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硌牙的沙子

2007-01-01 00:00:00
北京文學 2007年1期

在一偏遠鄉村的學校里。處在艱苦環境里教書育人的老師們。最大的奢望是能喝上一杯干凈的水。可他們就是連這點愿望也難以實現,為什么呢?

真的不能嚼,嚼就“嘎嘣”一聲響。硌牙的是沙子。沙子可是越來越硌牙了。

教師們喝水的時候,越喝到最后越謹小慎微,甚至到了提心吊膽的地步。剩到最后一指淺的水時,就能見到杯底的細沙,被杯中用泉水做的開水淘洗得原形畢露,一粒兒挨著一粒兒,像細密的稠泥,夾帶著一股黏而澀的腥味兒。此時教師們不得不嘬著嘴,不是喝,而是吮,或者叫吸,像八年沒見過肉的傻小子貪婪地吸食骨頭里的髓液。在食堂吃飯時就更尷尬,清淡的飯菜本來吊不起胃口,都習慣了閉著眼囫圇吞咽,冷不丁,牙就被沙子硌得生疼,仿佛防不勝防地遭到突襲,疼得齜牙咧嘴,眼斜眉倒,斯文掃地。待吃到碗底兒,天哎!殘留的沙子比杯子中的沙子至少要多出三成。尖山中學的窮教師和山民一樣,都是渴死鬼轉生的,誰也舍不得連水帶沙子一股腦兒倒掉,必須榨油似的把蘊藏在沙子里的最后一個水分子榨進嘴里。那豈止是一個水分子,那分明是尖山中學全體同學的汗水啊!心,比牙更疼。

水,是同學們使出吃奶的力氣,從麻子溝的麻子泉里拉回來的。

他……他他他……他媽的這鬼天氣啊!

要罵就罵天氣,除了罵狗日的天氣還能罵誰呢?教師們盡管大都是農民出身,但畢竟干的是教書育人的營生,有些還受過正規的師范教育,平時很少把臟話帶在嘴邊的,但是硌了牙就憋不住了。罵是一種無奈的聲討和本能的泄憤,為自己,也為自己的學生。

追根溯源,教師們對天氣的詛咒似乎是站得住腳的。十年九旱,水像油一樣珍貴,可不得詛咒天氣。整個尖山人吃的是十里外麻子溝里麻子泉里的水。說是泉,其實比土炕大不了多少。一條比蚯蚓粗不了多少的小溪,從麻子溝的石縫,草叢中支離破碎地蜿蜒而下,在這個低洼處就匯積成了麻子泉。溢滿了,又化作一條窄細的蚯蚓,鬼鬼祟祟地向溝底摸去,最后湮沒在亂石叢里——其實麻子泉很少有溢滿的時候,尖山村幾百口人吃的就是這眼泉,鄉政府的干部吃的也是這眼泉,尖山中學的教師們當然吃的更是這眼泉了。每天,盤山公路上挑水的、抬水的、背水的、馱水的絡繹不絕。麻子泉像個生了多胎的母貓,饑渴的貓崽們一擁而上,母貓就難得有喘息的機會。

麻子泉太小,麻子泉照映不出山里人全部生活的原色和境況,甚至容納不了天上的一絲云彩和幾粒星斗的倒影,但卻能涇渭分明地折射出塵世間的高貴與卑賤。譬如人家鄉政府就是牛氣,花錢雇傭村民的拖拉機拉水,而且還是在晚上。晚上人少水多,不用排隊,拉上就走。同樣的鄉屬單位,尖山中學拉水只能用破舊的架子車,車上固定著一個農業社時廢棄了的鐵皮氨水桶。一周拉兩次,拉水的全是學生,從初一到初三三個班分成若干拉水小組,無論男生女生,輪流上陣。所以尖山中學的水車在山道上爬行起來像一組悲壯的風景,頗為惹眼:前面十幾個學生拉纖似的拽著四根粗麻繩,后面五六個學生哈著腰使勁往前推。畢竟是乳臭未干的少男少女,吃奶的勁用足了也不及成年人的三成,一個個憋得青筋暴脹,氣喘吁吁,腦袋勾得沒了影兒,大大小小的瘦屁股,繃得緊,突兀地朝天撅著。站在山梁上老遠望去,那車,那人,那麻繩,渾然一體,像是一個破了網的病蜘蛛在無助地蹣跚。

