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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槐花開了沒有

2007-01-01 00:00:00王也丹
北京文學(xué) 2007年2期

我?guī)煼懂厴I(yè),分配到一個叫槐樹下的山村小學(xué)任教。學(xué)生中有一個傻小子叫張大力,在雪天,他把鵝蛋在懷里焐熱了送給我。還對我說“老師,我攙著您。”“老師。您真好看。”后來。我終于調(diào)離了那所山村小學(xué)。不知道傻小子張大力和其他學(xué)生現(xiàn)在都怎么樣了?

我的自白

有一種寫作被評論家稱為“第三地寫作”。意為走出“此地”到“彼地”生活后,回過頭來再去寫“此地”,原始的“此地”在作家的筆下就會異彩紛呈。近代的魯迅、沈從文,當(dāng)代的賈平凹、莫言等都被評論家歸為此類。我的理解。是距離使“此地”有了文學(xué)美感,使作家在審視時具有了審美眼光。

我喜歡這種“第三地寫作”,那是沉淀的真、蘊藉的善、打磨的美。庸常的日子中有太多的瑣碎與平淡。大多不會在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跡。而有些東西卻是想忘也忘不了的,距離越久遠。越刻骨銘心。

那所山村小學(xué)。那些純真的孩子與平凡的教師,在我的記憶中幾乎快要淡去了。十幾年的教師生涯伴隨我的始終是緊張、忙碌、永不停息,生活的匆忙讓我很少有閑暇去細細體味那些曾經(jīng)打動過自己的東西。直到有一天。長期負荷的身體突然間病倒了,中藥、西藥、打針、輸液、針灸……一個多月里,在忍受身體痛苦的同時。我的心也在隱隱作痛:生活在城市里這么多年,整日奔波于車水人流中,原來竟有那么多值得珍視的美好被我忽略了,而這美好就深藏在生活的暗流之下,不經(jīng)意間,便被冷漠與麻木擊得粉碎。時值五月,房前公園里的槐花開了,淡淡的花香感染著我。于是,那個叫張大力的孩子,那個叫槐樹下的小學(xué)以及曾經(jīng)所有的一切。頑強地占據(jù)了我的心。我問自己:我忘了嗎?我能夠忘記嗎?

伴著痛,我用我的文學(xué)之筆,寫下了這篇寄予了我千般情感的文字。文章是一氣呵成的。病也在隨著文字逐漸好轉(zhuǎn)。槐花謝后,我感覺自己已是一身清爽。我知道。是四十多服中草藥和每天滿身的銀針治愈了我,更是文學(xué)、文字拯救了我。是文學(xué)使我摒棄了狹隘,使自己從瑣碎的紛爭中擺脫出來。走入一個明凈而開闊的世界。文學(xué)是我的良藥啊!

重新回到校園,面對早已熟稔的一切。我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教學(xué)樓前的月季花已開得翩然燦爛,紅紅火火,美麗異常。孩子們見到我,紛紛說:“老師,您病好了?”“老師。您來了!”“太好了,美術(shù)老師來了,我們又能上美術(shù)課了!”……言語中竟有那么多的盼望與想念。我突然就感動了,眼里蓄滿了淚,曾有過的厭倦感與時常漫上心頭的逃離感頓然消失。蕩然無存。

而這一切,全是因為有了離開,有了“第三地”,盡管生活依舊并未改變。站在遠處,當(dāng)心靈的目光緩緩穿透厚實的過去,往昔的碎屑不見了,只有真實的美麗在原處等待。這美麗被歲月慢慢滋養(yǎng)。悄悄地在記憶深處發(fā)酵,直到破土而出,成為慰藉心靈、溫暖靈魂的醇酒……

