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點。
他們在一條窄路上行駛。
格爾斯和安娜本來在城里開小餐館,生意還不錯。可是幾個月前新修了條高速公路,他們的生意原來都是靠沿舊路進城的旅客,沒了客人,他們不得不賣掉餐館。
凌晨時分的舊路,沒有其他車輛行駛。格爾斯把車開得飛快。
“這些拐彎挺危險的,格爾斯,開慢點。”安娜不安地說。
他減慢了車速,同時,他看到前面有輛車。
那輛車開得東倒西歪,勉強拐過轉彎,卻一下沖過鐵欄桿,直跌下去。
格爾斯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電筒,倆人一起下了車,來到路基下面。
那是輛嶄新的轎車。開車的是位年輕人,他的身體一半在車內,一半在車外,顯然已經死了。
一位年輕的女乘客仰臥在前座,顯然也死了。
他在男人口袋里找到皮夾,里面是厚厚一沓鈔票。格爾斯看了看駕駛執照,男人叫詹姆斯,住橡樹大道。那是高檔住宅區。
“我們得報警。”他說。
離開時,格爾斯用手電照照撞毀的汽車,突然站住了腳:一只皮包從車里掉出來,拉鏈沒有拉上,里面全是現金,有的散落在地上。
格爾斯走過去,俯身撿起一沓鈔票。所有鈔票都是100元的,皮包里至少有35沓。
他突然抬起頭,向路邊望去。很快就會有汽車開過來,他必須盡快做出一個終生不悔的決定。
他提起小皮包,快步向自己的汽車走去。
“格爾斯,”安娜喊道,“你在干什么?”
“住口,快走!”他回過頭叫道。
他一邊開車,一邊聽著安娜的訓斥,安娜說他不應該偷竊。格爾斯知道,她不過是說說而已,她自己其實也非常興奮。
安娜問:“那里面有多少錢?1.5萬,2萬?”
“4萬以上,”他說,“他開高級車,住高級住宅區,他很有錢的。”
“對,”她說,“可這種時候,帶那么多現金,他們想去哪兒?”
“可能是度二次蜜月,”格爾斯說,“我感興趣的是,到底有多少錢?”
借著路燈,安娜數了那些錢。皮包里有6萬美金。
6個月過去了,他們花2.5萬元買下一家位置很不錯的餐館。餐館很快就火了起來。接下來,他們又開了家雞尾酒廳。不到5年,雞尾酒廳變得聞名遐邇,一到周末就得預先訂座位,否則就得排隊等候。
他們很少談到錢的事,但是,那事永遠銘刻在他們心中。他們感到非常內疚。那天晚上,他們慶祝開店5周年,又談起了此事。
格爾斯有點醉了。他舉起一杯酒,說:“這杯敬我們的犯罪。”
安娜皺起眉頭說:“格爾斯,我們得好好談談。”
“談什么?”
“談那筆錢。那錢幫了我們,可是事后想起來,總是覺得很不舒服。”
“你有清教徒的良心。”
“不,是普通人的良心,就像你一樣,我不欣賞那種犯罪感!”
“你打算怎么辦呢?”
“把錢退回去。”她說,“我們的錢已經很多了,不缺那點。”
“好,我同意,”他點點頭說,“可是,有些麻煩。”
“什么麻煩?”
“我曾經悄悄打聽過,我們那樣做,可能要坐牢。還有,這關系到名譽。一旦大家知道我們是一對壞蛋,顧客就再不會上門了。”
“呃,”她沉思道,“可以匿名還錢。”
“給誰,上天堂的詹姆斯?”
“他一定有親戚。”
“可我們該還給誰?”
“難道沒有遺囑嗎?”
“可能有,但那不解決問題,除非他特別寫明6萬美金的分法。再說,假如那錢不是他的財產呢?”
她嘆了口氣,“還挺復雜。”
“是啊。”
“我們必須知道那筆錢的來龍去脈,我們可以請個私家偵探。”
“那沒用。他很快就會查出真相,然后我們就要面對勒索了。”
“那就算了。”她說,“這么說,還錢是不可能的了。”
“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我可以去打聽消息。詹姆斯一定有私人律師,他會知道很多內幕。”
“我要陪你一起去。”她興奮地說。
“不行,”他搖搖頭,“你要照顧生意和孩子。那事,你只是個搭車的,整個事情都是我的主意。”
“不,親愛的,我們的罪是一樣的。”
第二天,銀行為格爾斯準備了6萬美金的百元鈔票。在途中,他緊張得幾乎要掉頭回去了。但是,良心戰勝了恐懼。
城里有好幾個叫詹姆斯的,可沒人住橡樹大道。最后有人告訴他,有家公司,名叫“巴爾克和詹姆斯廣告公司”。打電話過去時,接電話的女孩告訴他,詹姆斯是老板以前的合伙人,幾年前就去世了。他們律師的名字叫麥克。
他找到了麥克。
最初幾分鐘時,麥克不太愿意回答。搪塞了一陣后,他說了一句讓格爾斯大吃一驚的話。
“喬治先生,”他說,“如果你在打聽詹姆斯,為什么不去找他的妻子海倫?”
