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自從1957年9月考入中國人民大學以來,到今年整整五十個年頭了。這五十年中,我們的祖國日新月異、繁榮昌盛,我們的民族以嶄新的面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我個人也經歷了苦辣酸甜咸的五味人生。“人之百年,猶如一瞬”,這五十年就更快了。然而,“事如芳草春長在,人似浮云影不留”,回首往事,感慨萬端,今日寫出來,則可以“以往知來,以見知隱”。
一、大學深造
1957年9月到1961年8月,我在中國人民大學歷史檔案系學習四年。四年的大學深造,使我的政治思想、理論水平、專業知識、道德修養有了質的飛躍,達到一個全新的境界。
(一)比較系統地學習了馬克思、列寧的理論著作,對科學社會主義有了比較深刻的認識。中國人民大學是較早傳播馬列主義基礎理論的高校,不少知名教授在學校講授。大學期間本人有幸聆聽過何思敬、何干之、何洛、胡華、肖前、宋濤、吳大琨、李秀林、高放、許征帆等著名學者的講課或學術報告,令人大開眼界,耳目一新,收獲多多。
(二)實事求是、艱苦樸素的校風,至今仍在影響著我的言行。中國人民大學的前身是1937年在延安誕生的陜北公學,1950年命名為中國人民大學。她是我們黨親自培育、發展壯大的惟一的高等學府。第一任校長即委任德高望重的吳玉章老前輩擔任。吳老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關注教育的一生。我在校期間,逢開學或畢業典禮之際,經常能夠聽到吳老作報告,他那濃重的四川鄉音和語重心長的期望,使我久久難忘。人民大學的艱苦樸素,在高校中是很有名的。“文革”前,學校沒有一座像樣的禮堂,全校開大會,每個師生拿一個小“馬扎”,整整齊齊地坐在操場或露天廣場上。最大的室內場所,也不過是一個“八百人大教室”。
(三)學習歷史,以往知來。大學期間,歷史課程的安排很多,這恐怕與歷史檔案系有關吧。中國通史、中國近代史、中國革命史、中國檔案史、世界通史、世界近代史、世界檔案史等課程,在大學一、二年級即已學完。在這期間,著名歷史學家尚鉞、戴逸、鄭昌淦、孫家驤、孫方明、王思治、王汝豐、馬汝珩、林敦奎、程秋原、沙知、顧學順等教授均親自講課,使我們受益匪淺,并且打下了堅實的史學基礎,這對我后來從事教學工作幫助很大。
(四)認真學習檔案專業課程,受前蘇聯影響較深。我在大學三、四年級主要學習《檔案管理學》《文獻編纂學》《檔案保護技術學》等幾門主要專業課,畢業前夕到遼寧省檔案館實習。由于檔案學理論聯系實際,通過專業課學習,使我們初步掌握了檔案的收集、整理、鑒定、利用和編研等基礎理論與具體操作方法。我國檔案工作的指導思想受前蘇聯檔案工作的理論與實踐影響較深,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已逐步建立起符合中國國情的檔案學理論體系。
二、下放鍛煉

1961年7月畢業后,我是九十多名學生中惟一被留校任教的本科生。剛開始我擔任《檔案管理學》的實驗課教學任務,1962年春帶領檔案系15名同學(63屆畢業生)到天津市檔案館實習。1963年我擔任68屆學生的政治輔導員,1964年10月響應黨中央號召,到湖南省湘潭市板塘公社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四清”運動)。1965年5月返校,擔任67屆學生的政治輔導員,1966年3月正式講授《檔案管理學》。6月10日學生要求到北京大學看大字報,“文化大革命”拉開序幕,我從此離別人大講臺十三年。在這十三年中,我下放鍛煉多次,其中時間較長的共有三次。
第一次是1964年10月至1965年5月,檔案系組織66、67兩屆學生與教師,一百余人的工作隊,到湘潭市護潭與板塘兩個公社開展“四清”運動。我被分到板塘公社雙埠大隊,住在一戴姓農民家中。當時的口號是與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當時解放都十五年了,湘潭地區的農民生活并無太大改善,許多農民生活仍很困苦。平時,以種植水稻為主要生活來源,公社集體勞動,一年下來只夠溫飽,別無結余。主食以糙米為主,用土瓦缽子蒸飯,上面放一點辣椒,加一點咸菜,一餐飯就這樣過去了,一年四季很難吃到肉、蛋、魚。簡陋的住宅,四面透風,有的只是用稻草糊上泥巴,能擋風避雨即可。夏天酷熱難耐,蚊蟲成群,很難入睡;冬天,細雨紛紛,陰冷潮濕,沒有任何取暖設備。我睡在堂屋里(三間農舍,中間的那間過道)四面通風,蜷縮在被窩里渾身瑟瑟發抖,有時徹夜難眠。1965年,帶著農村廣大農民的苦難情結,我返回了學校。這一次下放鍛煉,使我真正體會到農民的疾苦。