那年,我?guī)煼懂厴I(yè),被分配到一個叫槐樹下的山村小學(xué)任教。

學(xué)校在村子的最東頭,四排簡陋低矮的平房,前三排是教室,后面一排是教師的辦公室、宿舍和一個簡易的廚房。房前一棵粗壯的老槐樹三人合抱不過來,上面垂吊著一口鐵鐘的殘片,銹跡斑斑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四周沒有圍墻,房后是一個山坡,長滿了槐樹和灌木。前面不足百米處也是山,山連山,山靠山,不知綿延到何處。山腳下有一條小河,蜿蜒著向村口流去,那河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安達木。

校長是一個瘦瘦的老頭兒。不到五十歲卻像六十多的樣子,滿臉的溝溝坎坎,沒事就好叼個一尺多長的大煙袋不時地吸上幾口。辦公室是間大教室改裝的,校長的桌子對著門,然后順著排開九張桌子,一至六年級的六個班主任,兩個科任教師,一個負責(zé)做飯、敲鐘的王師傅。辦公室里的人全都各干各的,對校長的吞云吐霧見怪不怪,只有我一個人很反感。這哪像教師啊,簡直一老農(nóng)民。

開學(xué)第一天,老校長組織的升旗儀式別開生面。全校一百二十幾名學(xué)生筆直地站在辦公室前的空地上,校長暫時放下他的煙袋,操起一把二胡,那是學(xué)校里唯一的樂器,也是校長的傳家寶,雖然破舊,音色還算純正。兩名科任教師負責(zé)升旗,旗子舊了,卻干凈。其他教師和學(xué)生一起隨著校長的二胡聲高唱國歌,目送國旗升起。雄壯的國歌音樂用二胡拉出來,總覺得有一絲凄涼,但全校的師生卻個個表情莊重、嚴肅。國旗上升得緩慢,旗桿不高大,就是一節(jié)木頭,房頂那么高。音樂結(jié)束,旗子正好升到頂。然后是校長訓(xùn)話,講些新學(xué)期的要求,就算正式開學(xué)上課了。幾年后,我偶然看到了作家劉醒龍的小說《鳳凰琴》,發(fā)現(xiàn)作品里描寫的升旗儀式與這里何其相似,稍有不同的是,這里的音樂是二胡而非劉醒龍的口琴。

老校長喜歡開玩笑,對我說:“剛從校門出來,這么漂亮的閨女,長得跟咱這兒的槐花兒似的,怕委屈了你□。”我沒心思玩笑,心里的確挺憋悶的。許多比我差卻有門路的同學(xué)都留在了城里,而我卻被一棍子捅到了這邊遠的山區(qū)。

校長分配我教二年級。他特別囑咐我說,班里有一個傻小子,小時候得過腦癱,不算正式學(xué)生,只要不鬧,就不用管他。我說,學(xué)校又不是托兒所,還管哄孩子?校長笑笑,說沒辦法,家長沒空兒管,班上還有一個傻子的妹妹,他由妹妹管,一般不用老師操心。我沒有吱聲,一個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隨他吧。

傻小子叫張大力,十二歲了,明顯比別的孩子高,單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是個鼻涕蟲,他的妹妹張小翠長得還算水靈,可惜也和他一樣臉上整天臟兮兮的。這兄妹兩每天一起手拉手上下學(xué),只要一上課,張大力就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除了看他不太順眼,倒也沒給我添什么麻煩。

然而,好景不長。

大約是開學(xué)一周以后吧,我發(fā)現(xiàn)張大力上課直起腰來了,有時還會自顧自地嘿嘿笑上兩聲。不論是我在講課還是布置學(xué)生寫作業(yè),他都在那里拿著鉛筆使勁地在一個田格本上寫呀寫,很認真的樣子。

下課了,就在我收拾書本準備離開時,張大力拿著本子走到講桌前,鼻子下掛著鼻涕,沖我一笑,含糊不清地說:“老師,判!”

這個從來不寫作業(yè)的傻小子居然讓我給他判作業(yè)!

