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哪一個地方都想去旅行,唯獨北極例外。
北極的愛斯基摩的男人,跟中國人一樣,也死愛面子,不過他們的面子卻是以另一種人際交往的行為來演繹。
到北極旅行,去愛斯基摩人的冰屋做客,愛斯基摩丈夫會把他的妻子借給到訪的客人過夜,叫他一夕“慢用”,客人如果不遵守此一習俗,這位愛斯基摩丈夫會覺得自尊心受了嚴重傷害,他沒有面子。
中國男人覺得戴了綠帽子,是不共戴天地沒有面子,愛斯基摩人認為,在冰屋里你不給他戴綠帽子,他沒有面子。在北冰洋和海南島之間這一片地帶,維持面子,怎樣才可以達致一個平衡?
然而愛斯基摩的女人很丑,她們是蒙古加印第安,可能還加一點波利西尼亞的血統,扁鼻子#65380;小眼睛,在北冰洋,長期餐風飲露,從來不用化妝品,一張臉孔的皺紋像用刀砍斧鑿,剁了三十年牛肉的一塊舊砧板,愛斯基摩男人把他的老妻讓給閣下享用,是一樁要命的苦差。
在冰屋里做客,呷一口熱茶,對方向他的妻子指一指,很嚴肅地凝視著你,等待著閣下的答復。這時,你借低頭慢慢喝茶,企圖拖延時間,心念電轉,思索一百個如何推卻的理由。暗中瞟一瞟女主人:她結兩條辮子,皮膚黝黑,一張臉孔雖純樸自然,但粗獷天工,男女不辨——我的媽呀,你心中暗叫一聲。
主人家看見你在猶豫,再向他老婆指一指,微笑著,然后指指屋里搭得一片暖和的雙人床鋪。身為客人的你,恨不得把頭深深地埋在杯子里。世事豈能盡如我意,但求抉擇無愧于心。看見屋里墻邊一排明晃晃的尖利的魚叉,你知道,如果閣下斷然拒絕,毀了他的面子,愛斯基摩人惱羞成怒,閣下可能沒法子活著走出這座冰屋。
怎么辦呢?他夫婦倆沉默不語,在等待你的答復。人生中時時會遇到這一類痛苦的時刻,不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之簡單,你低頭呷著茶,不動聲色,手中這杯茶,好似王母娘娘壽宴賞賜的那杯銀菊花,呷得天長地久,地久而天長……
(選自《黃金冒險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