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里的海聲

永遠的七星草

初夏的野外百草豐茂，朵朵小花兒點綴其中。那個中午，我在河邊散步，看見一個小女孩兒挎著一個小筐，在草叢中走著，時不時地摘下些東西放進筐里。她也就八九歲的樣子，淺粉色的衣服在綠草叢中特別醒目。我想，她應該是在采蘑菇吧!

有一天，我去一家藥店買感冒藥，竟又遇見了那個小女孩。當時她挎著小竹筐從門外走進來，我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把竹筐遞給柜臺里的一個女售貨員，說：“阿姨，今天我采到了好多!”女售貨員笑著說：“真是個好孩子!”便拿著筐走進后邊了，片刻，她把空筐還給小女孩，說：“這些夠賣幾天的了，這幾天回去后要好好學習啊!”女孩高興地應了一聲，歡快地走出門去。

我也出了門，那女孩還在門前站著，等著過馬路。我走到她身邊，問：“小妹妹，你給藥店送的是草藥嗎?”她仰起臉看了看我，說：“是啊，是七星草，我在河邊采的!”我問：“什么是七星草?”她笑著說：“就是一種開著七朵小花的草，很難找到，可是今年卻多了起來!”我說：“藥店收你的草藥給你多少錢?”她說：“我不要錢的!”

在我驚訝的目光中，女孩告訴我，去年她媽媽得了一種病，去了很多家醫院都沒能治好。后來，不知從哪兒找來個方子，說用這個方子治好過這種病。

我問：“那你媽媽的病一定治好了吧?”

女孩眼神一黯，說：“沒有，媽媽去年冬天時就死了。因為那藥方里便有七星草，這種草本來就難找，藥店里也沒有賣的，那時又是秋天，所以沒能找到，媽媽的藥沒有配成!”

我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問：“小妹妹，那現在你還采這些草做什么呢?”

她說：“送給藥店啊，要是再有人得和我媽媽一樣的病，就可以治好了!”

我的心驀地涌起巨大的感動，在這紛紛擾擾的塵世中，很少有什么東西能讓我這樣純凈地感動了。幾天后我再次走進這家藥店，買過藥我問那個女售貨員：“那小女孩送來的七星草你們賣出去了嗎?”

她對我說：“沒有賣出去，我請人

看過她的那個藥方，根本治不了她媽媽的病，而且，她采來的也不是真正的七星草!”

我怔?。骸澳悄氵€為什么……”

她鄭重地說：“因為她的那顆心，現在，還會有誰能保持一顆這樣純潔善良的心呢?”

這時，門一開，小女孩又挎著竹筐走進來，售貨員滿臉笑容地迎上她?？粗∨⑻鹛鸬男δ?，忽然覺得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了一個嶄新的開始。希望女孩身邊的人能好好呵護她那純純的善念，不要讓風塵蒙蔽了這樣一雙明亮的眼睛。我也希望世人都能看到女孩手中的七星草，因為它能醫好我們追名逐利的痼疾，能讓我們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上，永遠保持一顆清澈美麗的心!

會說話的腳

去年夏天，我在老家的呼蘭河畔散步，陽光下，一河流水亮亮地淌向南邊，岸上橫著許多船。十年不見，這條母親河依然以不變的姿態歡迎著我，這讓我于親切中充滿了感動。

那些泊在岸邊的船上，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聊天，比之不遠處城市中的繁華喧囂，這里有著一種令人向往的輕松與平靜，使人頓生回歸之念。

在一條木船上，一個中年男人在拾掇魚，他的妻子在靠岸的一側洗衣服，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坐在船舷上，將兩只腳伸進水中，偶爾擺動幾下，于是足邊便有層層的漣漪蕩漾開去。這是一個怎樣安詳而溫馨的場景啊，我竟看得出了神。

對岸的水草叢中飛起一群白鳥，“呼啦啦”地掠過水面，轉而向南飛去了。當我收回目光，竟看到了另一番景象。那小女孩不知何時把腳收回，兩只腳竟端著一本書在看，這時我才震驚地發現，她竟然是沒有兩臂的!正呆呆地看著，忽聽她的爸爸叫了她一聲，她轉過頭，靜靜地笑。

不知不覺，我走到了他們的船邊。見我一直看著那小女孩，洗衣服的女人對我說：“那是我閨女，從小兩只胳膊就沒了!”聽媽媽說起她，小女孩仰臉沖我笑了笑。我問：“你這樣看書累嗎?”她搖搖頭。我又問：“你是怎樣練習兩只腳的呢?”她笑了笑沒有說話。這時，一直沉默的父親說：“她不會說話，6歲那年的一場高燒，她就成啞巴了!”

