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喬怡蓮出門了。
林安把自己隱在梧桐樹后看得很真切,他抬起手狠狠地砸到樹身,然后頹然蹲了下去。她定然是去見某個制片人或者導演了,門口來接她的車形形色色,刺疼了他。
但是,他有什么資格過問她的去向,她跟他連朋友都算不上,他只是她的一個伴舞,而她是這座城市小有名氣的歌手。
只是前序
那時林安還是一個青瘦挺拔的少年,成績優(yōu)良。秋日午后,林安帶著團委的幾名同學清理校園的枯葉,陽光暖暖的,梧桐葉被收集到一起燒掉。
喬怡蓮走了過來,火光襯得她的臉粉粉的,她說,這梧桐葉好香呀。
喬怡蓮淺笑著,林安卻低下了頭,還是羞澀的孩子,心里慌亂,不知所措。他想,她是多美好的女孩,和午后的陽光一樣,透明純凈。
元旦晚會,林安主持,在后臺他看到了喬怡蓮,節(jié)目是“海的女兒”,她是美人魚,戴著藍色的花環(huán),穿著雪紡的紗,赤著腳。她問他,我的頭花戴正了嗎?他結(jié)巴起來,慌亂地走到一邊去。
他撩起幕簾的一角偷看,她的表情一直是憂傷的。故事說,得不到王子的愛。美人魚舍不得刺殺王子而變成了泡沫。她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林安看到了眼淚,她哭了。
畢業(yè)那年,歌舞團來學校選人,林安和喬怡蓮都了報名,然后都進了歌舞團。喬怡蓮從跳舞改成了唱歌,她唱歌很好聽,參加了幾次比賽獲得了不錯的名次,名聲新起。林安選擇的還是跳舞,混在一群人中穿棱,不明不暗。
有人問林安,你跟喬怡蓮一個學校,那時候的她是不是就這樣奪目出眾?林字說,嗯,是。
其實他不覺得那時候的她有怎樣的出眾,只是覺得她很美好,很純凈。現(xiàn)在的她,褪去了青澀,落落大方,笑容老練,讓他有說不出的感覺。
團里有人說,看見喬怡蓮坐上了團長的汽車。他們一臉鄙夷,人家有資本干嗎不用?林安正在練一個旋轉(zhuǎn),突然跌了下去,他的心疼痛不已。
他也看見了,他尾隨了她,看著她打扮一新,看見團長在不經(jīng)意的時候摸了她的臉。
在她回來的路上,他攔住她,她的身上散著濃農(nóng)的酒意。
他說,你可不可以不和團長出去?
她抱著胸看看他笑,她說,你知道這個團里有多少人嗎,我不想和你們一樣,穿一樣的服裝,化一樣的妝,別人根本注意不到你。
繁密的葉子深處,有星光,林安轉(zhuǎn)過身,不去看。
喬怡蓮唱歌的時候,林安是她的伴舞。她跳很熱辣的舞,穿很性感的裙,造型怪異,但是這樣很迎合市場,有很多的商業(yè)活動可以參加。
他看著她和那些人周旋,調(diào)笑,眼神曖昧。他的心里有悲傷,他們的距離漸行漸遠,他只能這樣遠遠地望著她。
夜晚的時候,他隱在梧桐樹后,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直到團長因為經(jīng)流問題被撤職。
他暗喜,失去了依靠,她就會回到以前了。
一段很短暫的時光
那一段時間,喬怡蓮被雪藏起來,凡是她的演出都被別的女孩取代了,那些嫉妒過她的人開始大力詆毀她,她停止了一切演出活動。
因為有合約,她不能離開。他經(jīng)過她的房間時,燈滅著。他敲不開門,但是他確定她在里面。
他知道她一定很消沉,買了一只兔子送去。他在門口說,兔子餓了。
她打開了門,她說,這個時候,只有你不和我劃清界限。
他說,要是你把兔子養(yǎng)死了,我就和你劃清界限。
她笑了。
他們走很遠的路去摘蓬蓬草,兔子愛吃的一種植物。她穿著很簡單的T恤牛仔褲,妝也不化,扎著馬尾走得一蹦一跳的。
風很暖,陽光開得娉婷,他們說一些很淡的話,卻都很歡喜。
他們跑到點唱機前點歌,硬幣丟進去“咣當”一聲,清脆極了。
她唱歌真的很好,旁邊總是站滿了人。他把袖子扯到她面前說,給我簽個名吧。
她拿了筆在他的袖子上寫名字,乘他不在意,再在他的臉上劃一筆。