“嘎嘣”,喝著硌牙的泉水,吃著硌牙的飯菜,教師們滿臉的苦相就像緊巴巴的生硬的核桃皮,沒個好臉色。但是面對來自周圍幾十里村寨的學生娃,面對那一雙雙渴求知識,渴求科學文化的純真無邪的眼睛,面對一張張黝黑而真誠的臉,核桃皮就立馬松弛了下來,像是蓄滿了水的親和、柔軟的葡萄皮,而且要把內心最真誠的笑臉寫在這葡萄皮上,這就使葡萄皮無端地生動和透亮起來。硌牙事小,教育教學工作可是大事。學生娃們爬坡鉆溝到這全鄉最高學府來深造,說啥也是讓教師們長精神的事。置身學生當中,教師們就被一股暖流烘烤得如在云里霧里,莫名地感到一種神圣和自豪。

學生就像是止痛膏,竟使教師們硌牙的傷痛一時有些健忘。

教師們一直有一種期待,期待下一場透雨,就可以喝到不硌牙的雨水了。記得去年剛入伏,老天爺曾公雞下蛋似的奇跡般地下了一場雨。剛冒雨點兒,師生們就沸騰了,爭先恐后地跑出教室,仰面朝天,讓雨水滴答滴答地敲落在衣服上、皮膚上、頭發上、鼻尖上。每個人的嘴都張得很大,舌尖上能感覺到雨水調皮的撫摸、迷人的清香和冰涼的滋潤。突然,教師們如夢初醒似的,趕緊返回宿舍,拿出鍋碗瓢盆,擱在屋檐下接雨水。雨水連同屋檐上沉積半年的腐葉、草屑和灰塵,像稀粥爛湯似的很快灌滿了所有的器具。但是誰也不敢把這些稀粥爛湯倒掉,唯恐喜怒無常的老天爺就此罷了手。后來雨越下越猛,屋檐水也越來越透亮清澈,大家這才趕緊把稀粥爛湯潑掉,重新把器具刷洗干凈,穩穩當當地擱在屋檐下面。那天的屋檐水可真叫好哇!屋檐水帶著漂亮的呼嘯,有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韻味兒,更像歡快地奏鳴著悅耳的鍋碗瓢盆交響曲。滿了,全滿了!清凌凌的水波溫柔地蕩漾著,照得見人影兒。用指頭蘸一下,含在嘴里,甜!香!爽!真是人世間最美好的水啊,好得連語文老師都沒法形容,學生作文里恐怕也找不出這種美妙的感覺。整整半個月,教師們吃的都是用雨水做的飯菜,喝的都是用雨水燒的開水。

這種不硌牙的水,實在太稀罕。稀罕之物,往往是經不起期待的,期待等于妄想。下不下雨在于天,日子到了這份上,誰敢信天?

日頭盡管已經斜過去了,但放下來的火仍然烤得厲害。沒有風。風被烤化在熾熱的空氣中了。課間時分,校長孫留根戴了頂破草帽,攥了把鋤頭,給學校的菜園里鋤草。知了慵懶的叫聲,被熱浪傳遞過來,使校長鋤草的情緒有些煩躁。

有個瘦弱的小人影,像土行孫一樣從他眼前冒出來,說,孫校長,我給你說個事兒。

孫留根一看,是來自狗窩山村的初一班學生楊金坨。孫留根被這個十二歲的娃娃鄭重其事的神情弄得有些好笑,就說,啥事兒?不找你的班主任,偏偏得找我?

楊金坨詭秘地說,我說的可是大事兒呢。

孫留根撲哧一聲樂了,說,是拉登被抓住了呢還是美國又攤上9·11了。

楊金坨顯然被傷了自尊,委屈地回身就走。臨走還憤憤地嘀咕了一句:活該吃沙子喝沙子,硌死才好呢!

這句話盡管小得像是病蒼蠅的翅膀下拍出來的,但孫留根校長還是聽見了。這話出自學生之口,像刀子一樣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軟肋。他大喝了一聲,好你個兔崽子,回來!