我又一次驚呆了，這么小的女孩，命運對她何以如此殘酷?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又何以能面帶如此燦爛的笑容呢?也許是習慣了噩運。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腳下的河水無聲地流淌著，有微風吹過，像無奈的嘆息。

我忽然不忍面對這個女孩，我怕自己會露出憐憫的神情，我怕自己善意的憐憫對小女孩是一種不經意的傷害。正想轉身離去，卻見小女孩向我伸出左腳，兩根長長的腳趾上夾著一張紙。我接過來，上面寫著：“叔叔，你不用為我難過，我的腳比別人的手都靈活，雖然是啞巴，可我的腳會說話!”在她的右腳上，還夾著一支筆。

字跡整齊而娟秀，刺痛著我的眼睛，在七月的陽光下，我忽然有一種要流淚的沖動。我把那張紙小心地折好，放進口袋里。然后我輕聲對她說：“再見!”她揚起右腳，沖我揮了揮，臉上的微笑直印進我的心里。忽然明白，能讓小女孩依然面帶微笑的，不是對噩運的習慣，不是對這種生活的習慣，而是她有一顆堅強而火熱的熱愛生活之心。

身畔的呼蘭河一路向南，像流淌著無盡的激情。

風從花兒里飄來香

14歲那年，我家從農村搬進了城里，于是最困難的日子開始了。生活在城里，幾乎每一處都要花錢，不像在農村，吃的基本可以自給自足。一家五口全靠父親的工資生活，艱難至極。

那時我們租住在一間房子里，極小，有一個狹窄的院子。母親找了很多零活兒干，糊過火柴盒，賣過冰棍兒，搓過麻繩，比在農村時還要勞累?？杉幢闳绱?，母親還抽空兒在院子里種滿了花兒，只留了一條窄窄的過道。夏天的時候，那些花兒已經開得搖曳生姿。每天的傍晚，我們便坐在院子里納涼，微風過處，清香滿院。有花兒的日子，成了我們在困難歲月里惟一的亮色。

我在縣里的第四中學寄讀，夾雜在那些穿著新潮的城里學生中間，我是土得那么顯眼。我可以感覺到同學們對我的嘲笑與輕蔑。更要命的是，我在農村中學一直引以為豪的學習成績，在這里竟然是班級的最后幾名，甚至跟不上老師的講課速度。這讓我有一種恥辱感，自尊心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當又一次拿著成績單回到家時，母親正在院子里澆花兒。她接過成績單看了看，拍了拍我的頭，并沒有責備我。澆完了花兒，母親對我說：“你看這些花草，一開始都打了好多骨朵兒，只是有的大些有的小些，總是大些的先開花兒，然后慢慢地小骨朵也開了，到最后就全開了?！蔽也幻魉缘乜粗赣H，不懂她為什么這個時候給我講起花經來。母親說：“你的語文不是原來學得最好嗎?先把語文趕上去，其余的慢慢來，讓這個大一點兒的骨朵先開花吧!”只讀過初中的母親竟然能把花兒和我的學習聯系起來，心中驀地便涌起一股溫暖的力量。

我那時作文寫得好，于是便極認真地去寫老師留的每一篇作文，終于，我的作文成了老師的范文，拿到各班去念。作文的成功帶動語文成績迅速提高，再次考試的時候，我的語文成績已進入班級的前十名了。雖然別的課程還是不行，可這已經很讓我興奮了。母親知道后笑著說：“語文這個骨朵兒已經開出花兒來了，接下來別的骨朵兒也該開了!”我笑著點頭。

語文成績的提高極大地激發了我的學習熱情，在半年后的期末考試中，我各科成績都已大幅度提高，總成績進入了班級的前三名。還是那身很土的衣服，還是透著農村孩子的質樸，可是同學們都已對我刮目相看了。當時已是冬天，院子里的花兒都謝了，可我的那些花兒正在美麗地開放。

幾年以后，家境漸漸好轉，我們也有了自己的房子，母親依然在院子里種滿了花草。那些花兒陪伴我們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它們并沒有因為我們的貧窮而拒絕開放，它們妝點著所有黯淡的際遇，并點燃了我們心中希望的燈盞。因為我們有著像花兒一樣的心情，因為我們渴望生活能像鮮花一樣綻放。

許多年過去了，我歷經了工作、成家、生子，其間有過挫折也有過失敗，可還是一路走了過來。因為記憶的風從歲月深處吹來，帶來的那縷清香，常會使我的心在濡濕中充滿了信心與勇氣。

那一片花香會洇染我以后所有的日子，讓我的生命永遠散發著希望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