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 童 編譯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伊朗女孩向我們講述了她的愛情故事。童年便隨家人移居英國的經歷,使她在重新回糾祖國時,既能以外來者的眼光審視伊朗的傳統,又能以劇中人的身份觀察到傳統表面下激蕩的變化。
伊朗女人擁有世界上最美麗的眉毛,豐盈、黑亮,被修成完美的弧線。因為這是她們惟一能展現給別人的美麗。
我常常覺得和我的伊斯蘭同胞比起來,有機會在獨立的、兼容的英國海岸生活,讓我成為一個更加解放的人。
柏拉圖之戀
我和S小時候就相識了。在我們全家移居英國的前幾年,有一次去參加一個親戚的婚禮,而s恰好也是那一家的遠親。那一周里,孩子們在一起盡情地嬉戲玩耍。
1996年我們再度在德黑蘭那位共同的親戚家中見面,s是因為參加一個工作培訓的課程住在他們家,我則是從英國回來探親。盡管對于已經習慣了西方生活的我來說,我們之間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而且我們根本沒有單獨交流的機會,但我們還是一見鐘情了。
2006年,我與S走過了十年的柏拉圖之戀后,終于一起走進了酒店房間。在伊朗,女人在酒店住宿必須出示當地警察局頒發的許可證。但是我沒有,也許是因為老板與s是同鄉,也許是他當時正好有點醉了,所以給我們開了綠燈。可是一旦被人發現我在晚上和一個不是我丈夫、父親和兄弟的男人待在一個房間里,我們有可能被投進監獄、被鞭笞,或者被迫當場結婚。
自從酒店相會后我們已經分開一星期了。S回到了外省自己的工作單位,我則繼續留在德黑蘭休假。我和三個姨媽、兩個表姐妹以及90歲的祖母一起住在一套公寓里。s則住在公司分給他的一幢房子里——這并非一項很幸運的福利,因為他的老板認為一個單身男人獨自住一幢房子是一件很不合適的事情。在伊朗,一個人的婚姻不僅事關他的家人或朋友,還包括他的同事。他們常常皺著眉頭問s:“你到底準備什么時候結婚?你都這個年紀了還單身真不像話!”
S今年35歲,他的婚姻早已成為每個家庭成員生活中的頭等大事。但目前我和s對于未來還沒有很確切的計劃。畢竟我們在相愛了十年之后才有了進一步的關系。雖然我們也早就說過“我愛你”之類的話,但我們使用的“愛”是波斯語中可以用在你的朋友、你的媽媽甚至是你最喜歡的食物之上的。伊朗人對于感情的表達相當含蓄和模糊。因為在這里,法律允許和實際發生的事情之間天差地別,只要是秘密進行,任何事都可能發生,公開化在伊朗就是一種近乎愚蠢的天真,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一切都含含糊糊,絕不許下承諾,絕不讓別人抓住自己確切的觀點、信仰,甚至一次午餐約會,或者自己的愛情。
由于在德黑蘭休假的我不得不和數量多得驚人的親戚們住在同一屋檐下,所以我只有晚上早早上床躲在被窩里用手機給S打電話,絕不能讓家人知道我們的關系。在伊朗的正派家庭里,未婚男女間普通的友誼表示都會招來親朋好友的白眼,婚前的這般親密接觸更是不能被接受的。
除了使用手機,我們通話的惟一方法是他打電話到家里來,逐個問候我的每一位家人的健康,這樣輪到我時,電話就會傳遞到我手中。即使如此,我們之間的談話也僅限于客套一番,因為所有的親戚都站在一旁聆聽。
到了周末,S得從工作住處回到自己家中,那就更無私密可言了。他家里的布局是四間臥室環繞在一間寬敞的客廳周圍,由于兄弟姐妹太多,s只能在客廳地板上打地鋪。晚上睡覺時,所有臥室的房門必須開著。因此無論去廚房喝水還是上衛生間,都有可能驚醒睡眠最淺的父母。