楊金坨見大事不好,本來想撒腿跑掉的,也許一瞬間考慮到面對的是校長而不是鄉長。平時,偷吃點鄉政府院子的蘋果還可以溜之大吉,鄉上干沒辦法。而在學校,自己只不過是校長這個如來佛手中的孫猴子,無論如何是跳不出手心的,就倏然釘住了腳跟,慣性使他的瘦身板大幅度地晃了幾晃,才怯怯地轉過身來。臉色有些發灰,如果不是因為臉早已被日頭曬成了黑底子,大概早就煞白了。滿頭的亂發像墻頭的蘺草,兩只耳朵深埋在蒿草里,像兩只膽怯的老鼠。

孫留根鐵著臉,說,下一節課,你兔崽子別上了,在墻根罰站一節課再說。

楊金坨卻腦袋一歪,大嘴一咧啜泣起來,眼淚把腮幫上的塵土沖刷出了兩條白道。哽咽著說,孫校長,下一節課是數學課,您放我一馬吧。我已經有兩節數學課沒有上了,再不上,就跟不上了。

孫留根說,兩節課沒上?那兩節課你干啥去了?

楊金坨說,那兩節課,我跑到上窯村表姑家借錢去了,主要是借錢交鄉上的提留款。

孫留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還是不想把潑出去的水收回,就故意虎著臉說,你家都窮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給我匯報拉登和9·11啊?還詛咒我們老師讓沙子硌死啊!你兔崽子年紀輕輕的,心夠黑的。

楊金坨說,孫校長,我要說的是,沙子……沙子……其實是同學們塞……塞……進水桶里的。

孫留根怔了一下,眼前仿佛有火光掠過,瞬間燒壞了聽覺系統。他火燒火燎地催促,你再說一遍,你剛才怎么說的,你說了啥?

楊金坨說,是同學們故意塞進水桶里的。

孫留根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鋤頭咣當一聲滑落在地。他像突然遭到雷擊似的定了半晌,才像還了魂似的,彎腰拎起鋤頭,朝楊金坨招了一下手,說,來,來來來!去我辦公室,詳細說說,詳細說說。

回到辦公室,孫留根扯過一條木凳,說,坐吧!慢慢說。

楊金坨受到如此高規格的禮遇,有點受寵若驚,當然不敢落座,立正在那里,說,從初一班到初三班一百多號同學,男生,女生,都干了。

孫留根問,干了多長時間了?

楊金坨說,具體我說不上來,因為我今年剛從狗窩山村小學考到尖山來,聽初三的大哥們講,這個傳統,已經繼承好多年了。

孫留根其實啥都明白了,如果再追問學生塞沙子的原因,顯然有些多余,也沒這個必要。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學生是在報復。這是一種有組織、有預謀、有計劃的瘋狂報復。

記不得從哪年開始,縣上要求鄉財政包干,鄉屬各學校的事業費統統由鄉財政解決。但是尖山鄉連一家像模像樣的鄉鎮企業都沒有,為了解決錢袋子的問題,只好向全鄉幾十個村子亂伸手了。用甄鄉長的話說,就是鄉屬單位近千口子吃財政飯的,要過日子啊!于是,連學校的教師、衛生院的醫生護士也都動員到征收稅費第一線了。教師們一開始怨聲載道,認為跟鄉干部們一起走村入戶吆五喝六,有辱師道尊嚴,所以只是在農戶院外觀望,不愿進去丟人現眼。后來才悲哀地發現,這種觀念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由于教師們征收稅費不力,當月的工資就被鄉上扣得只剩下基本的生活費了。這種痛,是剜肉一樣的痛。教師們后來就放下了知識分子骨子里所有的清高和臉面,積極地配合鄉干部朝農戶下手了。教師們干這營生不同于鄉干部。不像鄉干部那樣對待農戶花樣多多,軟處取土,硬處打墻,而教師都是直腸子,軟處更軟,硬處碰硬,少不了被釘子戶迎面啐一口兩口。帶英語的畢老師在強征一家農戶的公路建設費和文化站建設費時,還挨了一記老拳,這一拳當即使畢老師的左臉頰形成了一個青色的腫塊。打這一拳的不是農戶,而是農戶家的小主人——尖山中學初三班三好生、英語課代表高紅軍。

高紅軍多才多藝,會用笛子吹奏《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等許多好聽的老電影插曲。用他自己的話說,只有老電影插曲吹起來才帶勁,而新的電影插曲像是脫了肛,既提不起底氣,也沒有后勁,實在吹不來。因為那一拳,高紅軍理所當然被開除了,卷起鋪蓋進了打工的行列。校務會上研究開除高紅軍的事情時,大家一致舉手表決同意,但是畢老師卻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惋惜地說,別開除他了,他是個三好生啊!考鎮上的高中希望很大,是個考大學的苗子呢。

畢老師說這話的時候,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左臉上。那里,青色的腫塊滑稽地趴著,像一只冬眠的青蛙,把他的左眼睛擠占成了一條窄細的縫兒。縫兒彎彎,像塊剪下來的指甲,不適宜地鑲嵌在那里。

孫留根說,難道……你的打就白挨了?

