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小鎮輪廓的時候,感覺相當詭異。
這個小鎮的人們是不是一直都被困在這里,矜持著這個小鎮的尊嚴。他們似乎永遠逃不出來。小鎮的人們在這條河的兩岸生活了多少年了。像是已經扎了根,不過總有一天會死去。不過,死亡需要時間。
今天是個艷陽天。天氣很好。我和Z打算去烏鎮。它離杭州不遠,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烏鎮有青石板路。我幻想中的青石板路。經過歲月時光的洗刷之后顯得相當光滑。踩在上面的時候,竟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這條河的河水是青色的。像一條碧帶,死死地將小鎮圍住。不讓小鎮的人們看到外面的世界。沿著一條很窄很長的街道一直走。那些生活在這個小鎮的老人們對這些游客的臉不屑一顧。依舊話著家常。小鎮的老人啊,仿佛與外界隔絕。他們的心,還扎在烏鎮。
烏鎮上有冰糖葫蘆。很大,很長,很甜,很好吃。而且不粘牙齒。5元錢一串,一口氣買了五串。準備帶回去兩串。剩下的,邊走邊吃。
Z和我去了一些展覽館。展示了一些江南的家具和字畫。最感興趣的是祭祀祖先的時候在房頂上掛一條活魚。一直很喜歡某個地方特有的風俗。總感覺很古典,很傳統,像被歷史所觸摸。
Z買了一頂印染的帽子,很酷,且很有藝術感。烏鎮有很多印染館,賣一些印染做的帽子,衣服和臺布。大多是細繩麻布。很喜歡。那些粗粗的線條,有很質樸的感覺。
烏鎮上的人很多。江蘇人。上海人。香港人。還有別的國度的印度人,美國人。香港人給人的感覺總是有些浮躁,說話很快,而且說的是比英語還難懂的粵語。大多是拍幾張數碼照片就了事。
烏鎮的北面是一個很大的集市。很喧鬧。有酒樓。茶館。小攤。賣著各種各樣和小鎮有關的東西。小酒館大多裝扮得很精致,靠河,吃飯的時候還可以看到烏篷船緩緩駛過。店主會在房梁上掛一些中國結、用印染花色藍布編的小魚。
Z和我打算去常灃街。這條街上的小攤相當多。有粗麻繩編織的手鏈。傳說中的麥芽糖。烏鎮的老人親手做的青圓子。只拿出少量出來賣。
我在一家小酒館的木門旁看到一只貓。黃斑貓。表情是祥和的。我拿著相機拍它,它沒有逃走。只是抬起頭,張開了眼睛。
它的表情和這個小鎮是一樣的。是遲鈍的。
烏鎮的中心有一個廟。我忘記了叫什么廟。里面看客很多,香客卻不多。僅僅是一些不懂佛的游人,花幾十塊錢買來香燭點上,人走了,香燭還在,只留給小鎮空蕩蕩的寂寞。
廟的旁邊,有一條回廊。里面有一個房間。沒有燈。原來是在演皮影戲。平日里,在電視里看到皮影戲的感覺是很無聊的。可當這些老人拉著二胡,敲著小鼓,在幕前擺弄皮影的時候,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把我深深震懾住,我無法掙扎。大人也像孩子一樣,拿一條矮矮的板凳坐著,看一個個模糊的皮影一次次掠過,皮影講述的是很簡單的故事。一些可愛的孩子看到這從來沒有見過的玩意兒興奮不已。這些孩子和我一樣都是可憐的。在物質生活中已找不到什么是可貴的。
皮影的黃色燈光還在我的眼前閃落。揮之不去。
還是習慣拿著相機一直拍。拍這個小鎮不斷變化的表情。
有一個臉上涂滿油彩的老人在唱戲曲。他的方言我聽不懂。這個時候,我想起了外婆。很小的時候,她經常會帶我去看戲曲,聽越劇。可當我大了,外婆去看戲曲的時候,便不叫我和她一起去了。不知道是她知道外孫長大了還是什么原因。確實是長大了,對回老家也沒以前那么渴望了。看見外公外婆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大呼小叫了。有的時候想想,我很難過。其實,我很懷念和外婆在一起的時光,懷念她從兜里掏出一塊酥糖給我。有的時候,我想極力挽回,卻總是無能為力。
成長真的是一件極其傷人的事情。
烏鎮已經有了中國銀行,也有了咖啡館。低調而精致的咖啡館在這個小鎮面前只會顯出它們的俗氣。
聽Z說下雨天的烏鎮有一層層的薄霧。那個時候的烏鎮,才是最美的。我不敢想象那樣的景象。像是觸及某種未知的情感。我說不出來。
一個在小鎮上生活了80多年的老人對我說,這里的年輕人都出去了,到城市去闖蕩,只留下了我們留在這里。我看清了老人的臉,刻著這個小鎮的滄桑和無奈。
這種滄桑感是強烈的。也許總有一天,這個小鎮會消失,會死亡。這僅僅需要的是時間。
我攤開地圖,摸索到了小鎮的位置。在我們這個城市的北面。
城市在南。小鎮在北。僅僅相隔一條晨昏線。
這個小鎮有它自己的方式和表情。你看不懂,而你所看懂的,僅僅是這個小鎮的寂寞和悲涼。它,注定要在孤寂中生存,在孤寂中毀滅。而小鎮的人們也無法逃出小鎮所設下的套局。他們注定會迷失。
車子在向南開。在轟轟烈烈地向前奔跑。奔向城市。把小鎮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我驚恐地向北看。看到了這個小鎮寥落的輪廓。像一個皮影。小鎮正漸漸在暮色中消失,或者說是消亡。
小鎮總在瞬間給你一個詭異的表情。
你可能永遠無法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