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是一種反常的愉悅。首先是一種智力的享樂:沉溺于意識上不正確的快感。當然,當你經常吃快餐時,感覺肯定變得遲鈍,因為快餐似乎迫使你:趕快,而且通常還心不在焉。但是,對于一年中甚至一次快餐都沒有碰過的人來說,調節的能力仍是完整的。
因為問題就在這兒。東西不是東西。裝在過軟或過硬的塑料瓶中賤賣的家庭裝可樂和快餐可樂有什么共同之處嗎?后者根據其尺碼:大號可樂還是標準可樂,已經改變了自身的本質嗎?你是快餐可樂的一位奢侈享樂者,還是一個恪守原則的人呢?只有經過深思熟慮之后,才能決定是揮霍還是寬容,這種深思熟慮為它付出了全部代價。但是無論可樂的尺碼大小,杯子都有同樣的形狀,同樣的暖色。一個杯蓋將妨礙你觀賞杯中物。這可能顯得專制,但實際上完全相反:這種不可見的可樂變成一種珍稀飲料的本質;你飲用的是可樂的概念,而不是它普遍的物質性。一根L形吸管沒有阻力地插在蓋子中央,從而使可樂成為應該品而不是喝的一種節日飲品。此中最妙之處或許是,當你移動杯子時,你只聞冰塊的碰撞聲而不見其面目。一塊涼爽的大浮冰在你那隱秘的干渴的最深不可測的區域里窒息地漂浮。
炸薯條也是如此。你可能喜歡它那酥脆的硬度、纖細的尺寸、朦朧的顏色。可是當它被裝在改變了薯條本質的類似香煙盒的盒子里端上來時,你無法完全客觀地評價它:這不再是炸薯條,而是應該吸食的金黃色煙草。
讓我們談談說甜又不甜的番茄醬,它鑲在已有了甜味的漢堡包周圍。甜味的:人們在快餐中一下子就不再考慮成人賦予這個形容詞的種種貶義。甚至草莓圣代也在一種飄飄然的狀態中被消費。而無菌的尚蒂伊摜奶油,香味不確知的冰激凌,都不能損害那種狀態。因為燈下漂浮著由器物的光禿禿證實的一種填料的氣氛。在快餐店,你最宜于做一個孤獨的城市過客,他裝作為了吃飯而吃飯。沒有什么超越了托盤、看不見的可樂、塑料殼下的漢堡包、薯條香煙煙盒的東西。另外,規范迫使你對讓你欣喜的這一切懷著一種嚴厲的指責。這就是變得反常的愉悅。
——選自《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