畢老師說,挨了打,我反而想通了。誰讓咱們侵犯人家的利益呢?

孫留根的頭就重重地勾下去,勾了一會兒又不勾了。梗了脖子,說,還是執行決定吧,如果不殺一儆百,尖山中學的教師們恐怕都得挨打。

是啊!恐怕都得挨打。大家說。

高紅軍還是灰頭鼠臉地離開了學校??匆姷膶W生說,高紅軍為了顧面子,是利用星期天離開的。星期天只有離家比較遠的少數師生才無奈地逗留在學校里。選擇星期天就是為了盡量少和熟人熟臉閃面。他走得很悲壯。背著破爛的鋪蓋卷兒,左肩挎著鼓鼓的書包,斜插著一桿七孔短笛,右肩挎著干癟的饃袋和煤油爐子。他先是在學校宿舍、操場、教室周圍繞了一圈,在凝結著他的智慧和汗水的黑板報前停留了一會兒,最后默默地到畢老師門前,立定,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淚水吧嗒嗒的,當場打濕了鞋面。高紅軍的嘴唇顫抖著,輕輕的,似乎說了句什么。聽見的同學說,高紅軍說了句英語:l'm sorry,Mister Bi(畢老師,對不起)。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說英語了。

門“嘩啦”一聲洞開。畢老師像瘋子一樣沖出來。畢老師早就淚流滿面。大男人的淚水,把臉上冬眠的青蛙浸泡得發出刺白的光亮。畢老師緊緊地抱住高紅軍,說不出一句話,無論漢語,還是英語。

高紅軍哽咽著:畢老師,今后,如果誰再敢像我那樣打您,給我捎個話,我揍他狗日的。

幾個要好的同學把高紅軍送出校門,幾雙長滿厚厚老繭的農家少年的手久久地握在一起,不忍分離。高紅軍強忍著淚水,說,我沒有啥東西給弟兄們,我給大家再吹一次《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吧。

大家哽咽著說,別吹了,別吹了,你快走吧。

高紅軍遲疑了一下,說,如果大家不愛聽老歌,我給大家吹一首最近流行的《愛上別人的新娘》吧。

有位同學憤憤地說,我一聽這首歌就惡心,咱尖山的農民恐怕到二十二世紀也不會有那個雅興。

高紅軍一轉身就跑了,兩只瘦腳片撲打著地面,在山道上攪起一道土霧。他跑得急切,簡直是瘋跑。終點真不近,得翻兩座山、鉆一道溝、再爬一面坡才能到,那里,是他一貧如洗的家園。

孫留根終于忍不住了,找甄鄉長發泄了一通,甄鄉長,再這樣下去,教師們還怎么教學,師生關系還怎么處理?我想……我想給縣里反映反映。

甄鄉長苦苦地笑了,說,孫校長你咋變成學生脾氣了?你反映上去,我們全當落個濫用職權逼迫教師征收稅費的惡名,我大不了背個處分,作個檢討,但是稅費收不上來,你們憑啥吃飯?連飯都吃不了,咋從事黨的農村教育事業?講這個道理,是不是已經多余了。說著話,掏出一支香煙,親自給孫留根點著了。

孫留根一氣就吸下去半截,煙在肺里憋了好久,才從兩個鼻孔和嘴里同時噴出來,翻滾著向四下覆蓋而去,仿佛五臟六腑都燃燒起來了。

甄鄉長仍舊苦苦地賠著笑,笑得很沉悶,像傻子一樣用兩手撲打著撲面而來的煙霧,隨即緊緊地握住了孫留根的雙手。手握得很有勁,但只是握了一下,就放開了。也就在這一握一放之間,孫留根激動的情緒仿佛像煙霧似的得到了某種消解。他長嘆一聲,啥話也不說了,就起身離開了鄉政府。甄鄉長送他出來。孫留根連頭也沒回。

學生往水桶里塞沙子——當楊金坨告訴他這個信息的瞬間,他是萬萬沒想到的。現在他不僅想到了,而且覺得這種幾十年教書生涯中最大的尷尬,早就該想到的。天哪!吃了喝了這么多年的沙子,咋就一點都沒想到是自己的學生干的呢?

