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與音樂

王宏平 譯

縱觀歷史，推倒名人的塑像幾乎總是預示著特定人群生活將發(fā)生改變；建立塑像是紀念某些名人的，也表示贊成某些信仰，當在這兩個方面沒有任何容忍余地的時候，塑像就必須被馬上推倒。

大約40年前，在德國萊比錫，在一群圍觀者面前，費利克斯·門德爾松的塑像被推倒了。門德爾松不是一個政客，而是一位著名的作曲家。也許是德國歷史上最杰出的音樂家之一，深受人們喜愛。正因如此，他的塑像才會豎立在萊比錫音樂廳前。然而，由于他是一個猶太人，他的偉大就黯然失色了。1936年11月14日，門德爾松的塑像被推倒，掌權已久的希特勒對猶太人的立場大白于天下。從此，猶太人在音樂廳內外沒的演出，否則就會成為當?shù)仄茐难莩龅募{粹暴徒野蠻施威的對象。這些納粹暴徒對猶太人進行監(jiān)視、恐嚇，猶太人的商店和企業(yè)遭到抵制和破壞，被迫關閉。

德國很多猶太和非猶太的知識分子——包括亨利希·曼、托馬斯·曼、貝托爾特·布萊希特、瑪蓮·德烈奇、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布魯諾·貝托罕、沃爾特·格羅佩斯、魯?shù)婪颉と麪柦稹＠锵！とR因斯多夫、珞特·雷曼、波托爾德·高德史密特、奧托-克倫貝勒、弗朗茲-魏菲爾以及布魯諾·瓦爾特——都明白這種迫害之風會演變到何種程度，選擇了盡可能地離開德國。另一些有識之士認為世界其他國家也總會發(fā)生同樣的事，也許他們對不可想像的恐怖過于樂觀，選擇留了下來，他們認為這種越來越多的極端行為是“孤立事件”，很快就會過去。

然而，11月14日后，情況變得更加嚴重。德國政府發(fā)布了一個禁令，完全禁止所有猶太表演者和帶有猶太血統(tǒng)的人參加任何有了立足之地。

推倒門德爾松的塑像是對猶太音樂家、作曲家、指揮家、歌唱家和演員迫害的一個轉折點，其實，迫害早在三年前納粹建立中心舞臺時就開始了。從德國1933年頒布了《種族法案》開始，猶太音樂家被迫到德國國家音樂局登記他們的種族及信仰，這意味著未來許多猶太音樂家，不論他們的才能如何，都可能自動取消他們的工作。那些地位高名氣大的音樂家收到了秘密的通知和警告——不要再公開演出，取消所有演出團體，被摒棄在納粹德國的文化生活之外。所有猶太人、黑人和其他非日耳曼的音樂都成禁品——納粹想把德國的文化從他們認為的無知和退化的劣等人中解放出來。

因此，過去幾個世紀和當代的最好的音樂作品——除門德爾松外，還有馬克斯·布魯赫、約克·奧芬巴赫、馬勒等人的作品——在1938年的“墮落”作品展覽會上被當作極其有害的作品展示，而且從那些年流行的管弦樂演出中“消失”了。此后，在希特勒統(tǒng)治下的德國能聽到的主要是由希特勒和他的宣傳部長約瑟夫·戈培爾發(fā)現(xiàn)的“德國好音樂”。因為這些音樂包括路德維希·范·貝多芬、理查·瓦格納和安東·布魯克納的作品，德國公眾沒太多的抱怨。當時納粹更加喜歡漢斯·霍特、赫伯特·馮·卡拉揚、克萊門斯·克勞斯、奈依、普菲茨納、李·斯特德爾曼、理查德·施特勞斯和威廉·福特文格勒一些人的作品。一些音樂家成為了極端反猶太的德國社會黨成員和沒用的傀儡，少數(shù)像理查德·施特勞斯這樣十足的投機者，他們只關心投機取巧，只為保護他們的音樂和個人的興趣——他很快被任命為國家音樂局主席，后來卻因為太會投機取巧又被解職。

1933年，阿諾爾德·勛伯格到達美國。他寫道：“我完全知道納粹強加給我的那些懲罰……我永遠不會忘記。因為我不是德國人，也不是歐洲人，也許幾乎不屬于人(起碼歐洲人喜歡他們中的壞人，也不喜歡我)，我是個猶太人。”他在另一封信中寫道：“我以為離開歐洲來到美國之后就進入了天堂，但事情并非如此。”

離開逐步建立起來的生活，來到全新的環(huán)境中白手起家，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新的環(huán)境中，雖然大部分人是善意的，但他們對音樂家和其以前的情況根本不了解。勛伯格和其他的移居者花了一個秋天的時間來適應這種變化。大多數(shù)人最終設法適應了新的環(huán)境，豐富了移居國家的文化生活。

然而，像為理查德·施特勞斯的歌劇寫過歌詞的詩人斯臺芬·茨威格這樣的少數(shù)人，要適應這種變化太難了：失去祖國的痛苦，曾經(jīng)親密的朋友和同事的背叛，使他們難以承受。1942年2月22日，他在巴西自殺，留下一張便條：“在進入60歲后，開始另一種全新的生活需要超常的力量。由于多年無家可歸的漂泊，我的力量已耗盡……我向我的朋友們致敬!當然，經(jīng)過漫長的黑夜后，朋友們還沒有看見黎明!你們需有耐心，繼續(xù)生活下去。”

仍然身處“漫長黑夜”的猶太音樂家不僅面臨著失去生活，更面臨著失去生命的可能。死亡并不容易。關在集中營中，經(jīng)歷那些不可想像的可怕暴行，很多人一邊眼看著同胞被有計劃地謀殺，一邊還必須為納粹演奏音樂——可是，音樂曾經(jīng)代表著美麗和自由。大量的人選擇自殺而不愿活下去。奧斯維辛集中營自夸擁有6個管弦樂隊，費奈隆就是其中一個樂隊的成員，他在集中營中幸存了下來。在他所寫的《集中營血淚》一書中，講述了自己讓人心碎的經(jīng)歷。在特萊森塔集中營，德國納粹為了宣傳影片《元首為猶太人創(chuàng)造了城市》，編造集中營幸福生活的假象，欺騙國際紅十字會，集中營的猶太人被強迫創(chuàng)作表演曲目。其中有兩個曲目十分著名，流傳到戰(zhàn)爭結束之后，但兩個作者卻沒能幸存下來，他們分別是《布倫迪巴，街頭手風琴師》的作者漢斯·克拉薩和《大西洋的皇帝》的作者維克多·烏爾曼。

維克多·烏爾曼是阿諾爾德·勛伯格的學生，在奧斯維辛被害。其他一些很有前途的音樂人士也在該集中營中被殺。其中有捷克的先鋒派作曲家帕維爾·哈斯，指揮家馬丁·羅森伯格，古斯塔·馬勒的侄女、年輕的小提琴家阿爾瑪·瑪麗亞·羅斯，女低音歌手瑪格達·斯皮格爾，男中音及領唱艾哈德·E·韋奇斯爾曼。還有很多人慘死在其他的納粹集中營中。由于很多的死者沒有記錄，人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在納粹大屠殺的漫漫長夜中，究竟有多少無辜的音樂家死不瞑目。

[編譯自外國英文網(wǎng)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