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節是一篇作品中主要事件的形式序列。這個序列是用什么形式組合起來的呢?我們常見的有三種組合形式,一是并列式組合,二是遞進式組合,三是對比式組合。
所謂并列式組合,就是這個情節鏈中的幾個主要事件呈現出一種并列關系,如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其中選用了志愿軍的三個故事,第一是松骨峰戰斗,第二是漢江南岸馬玉祥冒著烈焰搶救朝鮮兒童,笫三是戰士們在戰斗間隙同作者的一段談話。這三個片斷被作者并列組合在一個情節鏈中,從不同的側面揭示了中國人民志愿軍是最可愛的人這樣一個主題。所謂遞進式組合,是指這個情節鏈中的幾個主要事件呈現出一種發展的狀態,有一種層層推進、不斷遞升的味道,如楊朔的《荔枝蜜》,開始寫對蜜蜂的恐懼心理,對蜜蜂是貶斥的,接著寫蜜蜂的辛勤勞動,歌頌了蜜蜂生命雖短創造卻多的高尚品德,最后寫自己愿意變成一只小蜜蜂,作者始貶終褒,先抑后揚,一層進一層地寫蜜蜂,層層推進,步步升華。所謂對比式組合,是指這個情節鏈中的幾個主要事件是以對比的狀態展示出來的,如艾青的《一個黑人姑娘在歌唱》,把白人嬰兒和黑人保姆進行了強烈對比,詩歌的中心事件即情節便是用對比的形式組合起來的。
以上介紹的是情節組合的一般形式。下面我想重點介紹一種新的組合形式,即情節的畫圓式組合。寫作者將寫作過程當作一個畫圓的過程,他用畫圓的方法來敘述情節,情節組合完畢之后呈現給讀者的是一種圓型文本。這種情節組合形式又稱為圓型結構。在這種圓型結構中,往往上一個片段的結尾是下一個片斷的開頭,如此循環往復之后,便構成了一個意味無窮的圓。筆者有一篇小說叫《鄉村同學》,寫了三個鄉村同學,一個叫文,一個叫芳,另一個叫福。他們都是當年初中的同學,住在同一個鄉村里,但三個人的家不在一處,分別在這個村里的三個地方,三個地方又不在一條線上,如果把三人的家勾連起來,形狀正好似一個圓。這三個昔日的同學如今都長大成人了,文師范畢業后在城里教小學;芳高中讀了一半輟學了,后來嫁給了遠方一個屠夫;福因數學太差沒考上高中便過早地成為一個打工仔,在外地挖煤。現在是春節前夕,這三個同學都不約而同地回到了這個村莊。他們好多年沒見面了,在情節展開的這個早晨,文大清早起床出了門,朝芳的娘家走去,他要去看芳。文一個人走在通往芳家的路上,想到自己曾經弄傷過芳的一個指頭,后悔不已。寫到這里,我便把筆墨突然從文的身上拖開,眨眼之間轉到了芳的身上,在文出門的同時,芳也出門了,她朝福家走去,芳要去看福。福讀初中時坐在芳的后一排,福考數學時要求芳給自己看一眼數學試卷,而芳沒能讓他看,福因此就沒有考上高中,芳至今感到欠福一筆債。寫到這里,我的筆便又猛然離開芳移到了福的身上,在芳出門的同時,福也出門了,他朝文家走去,福要去看文。福也覺得自己有對不起文的地方,當年文與芳坐在同桌,兩人關系很好,芳上課時偷偷地將一把紅棗放在文的抽屜里。福將這個發現告訴了班主任,班主任將文和芳分開了。福想,如果不是自己去班主任那里告狀,文和芳后來就有可能成為幸福的一對。現在,芳和福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而文卻還是一個單身。到此,我的筆又回到了文身上,文正走在通往芳家的路上。他這次去看芳,身上帶了一枚戒指,是他買了要送給芳的,希望這枚戒指能遮蓋住自己留在芳手指上的那處傷痕。接下來,我又寫到了芳,芳正走在通往福家的路上,芳知道福是非常想讀書學知識的,她為福在婆家聯系了一所職業學校,而且免收學費,芳希望用這個辦法來對福給予彌補。緊接著,我又寫到了福,福這時正走在通往文家的路上,他打算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文,并且已與妹妹談好。寫到這里,我的筆已經在這個圓上轉了兩圈了,接下來開始轉第三圈。我仍然從文寫起,文這時到了芳家,只有芳的父親在家,芳的父親說芳去福家了。文等了一會兒不見芳回來,便把戒指拿出來要讓芳的父親轉交給芳。可是芳的父親說,芳受傷的那個指頭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被豬咬掉了。文一聽愣住了,手上的戒指掉在了地上。接著我又寫到芳,芳此時也到了福家,福的老婆說福去文家了。芳說要讓福出去讀書,福的老婆已經懷孕了,她一聽就火冒三丈,不同意福出門,芳的希望于是便化為泡影。最后我便寫到了福,福也到了文的家,文的媽說文去芳家了。福把介紹妹妹給文的想法告訴了文的媽,文的媽聽后說,晚了一步,三個月前,文在城里已與一個小寡婦領了結婚證。這種畫圓式組合情節的結構具有多方面的藝術功能。其一,它能使作品產生一種樂章式的節奏感和音樂美。其二,它能讓作品的形式也生發意義,這種意義往往是故事本身不具備的,而是通過這圓型結構體現出來的。其三,它能使敘述產生一種跳躍性,不至于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到沉悶和疲倦,反而能使讀者始終處于一種興奮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