凡事總歸有個開頭。關于學生第一次往水桶里塞沙子的事,是在哪年哪月哪日?是誰第一個塞的沙子?如今早已無從追究,也沒有追究的必要。據楊金坨講,第一次塞沙子并不是學生的主動,學生畢竟是學生。普遍的說法是有一次,初三班的一幫學生拉著水車,正在爬坡,地埂上圪蹴著的一個村人說,學生娃,你們這是給誰拉水呢?

學生娃們齊聲說,是給我們的老師食堂拉水呢。

村人說,你們的老師壞嗎?

同學們突然被這個問題搞蒙了,但是馬上挑釁性地回答,不壞!

學生娃心中是有桿秤的。是啊!咋能隨便說我們的老師壞呢?咱們的各科老師備課,講課、批改作業挺認真的,許多老師都在燈下熬成了近視眼,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在作文中,用真情實感描寫過老師窗前的燈光、老師溫暖而又嚴厲的目光……如果把這些作文題目集中起來,學生娃對老師的情感熾熱得像夏天的太陽:《老師,真想叫你一聲媽媽》《老師窗前的燈光》《老師,我想對您說》《老師,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村人詭秘地樂了,引導大家,說,老師們到你們家里要錢的事,你們難道忘記了?

要錢?哦,要錢!這事情豈能輕易忘得。這是學生娃對老師最大的不理解,也可以說是最大的怨恨。沖這點,說老師不壞是萬萬不可能的。老師們跑到農戶家里伸手要錢的嘴臉可夠惡心的。鄉干部進村,農戶還可以躲一躲,但教師進村,農戶就不好躲避了。得罪了老師,娃們就休想學A8C了。

同學們突然就像醒過來似的,齊聲說,壞!

村人說,既然壞,還不想辦法治治他們?

學生說,咱當學生的咋治人家啊?

村人說,往水桶里塞幾把沙子就可以了。

學生娃們愣了一下,馬上就發出了開心的喝彩。這個建議真是太絕妙了,怎么過去就沒想到呢?有個同學舉一反三,想出了一個更絕妙的報復手段,就提議,我看塞沙子不解恨,干脆塞牛糞吧!這里遍地都有牛糞。

對于這個建議,村人不但沒有支持,反而拉了臉罵開了,你個驢日的也太缺德了,自古以來老師是圣賢之人,你當學生的讓人家吃牛屎,這罪過就大了。你娃兒要記著,啥事都不能辦絕了!給老師來點沙子,硌硌他們的牙。就足夠了。

這個開頭聽起來簡直像個故事,而楊金坨尚帶有童貞的講述仿佛是從云破處傳導到地面的天籟,使孫留根仿佛置身于幻景,眼前的一切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真實感,又有一種似是而非的真實。真實也好不真實也罷,硌牙的滋味卻是實實在在的。

楊金坨說,孫校長,我給您說這些,其實只有一個條件。

孫留根十分認真地問,啥條件?

楊金坨說,您能不能給吳老師說一說,再不要到我家征收稅費來了。去年我家的冬小麥蟲害嚴重,沒啥產量,我哥到城里打工,一年下來連工錢都討不回來……我家……實在是窮得沒辦法了。不瞞您說,我去年的學費,是我哥從城里偷了一輛自行車,賣了五十元,我才揣著它到咱尖山中學來了,

孫留根眼眶有些潮濕。他只追問了一個問題,哪個吳老師?

楊金坨說,就是給我們帶語文的吳老師。

孫留根的眼眶繼續潮濕著。他知道那是淚,但沒有形成淚滴。潮濕積累到一定程度才會形成淚滴,因此眼前只是一片霧狀。到這個年齡,早就忘記流淚的滋味了。幾十年來,自己從一個小學民辦教師,成長為公辦教師,先后給十幾個鄉屬村寨的小學當過校長,后來又提拔到尖山中學當了校長,光地區,縣,鄉的各種榮譽證就能盛一大籮筐。要說流淚,那淚全浸透在榮譽證書里面了,每次上臺領獎,難以抑制的淚珠像波濤一樣涌動。近年來,學生輟學的現象比較突出,骨干教師流失嚴重,弄得孫留根欲哭無淚,眼窩子熬成了干涸百年的枯井,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而今面對這個山區普通中學生,這兩只枯井又罕見地潮濕了。

對于楊金坨提出的條件,孫留根一時難以回答。但他必須給學生一個合理的解釋。就說,楊金坨同學,你說的是有道理的,但吳老師收稅費的事情,那是組織安排的工作。這樣吧,你下學期的學費,我們校務會研究一下,可以爭取給你減免一點,

