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動態

從邏輯范疇不對稱現象入手研究現代文學

暨南大學現代文學研究中心以朱壽桐為首認為，中國現代文學普遍存在著一種邏輯范疇不對稱的現象，并以此作為一種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的方法論的思考和運用。在《文藝爭鳴》2006年第5期上，該研究中心發表了一組以此為題的文章。朱壽桐在《中國新文學中的邏輯范疇不對稱現象引論》一文中作了總的闡述。他認為，事物的范疇一般都是在兩兩相對意義上得以呈現的，而中國現當代文學中存在著大量的邏輯范疇不對稱現象。例如“新文學”作為范疇概念，其邏輯對稱的應該是“舊文學”，但在相當長時間內與新文學處在相對位置的不是邏輯上的舊文學，而是那些同樣可以稱為新文學的現象。他認為，這種邏輯范疇不對稱現象的產生是緣于西方文學思潮流派共時態作用于中國新文學，因而其思潮流派所對應的往往并不是與其原先對稱的概念，如現實主義本來是對浪漫主義的反動，而在新文學界，新潮社和文學研究會倡導的現實主義文學卻是對于近代以來古典主義和通俗文學的反叛。朱壽桐認為，通過邏輯范疇不對稱的現象分析，可以對新文學史上的一些癥結作出另一途徑的解答，對一些有關新文學史的言說概念重新進行學術反思。他以“常常被人們談起并引起熱烈爭論的新文學現代性問題”為例，認為這個問題爭論不清，就是因為人們沒有找準它的邏輯范疇的對應概念。中國新文學家的現代性理念遠不是在相對于邏輯對稱意義上的傳統性提出來的，而是相對于鄉土中國的都市性和國際性，相對于固步自封的開放性和革命性，相對而言于人文道德的個人性和自由性等方面闡發出來的，“因此，如果我們拘泥于現代性與傳統性這樣的邏輯范疇對稱性去理解現代性，那就會陷入非常尷尬的境地”。他也解釋了作為一種方法論是如何進行運作的：“就是從中國現當代文學中任意抽取一些概念，看看是否可以能夠分析出其中蘊含著的邏輯范疇的不對稱性，如果能夠，則是否可以對這一概念指涉的文學史現象做出更新穎更清晰更簡潔的解釋。”

王際兵、張志國、羅執廷的三篇文章分別抽取了“反諷”與“真理”、“先鋒”與“真實”、“長篇”與“成熟”這樣幾組不對稱現象的關鍵詞進行論述。在論述“反諷”與“真理”時，王際兵認為，反諷的藝術一般是把真理隱藏起來的，但由于國內通常強調作品要表現現實揭示真理，所以忽視了作為一種藝術精神的反諷，沒有充分認識到反諷是不同于諷刺的。他認為現代小說中有一些真正的反諷作品，張志國認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涌現出的“先鋒小說”，在“先鋒／保守”、“真實／虛假”諸種邏輯范疇打破后，便開始調整指針，尋覓自身獨立的真實觀，從而導致了所謂的先鋒小說的轉向。羅執廷認為，中國現代文壇所指的“長篇”并非就篇幅長度而言，并不是對應于中短篇的一個文體范疇，而是與“偉大”、“成熟”此類意義相關的一個價值性范疇，并且其中負載著對民族國家命運的書寫，對文學的社會職能的認識這樣一些特殊的社會歷史內涵。也就是說，“長篇”這一范疇由單純的文類（文學體裁）指稱，轉變為一種價值評判標準。這就導致了現代文學史上的“長篇情結”。

《天涯》雜志研討鄉村建設

《天涯》雜志社和上海大學中國當代文化研究中心等單位聯合舉辦了“中國當代鄉村建設國際研討會”，一批作家、批評家和思想界的學者一起就鄉村建設的諸多問題展開討論，《天涯》2006年第5期還發表了一組關于這次討論的文章。這是文學界以文化研究的視野和方法直接參與當代社會的政治、經濟問題的實踐。討論中所涉及的鄉村建設的文化問題應該說對文學、對作家認知當代農村，都具有現實性的啟迪。

