我講述原因:BALABALABALA……不知道重點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講完,讓我無從提供協助。出現這種狀況,大半是因為員工不清楚溝通的目的,只急著反映問題。我總是要提醒他們,你要的應該是資源,最好的做法是先把癥結講出來,再做原因分析,然后是建議,而不是堆砌一些推卸責任的借口,尤其是絕對不要希望從上司身上找答案。
在生活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風景,年復一年把我們帶到不同的地方去。
日本著名的國際電子音樂大師神山純一曾經做過這樣一張令人難以想象的專輯,他以每10度為單位繪制出地球的經緯線,并在海流與這些經緯線相交的地方作上標記,然后把經度記做五線譜,標記就成了五線譜上的音符。這個實驗性質的創作帶來的最直白的觀感就是:風景是一首歌。在生活的不同階段會有不同的風景,年復一年把我們帶到不同的地方去。張亞玲也用自己的工作驗證了這一點。
和一生中平均要換四次工作的美國人相比,大多數中國人更傾向于終生做一件事。但其實,在張亞玲看來,換工作的意義在于,你一開始做的決定并不一定是你的終生決定,你仍然有機會去嘗試更多的東西,就像她開始所嘗試的那些職業一樣,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興趣所在,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潛力。“我是學法律的,也教過書,學過服裝,現在從商。不過可別把我描寫成心血來潮的人,心血來潮的決定,一定是失敗的。成功是有慣性的,這一行做不好,換個行當一樣做不好。我今天的每一步,都是過去的沉淀。”張亞玲說。也許就是因為這些“厚實”的經驗,張亞玲總是在處理一件事情的時候,洞悉到問題所在,“人是逃不開閱歷的。”剛剛44歲的張亞玲并不在自己年齡上遮遮掩掩,“這個是歲月的磨練,和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相比,我肯定要更胸有成竹一點兒。人和人能差多少?等你們活到我這個歲數,一直這么努力,一直這么努力,”張亞玲反復強調了幾遍,“再加上經歷的行業多事情多,你宏觀、綜合的能力自然就強。”就好像神山音樂所依托于經緯度五線譜一樣,張亞玲用線來比喻她覺得正確的工作歷程。“人開始不能只有一根線,必須要每個方面都接觸一些,對整個世界、知識架構有一個宏觀的認識。這樣他與人對話、深入學習的時候,才有厚度。然后再專心在一條線上,這一條線,就是自己的事業。”
而且張亞玲認為,有了厚度之后,判斷事情就順理成章有了正確的結論。“其實,我現在面對的很多媒體,都是非常年輕的人。很多都覺得我們,哎呀……”張亞玲大概是想用這個詞表達我們這些年輕人對鏡頭人物的那種崇拜。面對每個人那張渴望收獲真知的臉,張亞玲并不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話到這里方才打動人:“實際上,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只要你一生都在努力做著很多的事情,只要你一直沒有放棄過什么東西,沒有天天坐在家里睡覺,隨著年歲增長,你總會越來越有經驗。”
這就像她在深圳每天上下班,即使只有5分鐘的路程,依然要每次來回走不同的路,只因為可以看看不同的風景。
分要一分一分地贏
在壘球比賽場,擊球員踏上板子即將擊球,勝利在望的跑壘員在三壘上。這個擊球隊員是一個新手,這是他在大聯賽中的首次出場,教練要給這個有天賦的小伙子一個機會。他要做的只是向賽場擊一個高球,讓跑壘員借助再跑回本壘。但這個新手沒這么做,他鉚足勁兒,搖擺著身體。他想來個全壘打,而不是把隊友帶上本壘——一下、兩下、三下,他出局了(注)。
張亞玲把那些心浮氣躁,一心成就大事的員工比喻成上面這個年輕人,“他們總想擊出人人夢寐以求的全壘打,對小成就看不上眼,期待并要求當下獲得不平凡的成就;要他從基層干起是一件匪夷所思、也很難堪的事。”張亞玲很不喜歡這樣的員工。顯然,她也不是這樣的選手。和自己喜歡自然科學的原因一樣,張亞玲喜歡“實打實”的東西,比如,“1+1=2”。“我比較喜歡那種真正有原因有結果的東西,科學看的就是一個整體的流程。”
全壘打有兩種,第一類全壘打,總是等著那會令他們著名的一擊,第一次練習舉重,就想放上400斤的杠鈴,大事不做,小事又有可能做不好。盡管張亞玲說,在穿過黑暗隧道的時候,不要浮躁并丟失能量,可是很多人還是前赴后繼地去了,只不過他們丟失能量的方式不是唱歌跳舞,而是過于張狂,過于有野心,過于喜歡玩弄技巧而不是積累技巧。你讓他花時間去學習那些需要時間和經驗才能積累到的“生意因素”,如學管理、學市場、學銷售、學領導風格、學會正確地聘人,但他們是多么急不可耐啊,似乎他們都可以建立一個正規的軍隊了,你卻只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士兵一樣。
過去,人們在公司中要先做學徒,二十幾歲到三十幾歲時都要從老一輩和更有經驗的人那里學習經驗,到四十幾歲時才可以獨挑大梁,人們一邊學習經驗,一邊等著合適的機會。而現在,二十幾歲年輕人的成功形象就是三十歲在電子商務新領域里擁有自己公司的億萬富翁。他們稍微有功績,就要求加薪,或者來回往返跳槽以盼望迅速晉升,或者另起爐灶,創業并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操縱資金。他們就像沒有把墻壁清理干凈就刷在墻上的白灰,不出3年,就會裂縫,輕飄飄地掉下來。
“你讓我保持一個姿勢我還能保持,你讓我不停地變化姿勢還真是難到我了。”面對攝影師,張亞玲很坦白。她剛好也是能幫助另外一類全壘打“改邪歸正”的好典型。這類全壘打總是想獲得贊揚,而且是全部的贊揚,現在就要!不然就覺得工作沒有意思,或者感覺迷惘。實際工作就像劃船:如果我們不是努力地劃、努力地保持航向,船就會隨波逐流;工作會慢慢劃入到不太吸引人的地方去。這類全壘打們這時會以興趣為借口去找新的事做。而張亞玲帶動激情、保持航向的方式是找一些假想敵:“我看到的所有人,包括電視上和傳記上的,都覺得要比我成功,世界進步這么快,我應該更加努力才行。”張亞玲覺得,實際上每一個成功人士背后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沒有偶然,沒有免費的午餐,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有些年輕人總是看到果,‘哎呀,他怎么能這樣’,你知道人家背后付出了多少?”
“要努力,永遠不要放棄。我不放棄,源于我看到希望,但是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我也告誡自己不要貪婪。事情也許‘成’,也許‘不成’,但要朝著‘成’。”張亞玲用她標準的北京話這樣說。她總是慢慢地走,并且相信:“只要不斷走,總有機會脫穎而出。”
張亞玲不是那種臨場型選手,她不善于一霎時爆發,盡管她可以一直得分;她不能在輸了比賽后,被對友拍拍肩膀就勸解自己說,“趕緊忘記,因為下一場球就要來了。”張亞玲一直帶著經驗和責任上場。如果張亞玲是個棒球手,她是教練舍不得讓給別人的那張王牌。
張亞玲讓我們知道,在比賽中,大多數贏球的方式,都是一分一分地贏。感謝張亞玲,她讓“細”道理,扎進人心。
注:全壘打,棒球比賽中得分最多也是最難打的球,三下擊不中就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