第二次是1969年至1970年,檔案系大部分教師下放到江西省余江縣劉家墾殖廠的“五七”干校進行勞動鍛煉。我在三連一排任排長,主要任務是運輸(肥料、建筑材料)。勞動強度很大,每月糧食定量是54斤,全部吃光。正因為如此,節假日徒步十余里到鷹潭市飯館大吃紅燒肉也就不足為奇了。一年下來,身強體壯,但大腦空空,對前途充滿迷茫、悲觀。個別教師勞累過度死亡,有的甚至想不開,走上自毀之路。實踐證明,這次下放鍛煉是錯誤路線指導下的一次錯誤導向,對于中國社會的發展、人才的使用,產生了極壞的影響。
第三次是1971年至1978年。我從“五七”干校轉回遼寧省盤錦地區鍛煉,先在師范學校教了三年政治課,后調地區革委會、營口市文教辦等單位任職鍛煉。八年的基層工作,了解了當時社會的發展現狀及面臨的問題,限于自己的的能力與水平,放棄了繼續晉升的機會,終于在1979年攜妻帶兒一家四口,回到了闊別十年的中國人民大學。
三、喜獲豐收
1979年到2000年,這二十一年是我個人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也是喜獲豐收時期。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祖國獲得了重生。祖國興旺個人才能發展,剛過不惑之年的我,有使不完的勁。雖然此時還是助教,但這是歷史造成的,經過個人不懈努力,1980年晉升為講師,1986年晉升為副教授,1993年晉升為教授。從1979年以來,我幾乎每年都為本科生、進修班學生上課、實驗或實習。1989年起,我負責指導碩士研究生,1997年起為博士生講授專題,曾獲1983—1986年優秀教學二等獎,1988年被學生評為優秀授課教師。二十一年來我先后為北京聯合大學、蘇州大學、南京大學、浙江大學以及臺灣淡江大學等十余所高校講課;1982年起被聘為中國邏輯與語言函授大學兼職教授;1985年起為中央廣播電視大學講授《檔案管理學》,曾任檔案學院黨總支書記、中國檔案學會理事、《檔案與建設》《四川檔案》等七家刊物的顧問。

自1979年以來,我先后為國家檔案局、中央各部委辦以及各省、市、縣(區)檔案部門舉辦的檔案培訓班講課。除西藏、江西、重慶三地未去外,其余省市均有涉足。自1979年以來,我先后主編了《新編檔案管理學》《檔案行政學》《檔案文化論》等二十五種著作,撰寫文章二百余篇,合計六百萬字。其中《檔案行政概論》獲中國人民大學1995年優秀教材獎;《會計檔案管理原理與實務》獲1997年中國檔案學會優秀成果二等獎;并于1996年5月至2000年主持完成國家科研項目重點課題——《檔案事業建設與社會發展》(批準號為96AQ003),1998年至2000年課題組連續出版了《檔案文化論》《檔案信息論》《檔案工作與知識經濟論》等三部專著。
二十多年來,我多次為檔案學院聯系學生實習,并親自帶隊實習,前后有:黑龍江檔案館,貴州省檔案館、遵義、安順地區檔案館,湖北省宜昌地區檔案館(包括當陽、宜都、宜昌縣檔案館)、浙江省嘉興市、寧波市以及上虞余姚等縣檔案館,陜西漢中地區以及略陽、南鄭縣檔案館,江蘇省徐州市、連云港市檔案館等。二十多年來,為檔案學院與社會聯合辦學、辦班,并獲得了可觀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1980年至1990年我在學校田徑運動會上,中、老年組長跑比賽中連續十次獲得冠軍;1982年參加北京市環城長跑并跑完全程;1988年在北京市高校田徑運動會上獲得五千米老年組第三名。二十多年來,雖然取得了上述成就,然而這又算得了什么呢,毫無值得夸耀之處,正像岳飛在《滿江紅》中所寫的那樣: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四、退而未休
按照我們學校的規定,我于2000年8月(63)歲正式退休。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這個時期剛好是世紀之交,使我既能體會到上個世紀的苦辣酸甜,又能讓我憧憬著下一個世紀的美好未來。是的,工作到一定年限,該退下來了,從國家總體而言,人到老年無論身體還是思想均已老化,很難適應繁重任務的需要,讓年輕人補充進去,增加新鮮血液,事業就會更興旺發達。從退休者個體而言,勞累了一輩子,也該退下來休整一下,以利平安、健康、愉快地度過晚年。但是,退休者每個人的境況不盡相同,由于職業、身體、思想等各方面原因,有的人退下來徹底休息,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有的人退下來不甘寂寞,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我屬于后者,自我感覺良好,從思想、業務到身體與退休前相比無多大區別,甚至某些方面的表現比退休前還更充滿活力,這恐怕與壓力減少、輕裝上陣有一定關系吧。退休六年多,我是這樣生活的:
(一)寫作。過去由于工作的需要,多寫些檔案專業的著作與文章,盡管出版了二十多部著作,二百多篇文章,現在回過頭來看,不少文章質量不高,人云亦云,了無新意。退下來寫文章,就隨意多了,而且多為有感而發,僅2006年我就一口氣寫了二十一篇文章,現已發表十一篇。發表在《北京檔案》第九期上的“動靜結合,科學健身”,以及《浙江檔案》第三期的“八緣浙江”,《檔案管理》第五期的“七進中原”,《檔案與建設》第七期的“一次難忘的江蘇行”和《中國檔案》第十一期的“心系百姓千萬家”等散文,都是激情之作,絕無教條之言。
(二)講課。當我在2000年7月初,為檔案學院1998級研究生講完最后一節課時,我就永久地告別了我眷戀的人大講臺,當時的心情是很復雜的。然而當我一個月后來到山東省煙臺市為“中國進出口檢驗檢疫局”辦的檔案人員培訓班講課再次登上講臺時,我又仿佛回到了與我相伴數十年之久的講臺上,復雜的思緒多了一份愉悅的心情。不過,退休后的講課對象不同,地點不同。退休前多為年輕、單純、迷茫的大學生,退休后多為具有實際工作經驗、目的性很強的檔案工作者。前者要求講課生動活潑,具有新鮮刺激的前瞻性,最好講課當中能聯系一些時尚的人物與語言;而后者則要求講課理論聯系實際,少些空談,多些方法;少些灌輸,多些溝通。
(三)調研。調查研究是我寫作與講課的堅實基礎,沒有調研,前述兩項工作是不可能做好的。我主要通過擔任《檔案學通訊》責任編輯與實地考察這兩個渠道進行。我當責任編輯已經二十多年,它使我有機會收閱來自全國各地讀者的好文章,編學相長,為我的教學與科研補充了豐富營養;實地考察就是充分利用講課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進行調研。例如:2006年6月我利用到許昌市為檔案部門人員授課的機會,順便到漯河市調研并頗有收獲。漯河市史志檔案局在檔案行政體制改革上另辟蹊徑,把檔案、黨史、地方志“三合一”,為檔案事業的統籌規劃、組織協調、行政監督、業務指導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并把相近的黨史、地方志有機地協調起來,整合信息資源,使文史工作在上層建筑領域中占有一席之地。
(四)項目。 退休后不久,我于2000年10月完成了國家社科規劃“九·五”規劃重點課題——“檔案事業建設與社會發展”的結題任務。到2000年為止,四年來先后主編與出版了《檔案文化論》《檔案信息論》和《檔案工作與知識經濟論》三部著作。參加此項目并完成上述著作的王英瑋、劉萌、周曉英已都晉升為教授。看到弟子們的快速成長,我當然高興。此后,我陸續參加國家海洋局、中國科學院、廣州市房地產登記檔案等有關科研項目的研究與評審。我認為退休后能有機會參加一些科研項目,不僅延續了退休前的科研活動,也鞭策我面對不斷快速發展的檔案事業,更要刻苦努力學習,才能跟上時代的潮流。
(五)休閑。休閑能健身強體,休閑能愉悅心情,它能為前幾項工作提供“能源”保證。正常情況下,我一天的工作、生活是這樣度過的:早晨堅持鍛煉一小時(最好是日出之后);上午看報、看書、寫作(中間休息十五分鐘),下午清潔室內衛生,打乒乓球(每周游泳一次);晚飯后,練書法、聽音樂、看電視;睡前半小時散步,邊走邊想明天的工作內容,晚十一時前準時入睡。我已堅持數年,效果甚佳。我的體會是:貴在堅持。實踐證明,無論什么健身項目,只要堅持鍛煉,都會收到一定的效果。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退休六年多,一年至少鍛煉三百五十天,風雨無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五十年過去了。回想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剛進中國人民大學學習的姜之茂、馬忠魁等人,當時還是二十歲剛出頭的毛頭小伙子,如今已過不惑之年的他們,都已成為檔案事業中的中堅骨干,而我也由那時的中年步入老年人行列。但是,我雖近古稀之年,但心態卻很年輕,雖然不敢妄稱“七十歲的軀體,三十歲的心臟”(那是不可能的),但我堅信,人的自然年齡可以老化,然而心理年齡可以年輕化。社會在發展,我們的祖國在日新月異、新生事物層出不窮。退休的老年朋友們,不要抱殘守缺,要跟上時代的步伐,轉變觀念,走出自己的溫室去體驗外面世界的精彩。我們可以參加自己喜歡的活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寫作、調研、講課、搓麻將、打臺球,甚至可以邀幾位老朋友上卡拉OK廳喊上幾嗓子,到T型臺上亮亮身段,去“秀”一把;或者帶上數碼相機、彩鈴手機,與老伴同游祖國大好河山,如有條件,什么“新馬泰”、“歐羅巴”、“黑非洲”、“拉丁美”……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后,我想以一首打油詩與蘭臺退休友共勉:進京五十年,苦辣酸甜咸。夕陽無限好,歡樂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