鄉村建設的話題直接對應著“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溫鐵軍認為，新農村建設的目的就是要把資源下移，來緩解因鄉村資源凈流出而導致的社會矛盾。他說：“經濟增長會有不同方式，好的經濟體制應該是惠及多數人的，壞的體制則是惠及少數人。所以對于現在這個惠及多數人的新農村建設政策的提出，我是高度認同的。”賀雪峰對于一些占主流的關于新農村建設的思路表示質疑，認為這些思路缺少農民本位的關照。他認為，應該跳出經濟的眼光，看到農民在政治上、在文化上、在自我認同上、在傳統的社會紐帶上的問題還相當嚴重。因此，站在農民立場進行新農村建設的核心，就是重建農民的生活方式，從而為農民的生活意義提供說法，就是從文化方面和社會方面為農民提供福利和尊嚴。倪偉也認為，現在農村的問題，還不只是在于農民物質生活的相對貧困，他們精神生活上的貧困同樣嚴重，同樣值得關注，相對于物質生活上的貧困，這種精神生活上的貧困更加觸目驚心。他說：“以前我們常常說‘禮失求諸野’，意思是說，在鄉村社會里，是存在著一套相對而言比較穩定的價值系統的。在亂世，鄉村社會的這套穩定的價值系統甚至可以成為整個社會重建的價值來源，因為這套系統里面包含著對人與自然、人與人以及人的生命存在意義的深刻理解。但我們發現，現在的農村社會實際上已經沒有能力提供這樣一種價值資源了。”所以他認為重建農村的價值系統更為重要，“目的是為了改變農民的生活方式，使他們擺脫消費主義和享受主義的腐蝕性影響，從而擁有一種更加健康的生活方式”。雷啟立則認為，對未來社會懷有怎樣的想象，選擇怎樣的生活，牽涉到我們對人、社會、意義等等的理解，因此就不只是一個意識形態的觀念問題，更不是一個政治正確的選擇問題，而是一個與當下社會的每一個方面，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現實問題。為此，他說：“走出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整體性的現代理論邏輯，重新思考、組織、建構、實踐合乎自己的生活理想，將有可能回到人、社會之所以為人和社會的意義本身，那些被現代、發展的意識形態所異化的東西有可能得到矯正。”

新世紀軍旅文學的變化

《文藝報》開設“新世紀文學五年”的欄目中連續發表了兩篇文章，對新世紀以來的軍旅文學變化趨勢進行了理論歸納。賀紹俊認為，新世紀軍旅文學正向著戰爭文學轉化，而且這種轉化使軍事文學從九十年代以來的“多重變奏乃至眾聲喧嘩之后，逐漸回歸到了正聲”。軍事文學是新中國成立后提出并在實踐中逐漸對其主題、表現形式和表現對象等方面有所限定的文學概念，中國革命斗爭的特點以及革命的勝利，使得軍事文學一度成為當代文學的重鎮，但事實上最初的軍事文學基本上還是戰爭文學。新時期以后軍旅作家為了貼近現實，努力反映當代軍營生活，并提出了農家軍歌的命題。但這類小說往往缺乏一種陽剛之氣，離開了戰爭的軍事文學就不成其為真正的軍事文學。但新世紀以來的戰爭小說，并不是簡單重復新中國成立后的戰爭小說，其最大特點是漸漸淡化了二元對立的模式，力圖以綜合思維和辯證思維去處理革命戰爭歷史的資源。另外在敘述風格上則表現出浪漫主義風格的復活。

傅逸塵認為，新世紀軍旅長篇小說正在經歷一次全方位的轉型與裂變，開放性、廣闊性和盛大性是它的真實表征。戰爭焦慮和戰爭渴望在新世紀軍旅長篇小說中得到了主題性的充分表達，并且已經上升到國家、民族和軍隊集體的高度，成為一種普遍且有代表性的新世紀軍人的職業情緒。他同時認為，塑造英雄形象應該是軍旅長篇小說成功與否的重要標準。而新世紀的軍旅小說體現出重建英雄話語敘事的趨勢。他說，作家們已經就如何擺脫狹隘的英雄觀念，進而對戰爭形態的悲劇本質、戰爭所包含的諸如復雜人性和多元價值判斷等深層問題做出了新的思考和選擇，即在作品中尋求英雄話語的重建與悲劇精神的燭照。他也批評了部分軍旅長篇小說中的欲望化敘事與過度世俗化的創作傾向，認為對崇高感和英雄主義精神的美學追求是由軍旅長篇小說所承載著的歷史使命和其本身固有的美學特征所決定的，因此，如對這一題材類型不加節制，甚至放縱地書寫，不但不會使軍旅長篇小說真正地“突出重圍”，反而會消解掉軍旅長篇小說通過幾十年、幾代人的不懈追求所樹立起的崇高品格。

（賀紹俊，沈陽師范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