格爾斯說:“她不是也在車禍中喪生了?”
“沒有,”麥克小心翼翼地說,“她沒有喪生。那時候,她正在醫院生孩子。”
“嗯,那喪生的又是誰呢?”
“那是個丑聞。那女人是詹姆斯太太的妹妹珍妮,詹姆斯把她拐跑了。”
格爾斯沉思地問:“車禍是怎么發生的呢?”
“詹姆斯開車開得太快,在拐彎時失去了控制。”
“詹姆斯就這么放棄了公司?”
“不,他把股份賣給巴爾特,他們倆相處得不好。”
“詹姆斯的股金有多少?”
“這是秘密,”麥克微笑著說,“但不是什么大秘密。他拿了6萬元現金。”
“現金?”
“他堅持要現金。其實他另有目的。下午拿到錢,晚上他就跟珍妮跑了。”
“那詹姆斯死后誰該得那6萬元?應該是詹姆斯太太海倫!”
“是。可是事實上沒有,那筆錢不見了。”
格爾斯忍不住想笑。“啊,我想詹姆斯總還有其他財產吧?”“相反,他到處欠錢,連房子也做了抵押。詹姆斯太太還不起錢,只好賣掉房子。我最后聽說,她跟小兒子租住在一棟小公寓里。”
格爾斯抄下公寓的地址,直接找上門。他夾著皮包,按門鈴。
一個女人把大門打開一條縫,向外張望。
“我——我叫喬治,來談詹姆斯的事。”
“他死了。”
“嗯,我知道。但是,我代表一位與他的財產有關的人。”
“這么說他又欠了什么人的錢,”她很不屑地說,“明天再來吧,我沒錢!”
“詹姆斯太太,”他急急忙忙地說,“我是來給你錢,不是來要錢的。”
她吃了一驚,沉默片刻后,她打開了門。
她是個身材苗條的女人,一頭棕色頭發,比他預期的年輕,年齡不超過30歲。她有一對貪婪的綠眼睛。
一個小男孩坐在椅子上。她撫摸著男孩的頭說:“該睡覺了。”
然后把他領到另一房間。
她很快就回來了,解釋說:“孩子早就該睡了。請問您貴姓?”
“我叫喬治。”他說。
“哎,”她說,“你說詹姆斯的錢,失蹤的那筆錢?”
“是,”他說,“我們的確找到了那6萬美金。”
“啊,天哪,”她雙手摸著太陽穴,“什么時候可以拿到?”
“今晚,就是現在。”
她怔了一會兒,問:“錢怎么了,一直放在哪里?”
“我是幫忙來還錢的,不能回答這種問題。”
“還錢?”她坐在椅子里,“你的意思是說,錢被偷了?”
“根本不是,”他急急忙忙地回答道,“我猜,這筆錢是詹姆斯交給我的朋友……保管的。”
“你的朋友沒有聽說他死了?”
“我不知道。”
“為什么久不跟詹姆斯聯系呢?”
“這我也不知道,詹姆斯太太,我只是個跑腿的。”
“5年了,”她喃喃道,“5年多了,”她好像在計算什么,“我估計,5年里6萬元可以產生不少的利息。”
“這個,”他慌亂起來,“這個,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你沒有考慮到?”
“我的意思是說,我懷疑我的朋友沒有考慮到。”
“喬治先生,別來這一套了,”她露出狡黠的神情,“你自己不就是那個朋友嗎?”
“詹姆斯太太,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暗示你私自保留了它這么多年。”
他突然站起身。“我們不是在談交易,”他說,“顯然,你對錢并不感興趣。”他向門口走去。
“等一等,”她大聲叫道,“你不是一個善于撒謊的人,利息就算了,我只是開玩笑罷了。”
她說:“我現在能不能拿錢?”
他一言不發地把皮包遞給她。她打開皮包,盯著里面的錢看了很久。
“你從哪兒來?”她問。
“芝加哥。”他撒謊說。
“今天晚上回去?”
“開車走。”他回答說。
他發現,她興高采烈,掩飾不住對錢的喜悅。
當他告辭時,她說:“嗯,這事相信你會保密的,喬治先生,再見。”
他離開兩分鐘不到,她就帶著皮包急急忙忙跑到另一個房間,用顫抖的手把皮包藏在冰箱的冷凍室里,然后又跑回來。當海倫回來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地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
海倫說:“嗨,蘇珊,小寶貝睡了?”
“早睡了。”蘇珊打了個哈欠。
“他乖嗎?”
“乖極了。電影好看嗎?”
“乏味死了,一點兒也不好笑的喜劇片。”
“海倫,不好意思,今天是最后一天幫你看孩子了,明天我就要離開了。”
“你可沒有提前告訴我啊!”海倫說。
“我剛剛決定的!”
(選自《青年心理》2007年3期,蒼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