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20歲以前,他一直生活在北方的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上的年輕人大多外出打工了,只剩下些老弱婦孺,在自家門口開小雜貨店為生。一到夜晚,小鎮(zhèn)的街道黑漆漆的,但每家的窗口會亮起溫暖的昏黃燈光。
20歲的時候,他坐火車來到大城市。一出火車站,看到霓虹閃爍燈火通明的城市,他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實在是太美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一輩子留在這個城市里。
生活忙碌而貧窮,他最大的愛好就是逛超市,琳瑯滿目的食品看得他眼花繚亂。他對自己說,只要有了錢,一定要把這里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買下來。
40歲的時候,他終于變得很有錢。有一天,他突發(fā)奇想去逛超市,在超市里轉(zhuǎn)了一圈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想買的東西。曾經(jīng)以為很好吃的東西,他都已經(jīng)嘗過了,全沒了興趣。記憶中最美味的,是鎮(zhèn)上小店里賣的湯圓。他經(jīng)常坐在旁邊,看著老板娘如何將細沙餡塞進圓圓的面粉團子里,吃起來特別的甜。
無聊的時候,他就去高檔的娛樂場所,可是一擲千金也刺激不了他麻木的神經(jīng)。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以前自己在家鄉(xiāng)的露天卡拉0K上,可以興致高昂地反反復復唱同一首老歌?
他有了很多錢,卻沒有了想買的東西。于是他決定結(jié)婚,這也許會是一種新鮮的感覺。很快,他的身邊圍滿了美女。但他看著她們,依然很迷茫,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就像看著電視屏幕上的人似的。他又想起了家鄉(xiāng),住在隔壁的女孩長得并不是特別漂亮,可是每次他見到她,就會心跳加速。
他開始覺得自己就像《加勒比海盜》中的海盜,雖然得到了巨大的財富,卻受到詛咒,失去所有的感覺,無法體會世俗的快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在歲月中,將所有的感覺一點點的遺失。當他終于得到一切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些都不是自己所要的。惟一強烈的感覺,就只有失落。
B
他長得很帥,讀技校時是學校的白馬王子,很多職高女生都慕名到學校門口等著約他一起出去玩。畢業(yè)后,他進了一家工廠當技工,月收入一千多元。他用第一個月的薪水給自己買了套高檔西裝,他的身邊仍然圍滿了女孩子。
他經(jīng)常對家里人說,也許在事業(yè)上他不會有什么大出息,但絕對能娶到個讓人羨慕的好老婆。轉(zhuǎn)眼間,他已經(jīng)30歲了,家里人開始勸他安下心來選擇一個女孩子結(jié)婚。他灑脫地說:“人選太多了,我好好考慮考慮。”
在眾多女孩子中,他最喜歡的是鶯。鶯是空姐,長得很漂亮。他們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的,鶯說他長得特像她喜歡的一個電影明星。當他向鶯求婚的時候,鶯很驚訝。
他很得意,“你沒想到吧?”
鶯點頭,“你既沒房子又沒錢,怎么會說出結(jié)婚的話來?你是在開玩笑吧?”
這件事情讓他看清楚了鶯的本質(zhì),原來她是個勢利的物質(zhì)女孩。
他并不氣餒,他又去找了燕。燕是一家旅行社的導游,他不太喜歡這種工作,收入不穩(wěn)定,而且經(jīng)常不在家。不過看在燕長得還不錯的份上,他決定將就一下。
他找到了燕,還沒開口說話,燕就喜氣洋洋地告訴他:“我要結(jié)婚了。和一個澳洲的華僑。他是旅行社的客人,我們決定結(jié)婚后去澳大利亞定居。”
原來燕也只是個崇洋媚外的庸俗女人,他很失望。雖然他相信,現(xiàn)在他向燕求婚的話,燕肯定會馬上放棄那個澳洲華僑。不過他并不打算這樣做,他要讓燕后悔莫迭。
他得出一個結(jié)論,美麗的女人都不可靠,他還是找一個普通點兒的女人結(jié)婚的好。他去找了紅,紅是一家小公司的出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時他幾乎很少拿正眼看她,不過他知道她對他很好。
果然,紅很激動,“你居然向我求婚,我太高興了。”
他微笑不語,等著她接下去的答復。
“可是……”紅的表情變成無奈,“你長得太帥了,只適合當情人,不適合當老公……”
他不明白,這是個什么世道?像自己這樣英俊又有點兒技能的男人,若是在古代,早就像張生一樣遇到了千金小姐的垂青,人財兩得。
他想通了,他再也不相信什么愛情,他也要現(xiàn)實一點兒,去找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孩子當上門女婿。
綠第一眼看到他時果然很喜歡,她問他:“你是大學生嗎?其實我比較喜歡研究生,不過如果你是本科生也沒關(guān)系。我們家的人都是做生意的,沒讀過什么書,所以很希望能有一個高學歷的,將來對小孩子有好處。”
