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生平最憎‘虛詐’二字”
雍正,是清朝入關后的第三位皇帝。他的父親康熙,可以說是雄才大略,平定三藩,統一臺灣,穩定邊陲,為大一統的清王朝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是,康熙在晚年,由于“太平盛世”而滋長了政寬事省的思想,這時期他處理朝政的原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此,在朝野上下的官僚隊伍中,虛詐、迎合、粉飾、浮夸等種種腐敗之風嚴重泛濫,已經直接威脅著“盛世”的存亡。于是,懲治腐敗、整頓官場風氣的重擔就落在了雍正的肩上。
縱觀雍正執掌朝政的十三年,可以說,他是以務實精神治天下的。雍正剛一即位,便針對腐敗衰頹之風進行了堅決地懲治與清肅。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文武百官:“朕生平最憎‘虛詐’二字”,“最惡虛名”。
“只可信一半”
且看這樣一種有趣的現象。在清代,官場上流行著這樣一種陋習,各省文武官員剛剛到任時,幾乎都是極力地述說當地的吏治如何地糟,等過了幾個月,就一定奏報說,通過雷厲風行地整頓,情況已如何地好轉,以此顯示自己的才干和政績。對這類奏報,雍正說見得太多,都看得厭煩了,他毫不客氣地指出:“只可信一半。”
對大臣奏折中的浮夸成分,雍正總是毫不客氣地明確指出,并進行尖銳批評。雍正四年(1726)七月,巡視臺灣的監察御史索琳上折說:臺灣地方官兵嚴加操練,精益求精,可保海疆萬載升平。看了這一言過其實的奏報,雍正警告說:凡事最重要的是務實,不欺不隱才算良吏,“粉飾、迎合、頌贊、套文陋習,萬不可法”。主管河南山東一帶黃河河道的總督朱藻曾奉到雍正這樣一則諭訓:地方上一點小事,“何用如此夸張”,你的奏報往往是虛浮不實,“朕甚不取”,“一處不實,則事事難以為信也”。雍正告誡百官,虛假奏報將會失去皇上日后的信任。
浮夸粉飾,在有關雨雪水旱農業收成的奏章中問題尤其突出。對此類失真奏報,雍正每每透過夸夸其談的文字游戲擠出其中的水分。雍正二年(1724),河南巡撫石文焯奏報說,全省各州縣的蝗蟲災害已撲滅十之八九。雍正通過查問河南的其他官員,察覺到石文焯的奏報不是實情,于是尖銳地批評石文焯說:如果不是你在欺騙皇上,就是你本人被下屬欺騙了!可是,這個石文焯老毛病難改。他調任甘肅巡撫之后,依舊故伎重演。雍正四年(1726)夏天,甘肅大旱,七月下了一場小雨,石文焯趕緊奏報說:已是豐收在望,這都是皇上敬天愛民的結果。雍正看了很不耐煩,揮筆批道:“經此一旱,何得可望豐收?似此粉飾之言,朕實厭觀。”雍正就是這樣,一眼就能看出誰在說真話,誰在拍馬屁,對拍馬屁的人總是很不客氣。
雍正對籠統含糊的奏章也不放過。雍正十年(1732)四月,直隸總督劉于義奏報說,所屬地方三月份雨水充足。雍正覽后批評他“所奏甚屬含糊”,“不明不實”,指示他日后將各州縣雨水情況細加分別上報,不可一筆糊涂賬。同年潤五月,江西巡撫謝有兩個折子,一個說冬雪頗足,春雨亦調;一個說麥收情況不如往年。雍正仔細看過批復道:既然雨水一直充足,麥收為何減產,二者必有一處不實,著明白回奏。
清代刑罰,法律上沒有明文規定的,多比照舊案,由于案例靈活多變,辦案人員便可隨意比附,稽查檔案的書吏接受請托、收受賄賂后,往往是斷章取義,或刪去前后文詞,只摘中間數語,或避重就輕,隨手高下。針對這種弊端,雍正諭令刑部衙門,一切“稿案”由司員“親自主稿”,以免被書吏造假欺騙。
怒斥“附和”與“迎合”