他跳起來奪筆,不在乎路人的目光。他們像孩子一樣奔跑,嬉戲。
她坐他的自行車去城下的小街小巷,車子沒有鈴鐺,她就吆喝,閃開閃開,剎不住車了。她的聲音非常明亮,歡快,看著路人驚慌地閃開,她笑得很惡作劇。
他們?nèi)ダ滹嫷瓿韵憬洞趬ι峡吹揭粡埿麄鳟嫞且粋€歌唱比賽。
她指著上面說,我要去。
她背著團里去報名,通過了初試。他陪著她選歌吊嗓子,給她準備服裝。他用了不少錢,他說,他還可以給她伴舞,他恨不得什么都能給她。
她仰起去來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說,嗯。
她說,我記得了。
她在復賽唱的歌曲是侯湘婷的《我是如此愛你》,你在追尋中滄桑/我在無言中轉(zhuǎn)身/我們終究還是回到各自世界里
她唱完后,有掌聲響起,是穿深藍色西裝的男人,評委之一。
她拿到了參加決賽的名額,她說,你知連那個評委是誰嗎,他是唱片公司的老總,要是被他簽下就好了。
評委們出來的時候,她跑過去和那個男人握手。他忽然覺得心里澀澀的。
是陰天,起了很大的風,他很想去握住她的手,終于,還是放棄了。
他從來沒有把握過自己的愛情,即便現(xiàn)在她在他的身邊,那也是因為她被全世界孤立,當她重新?lián)碛羞@個世界時,他就該退場了。
她找到團里,要求解除合同。那一大筆錢是她簽下的唱片公司支付的,她走出團長辦公室時,微笑著把門狠狠地摔上。
她是在一片羨慕的眼光里離開的,很多人來祝賀,要她的簽名。她優(yōu)雅地點頭微笑,說著再見。
她收拾行李,他依在門口看她。
她把兔子還給他,她說謝謝你陪伴了我一段時間。她深情地看著他,閉上了眼睛。
她等了半天,也沒等他吻下來。她睜開眼的時候,他說,你不欠我,不用以這樣的方式還。
沒有純粹的尾聲
喬怡蓮的新聞多了起來,她出了專輯,她有了緋聞,她走的路線是清純型,別人說她是玉女。
林安還是歌舞團里混在眾人中不起眼的舞者,穿著和主演不一樣的服裝。
有時候,喬怡蓮的表演會指定歌舞團擔當伴舞,林安也會參加。
夜里,林安對著墻上的陰影做手勢,覺出許多的寂寞,他感覺累了,他不想跳舞了,作為一名舞者,他的年齡已經(jīng)偏大了,他決心考學。
好幾次,林安從樓上望下去,看見一輛名貴的車停在路邊。這里來來往往的車很多,奇怪的是這輛車里并沒有人走下來,而是停一會兒就離開。
林安下樓的時候,車窗緩緩地落了下去,他一眼認出,是喬怡蓮。
她沒有下車,他亦沒有停下腳步,他經(jīng)過的時候,感覺悲壯。
回去的時候,他翻出那件有她簽名的衣服,幾乎落下淚來,他還是愛著她的。
他多想把記憶變成一本書啊,翻呀翻,就在最后一頁尾聲,落下所有的結(jié)局。他想,那一段她被雪藏的日子,是多美好呀。
如果那一日,他沒有在午后的陽光里看見她的笑容,他的命運又將如何呢?
他開始去想很多的如果,假設(shè)。但,那僅僅是如果。假設(shè)。
9月的時候,他接到了錄取通知書,他考上了一所大學的影視系。正好,他和團里的合同也到期了。
他去了成都,大學里有很多的梧桐樹,很茂盛。他在樹下拾枯葉,那些葉子聞起來很清香。
有個女生走過來,她說,梧桐葉很香嗎?
他錯愕地抬起頭,啞了聲。
女生抿了抿嘴,紅了臉,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搭話,我很想認識你……
他的心生出了大片的悲傷,原來,喬怡蓮也曾這樣和他搭過話,她原來是真的喜歡過他的呀。
他明白了,在那個舞蹈節(jié)目“海的女兒”中,喬怡蓮為什么會哭,只是后來,她已經(jīng)不只是要愛,還要了更多。
如果當初,他勇敢一點,再勇敢一點呢,他和她會不會就在一起了?他強硬地不讓她和團長出去,他會……但是,已經(jīng)沒有如果了。
他和她錯過了愛的機會,已經(jīng)咫尺天涯了。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