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他依然騎在白馬上,卻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并不是王子。
尋人啟事
姜欽峰
平生第一次遭遇車禍,中感動渾身一陣冰涼。
正月初五,同學聚會,從酒店出來時,我已經(jīng)頭重腳輕。開車回家的路上,CD音量被調(diào)到了最高,“我要飛得更高,翅膀卷起風浪,心生呼嘯……”和著高昂激越的音樂節(jié)拍,愛車和我一樣興奮,恣意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年前新買的別克凱悅,還沒來得及上牌照。
走到國際會展中心門口,一個老頭兒突然從正前方橫穿馬路,緊急剎車,老頭兒已經(jīng)倒在右前輪旁。瞬間,體內(nèi)的酒精隨同我的魂魄一起飛到了九霄云外,回過神后,我趕緊下車詢問:“傷著沒有?”老頭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渾身塵土,目光呆滯不知所措,早已魂飛魄散。半晌,老頭兒蹬了蹬腿,抬了抬手,伸展自如。
我稍稍松了口氣,腦子里開始飛速轉(zhuǎn)動,看樣子問題不會太嚴重,心里馬上有了底,先把他鎮(zhèn)住再說,“老頭兒,你怎么過馬路的,以后千萬小心啊。”老頭兒沒做聲,稀里糊涂地點頭,顯然還沒回過神來。我趕緊找出一張紙條,寫上電話號碼,然后掏出5DO塊錢一起塞到他手上。“這點兒錢你先拿著,紙條上是我的手機號碼,我還有點兒急事要辦,以后有什么事你再和我聯(lián)系,我絕對跑不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等老頭兒回答,我已經(jīng)上車了。老頭兒握著錢和紙條追上來,張著嘴巴似乎還想說什么,趁著他還沒反應過來,我猛踩一腳油門,絕塵而去。
這叫快刀斬亂麻,前后不到3分鐘,一起事故就被我處理得干干凈凈,不由得暗自佩服。如今這世道,開車可出不得半點兒差錯,否則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到醫(yī)院做個全身檢查再說,什么CT、X光、B超全套一起上,哪怕只掉了一根頭發(fā),不花出去幾千塊,你休想走出醫(yī)院大門。幸虧撞了個老頭兒,不然就別想輕易脫身了,一路上我暗自慶幸。
一個星期之后,才明白人算不如天算。
那天上班的途中,我習慣地把收音機調(diào)到“交通之聲”,準備收聽路況信息,忽然聽到一則尋人啟事:“有位老人尋找一名司機,上周五在國際會展中心門口,老人和一輛黑色凱悅發(fā)生了一點兒誤會,請這位司機朋友聽到廣播后,明天中午速到原地見面。”天啊!老人要找的人不就是我嗎,難道出大事了?我大驚失色。還好留了一手,當時寫給老頭的手機號碼是假的,否則就插翅難逃了,只要我不去自投羅網(wǎng),人海茫茫,上哪兒去找我?
畢竟做賊心虛,晚上,我躺在床上忍不住胡思亂想,說不定老頭兒此刻正躺在醫(yī)院里,等錢救命啊。再說,人家今天播的是尋人啟事,萬一明天又播一則懸賞通告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旦有人把我揭發(fā)出去,不就更慘了嗎?交通事故逃逸,罪加一等啊。我被良心和恐懼糾纏著,一夜未眠,實在受不了這種煎熬,橫豎是花錢消災,我決定赴約。
翌日中午,氣溫驟降北風呼嘯,一如我前途未卜的心。我不敢開車,打了一輛的士準時來到國際會展中心。老頭兒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已經(jīng)守在凜冽的寒風中。看到他行動自如,我心里的巨石落地了,估計問題不是太嚴重,不由得又摸了摸身上的錢包。老頭兒一眼認出了我,喜出望外,遠遠地迎上來,趕緊從口袋里掏東西,嘴里一邊嘟囔著,“呵呵,總算找到你了。”我早有心理準備,不用問,肯定是一沓醫(yī)院收費單。
竟然是5張百元大鈔!大出意料,我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老頭兒一拍腦袋,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看我這記性,都老糊涂了,忘了跟你解釋。”其實,那時我比他更糊涂。“小伙子,那天我只受了點兒皮外傷,回家涂了點兒紅花油就好了,你的錢一分沒花。我得把錢還給你啊,可是你留下的電話打不通,所以才想出這個辦法。”老人一口氣說完,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似乎如釋重負。
倏地,我感覺臉上燒得厲害,不敢再看老人的眼睛。他又把鈔票往我手里塞,我連連推辭,“不用還了,留著買點兒營養(yǎng)品吧,就算我孝敬您老人家的。”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又準備故技重施,三十六計走為上。這次老人學聰明了,一把緊緊拽住我的衣角,“我又沒傷著哪兒,卻收了你的錢,這心里不安啊。”分明是急了,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忽然間,心里像被什么撩動了一下,我不再推辭,雙手捧過老人手上的錢,一股暖流隨之涌遍全身,溫暖了整個冬天!
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教會了我怎樣去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