幾周前我曾到他家做客。為了享受涼爽的夏夜,我選擇睡在通向花園的陽臺上。每天早晨5點,強烈的陽光就會把我照醒,我于是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先察看他父母的動靜,然后給地板上的他一個閃電般的吻,再裝作剛從衛生間出來,要回到陽臺上繼續睡一會兒。沒過幾天,他的小弟弟也搬到陽臺上睡,讓我這本已十分冒險的旅程更增加了一分危險。
在他家做客的最后一天,因為周末結束他要去上班,我倆在早上六點單獨吃早餐。在廚房里,他本想擁抱我,卻突然轉身走開,原來地面光亮的瓷磚把我們的影子倒映入客廳里,他父母從臥室里就能看得見了。我對他無時不在的警覺佩服得五體投地。于是直到最后告別,我倆也只是在眾目睽睽下握了握手而已。
戰亂中開放與保守的愛情
在戰亂環境持續不斷的日子里,伊朗人民的生活卻出乎意料地展現出歡樂的一面。當伊朗電視臺24小時不間斷地播放黎巴嫩、巴勒斯坦的危機局勢與戰爭恐怖時,大多數伊朗年輕人卻并不談論戰爭,而是忙著計劃聚會或假期。也許是因為早已習慣了戰火,也許是命運根本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伊朗的年輕人選擇不把自己的精力浪費在戰爭上,而是傾注在與戰亂生活極不相符的其他方面,其中之一就是愛情。
在伊朗有一種十分受歡迎的露天聚會。我曾目睹過這種聚會的盛況,簡直讓人熱血沸騰。小伙子們個個容光煥發,姑娘們更是把自己打扮得如新娘一樣。鑒于在伊朗的社交場合中異性交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種露天聚會就是認識異性的最好機會。我所說的“認識”實際上不過是幾個眼神的交換而已。一般兩次眼神的碰撞便足以讓小伙子知道姑娘對自己是否有意。然后他便尾隨她和她的朋友們,直到找到說話的適當時機,通常是“我有些話想對你說,現在不大方便,我能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你嗎?”姑娘為了表示矜持,一開始會假裝聽不懂他:的話,但只要他堅持一下,她就會收下電話號碼。
S告訴我說他家所在的小鎮上,人們在公共場合不能隨便接觸,所以小伙子們總是在街上守候、觀望,然后趁在小巷里與屬意的姑娘擦肩而過時把紙條塞給她。這樣的過程十分有趣,有時候讓人著迷的甚至不是那姑娘,而是這種追逐帶來的興奮與刺激。
接下號碼后的姑娘會找時機打電話給小伙子,此時他們方有機會彼此介紹姓名,相互認識。數次通電話后小伙子可以提出見面的請求,理由通常是“讓我們一塊兒讀讀詩”之類的。盡管雙方都知道見面的目的根本不是讀詩,但他們卻寧愿使用這在當今世界看來十分可笑的謊言與借口。實際上伊朗人表面的生活都是在演戲。在如此開放的世界環境下,伊朗女性已逐漸脫離傳統的束縛。但伊朗社會的腳步卻還沒跟上個人觀念的變化,所以人們做的是一套,卻還要自欺欺人地找各種借口,假裝自己做的是另一件事情。與其直面現實,他們寧愿選擇演戲。在擁有7000萬人口的這個國度里,很多人每天的生活部是在上演足以獲得奧斯卡眾獎項的表演。
目前我還住在德黑蘭,S則在幾英里以外的小鎮上。他知道我終將回到英國,也不愿讓我為了他放棄西方自由的生活。而我也認真考慮過回到祖國,做一位普通的伊朗主婦,因為這是我倆在一起的惟一方法。但是正如伊朗懸而不決的局勢一樣,我們一再推遲做出最后選擇的時間。我們的愛情,也如眼下伊朗的生活,在凝滯中等待突破。
[編譯自《衛報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