雍正認為,官場上流行的八面討好、圓滑世故的習氣最為可惡,指出這種劣習實為“國家之大蠢,妨政敗俗莫此為甚”。訓導文武大員做官要有骨氣,要果敢剛直。雍正四年(1726)六月的一天,雍正將在京的文武大員召到勤政殿,訓諭說:現查朝臣所議定事件,大多并不合情理,究其原因,不外乎“議事理中各懷私心”,其身為王子者,以現有眾臣,我等不必先說;那些剛提升的大臣,又以現有老臣,何需我等班門弄斧而閉口不言;而資歷深厚的老臣,深知槍打出頭鳥,自己不拿意見,最后還落得個“從公議論”尊重別人的美名。為徹底改變這種彼此觀望的劣習,雍正宣布,即日起將議事的親王大臣分為三班,凡遇應議之事,分頭酌議,每人都拿出自己的意見,最后,如果所議意見相符一致,就照這一意見定稿啟奏;若是意見不完全一樣,由諸位大臣另行商議。“如此,不但不致互相推諉,而且亦各能出其主見。”雍正試圖建立一種分班議事制度,讓議事者必有所言,不得不言,從而使投機者失去附和的機會。
善于搞迎合把戲的朝臣,除了對皇上的話不敢說半個不字外,還想方設法地討好皇上,但這種人在雍正那里卻往往討個沒趣兒。山東兗州知府吳關杰曾奉到一道諭旨,內容是令他實心任事,為政勤慎。吳關杰把皇上的諭旨奉為至寶,先是“懸掛堂中”,朝夕瞻仰,后來又找工匠把諭訓一字一字地刻在府衙大堂的屏門上。他把自己如何尊奉圣旨的舉動詳細奏報,說如此“時凜天顏于咫只,勿忘圣訓于須臾,觸目驚心,甚為有益。”極力想以此博得皇上的歡心。吳關杰甚至還請皇上命令各省文武官員,一律在大小衙門的屏門上刊刻諭旨,使圣旨高懸,舉目皆是。雍正當即給吳關杰潑了一瓢冷水,教訓他:你本不是什么超群之才,料理好你份內的事就足可以了,“此等迎合之舉皆不必”,“此等多事朕皆不喜”。
對臣工奏折中肉麻的稱頌和不著邊際的套話,雍正十分反感,每有這類折子送達御前,必遭嚴厲痛斥。雍正二年(1724)二月,廣東巡撫年希堯奉到雍正一道口傳諭令,教導他如何治理地方,年希堯寫折子奏謝說,皇上所頒諭旨不僅周詳備至,而且料事如神。雍正看后批道:“寫來套話,何常有一句你心里的話。”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大臣自稱“庸陋“、愚昧”,往往被看作是謙恭的美德,雍正卻認為這是官員虛偽不實諉過卸責的空文。雍正五年(1727),安徽巡撫徐本在一件奏折上說,“臣深覺見識愚昧”,雍正在“愚昧”二字旁畫了一道紅線,批道:“此二字,朕深惡之,非由衷之言也。”有個叫劉應鼎的大臣,在升任四川布政使后寫折子謝恩,說自己性情愚昧,見識短淺。看到這過分恭謙并不實在的話,雍正批道:“似此心口相違之空文,朕實厭而惡之。”在雍正看來,內外百官中,這種過分恭順謙虛的言辭,沒有一句是心里話,都是言不由衷的套話。
清代官場上流行著這樣一個術語,叫“名實兼收”。那么,究竟什么是“名”,什么是“實”呢?對此,雍正做了入木三分的解釋:“所謂名者,官爵也;所謂實者,貨財也。”他進一步指出:“今之居官者,釣譽以為名,肥家以為實,而云名實兼收。”這種名實兼收的官僚,品行似乎很公道忠誠,操守看上去也很廉潔無私,實際卻是善于鉆營者。他們對自己應盡的有關吏治民生的職責并不上心,專以逢迎上司為能,甚至暗通賄賂,私受請托,巧吞錢財,很是神通廣大。結果,既撈到了實惠,又博得了美名,實在是名利雙收。相反,那些“樸實無華,敦尚實治”的官員,卻備受壓抑和排擠,由于他們實實在在地奉公守法而吃不開,到頭來錢財沒得到,官位也升不上去,可謂“名實”皆無。面對這種吏治敗壞的狀況,雍正嚴加整頓,針鋒相對地提出新的名實觀,這就是:以百姓稱頌為名,以奉公盡職為實。雍正要一改官場上的腐敗觀念,樹立一種新風。
看到雍正嚴懲貪污受賄的官員,有人為迎合皇上,故作“廉潔”姿態,竟連正常的俸祿工資也不要了,想以此換取美名再升高官。對此,雍正很不以為然。他指出:凡事都有個度,哪有餓著肚子辦公的道理,只要不欺不隱,不在分外謀財貪利,就是好官了。雍正說:“沽名邀譽,乃居官之大患。”
(摘自《出版參考》2005年第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