楊金坨卻沒尿他這一泡,說,校長,我是為稅費來的,不是為學費來的,如果是為了學費,我絕對不會把這么大的秘密告訴您。說到這里。楊金坨就啜泣了,哽咽著說。我真對不起同學們,我出賣了他們,收稅費的事情,老師們要來就都來吧,反正,反正我家啥也沒有。

叮鈴鈴……上課的鈴聲在空中炸響。孫留根拍了拍楊金坨的肩膀,說,快上課去吧!數學課不同于其他課,一環套的一環,一節都耽擱不得的。

楊金坨就去教室了,

夏夜的校園,安靜得像是死了,只有教師們批改作業的筆尖發出像春蠶吞食桑葉時才有的刷刷聲。子夜時分,大多數教師窗前的燈光次第熄滅,只有孫留根窗口的燈光,像鬼火似的,孤獨地亮著。第二天,孫留根就去了鄉政府,誰也不知道孫校長給鄉長說了些啥。反正,從那天起,尖山中學的水不再讓學生拉了,而是享受鄉政府那樣的待遇,由鄉政府雇拖拉機直接把水拉進校園里。

每當校門口響起突突突的聲音,師生們就知道,水!來了。

享受如此高規格的待遇,教師們真是受寵若驚,也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溫暖和幸福。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同樣的水,基本上不怎么硌牙了,或者說根本就不硌牙。細細想來,好多年以前,這水,本來就不怎么硌牙的。

不久就發生了一個事件。盤山公路上,被人挖了一個坑,坑不大不小,像一條蜿蜒的蟒蛇被攔腰剜了一塊肉似的。拉水、擔水,抬水、行路倒不礙事,唯獨拖拉機派不上用場,弄得鄉上和學校鬧了幾天水荒。最初鄉上誤以為是不講公德的村民取土填茅坑呢,就發動村民把坑填了。但是過了幾天,另一段地方又見鬼似的冒出了一個坑,這才意識到當中大有文章。甄鄉長大為惱火,放出了話:非得調查清楚不可,非得嚴肅處理不可!

這話放出來后,最緊張的要數孫留根,孫留根甚至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為自己緊張,而是為自己的學生緊張。他意識到,挖路的事情,肯定是學生利用放學的機會,乘夜偷偷干的。一旦查出來,學生們恐怕個個難逃劫數。想到這里,孫留根覺得心跳有些快。為了強迫自己鎮定,他為自己倒了一杯開水。他喝得很慢,表情很凝重,像個守望在田間地頭祈禱麥子長勢的老農。喝到最后,也就是還有一指淺時,他神經質地嘬了嘴,開始吮,吮得謹小慎微,吮了幾口,杯底兒的水就吮得干干凈凈。他突然就回過神來,自己的腦子恐怕是走得太遠了。這水里是不可能有沙子了,也不可能硌牙了。

他這才發現,這不硌牙的水,原來并不比硌牙的水好喝。

他的眼眶突然一熱,幾乎連一個潮濕的過渡都沒有,淚水就像屋檐水一樣嘩嘩嘩地滴落進杯子里。瞬間的工夫,淚水竟然湮沒了杯底兒。他下意識地把杯子擱在嘴邊,揚脖嘗了一口,竟是苦不堪言。孫留根木然地把杯子擱在桌子上。日頭的烈焰從窗口撲進來,把杯子折射得玲瓏剔透。

陽光下的校門口,像鬼似的冒出了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朝學校大呼小叫,那是鄉干部招呼老師們去村里征收稅費。各個教室的窗子都敞開著,擠滿了學生們蓬頭垢面的腦袋,一雙雙黑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緊張地注視著校門口。一個老師出去了,又一個老師出去了……

作者簡介:

秦嶺,男,甘肅天水人,58歲,研究生文化,中國作協會員,天津市文學院簽約作家,和平區文聯副主席。曾在甘、津兩地黨政機關工作10余年。著有小說集《繡花鞋墊》《紅蜻蜓》等,累計發表作品170多萬字。小說入選多種權威選本,多次被《新華文摘》《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篇小說月報》《作品與爭鳴》等轉載,中篇小說《繡花鞋墊》登上2005年下半年中國小說排行榜。曾獲首屆梁斌文學獎一等獎,5次全國征文獎,期刊優秀小說獎,2005年度、200,5年度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說一等獎等。2002年被評為天津市文學新星。

責任編輯章德寧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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