我一看,那本子上寫了滿滿的一篇,全是數(shù)字1、2、3、4、5,中間零星地分布著幾個漢字:人、口、手,歪歪扭扭的,就像小孩子沒有搭好的積木。

張大力依然傻傻地笑,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我拿起紅筆,很隨意地在他的本子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對勾兒。

張大力像得了個寶貝似的,抱著本子回到位子上,坐在那里,翻來覆去地看那個又大又紅的勾兒,嘿嘿嘿地笑出聲來。

以后的每一天,張大力都要完成一篇這樣的作業(yè)。而我每次都是看也不看地給他一個大大的紅勾兒,把他打發(fā)掉。我牢記著校長的話,沒有管他。

可他卻給我找了麻煩。

語文課上,我給學(xué)生們講《吃蟲草》一課。“你見過吃蟲草嗎?它們的樣子多極了……”讀完課文,我對學(xué)生們說:“吃蟲草的顏色,形狀、氣味都很特別,請大家結(jié)合課文,邊看插圖邊想象吃蟲草的樣子,說一說。”學(xué)生們的小手像雨后的春筍,爭著往高長。有的同學(xué)說像袋子,有的說像杯子,有的說像茶壺,有的說像喇叭。這時,張大力突然把手舉過頭頂,憨憨地嚷著:“老師,我說!”

看到連張大力這樣的學(xué)生都有了積極性,我不禁暗自得意。就順口說:“好,咱們讓張大力說說。”

張大力站起來,聲音卻一下子變低了:“像小雞兒……”

“什么?”我沒有聽清,“再說一遍。”

“像小雞兒……”本來就含糊不清的聲音仿佛在張大力的舌頭上打了一個旋兒,又咽了回去。

我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坐在張大力前邊的吳志豐像憋不住了馬上要生蛋的母雞一般,嘎嘎嘎地大笑了起來,邊笑邊說:“哈,哈哈哈,老師,他說像雞巴,哈哈哈。”

“轟”,頃刻間,教室里猶如被投下了一顆炸彈,全班二十幾名學(xué)生一下子哄笑起來。趴在桌子上的,忍不住彎下了腰的,用書拍打著桌面的,扭頭用手指著張大力,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整個教室的屋頂好像馬上就要被掀掉了一般。

我愣在那里,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

張大力有些手足無措,不解地看著笑瘋了的學(xué)生們,似乎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催@樣開心。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吳志豐,這“二傳手”更是可惡!

我用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大聲說:“笑夠了沒有?都拿起筆,把課文中描寫吃蟲草樣子的句子畫下來。”

教室里的聲音如漸漸遠去的海浪,慢慢地一點點消失了。

我長出一口氣。

下課后,我氣鼓鼓地回到辦公室,準備跟校長訴苦,把這樣一個孩子弄到班里怎么能正常上課?還說不用管他,還說他不鬧,哼!然而,沒容我坐穩(wěn),“二傳手”吳志豐就跑來了。“老師,張大力往教室的水桶里撒尿!”

教室的墻角放著一個破鐵皮水桶,是平時用來潲地的。

“去把張大力給我叫來!”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已經(jīng)是氣急敗壞了。

不一會兒,吳志豐把張大力揪來了。我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張大力,他卻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用手摳著鼻孔。

“張大力,撒尿要上廁所,不知道嗎?”

“張大力,你大了,在教室里撒尿多沒羞啊。”

我盡量控制自己的怒氣,我知道,和一個傻孩子發(fā)火是不明智的。

“老師,我沒尿。”

還不承認?

“老師,我想讓、讓他們瞅瞅,吃蟲草,就是像小雞兒。”

天哪,正在喝水的我差點兒沒被噎死。

我讓吳志豐把張小翠叫來。我對張小翠說:“今兒這事你也都清楚,回家跟你爸媽說,讓他們好好管管張大力。要不,這個班我不要他了!”

這事過后,張大力明顯老實多了,上課再也不亂舉手、亂說話了,只是每天的那篇作業(yè)還依舊堅持著。

轉(zhuǎn)眼到了冬天。

山里的冬天來得早,雪不打招呼也跟來了。這天,雪下得很厚,踩上去一下子就沒過了腳面。從辦公室通往各班教室的路上,被早起的學(xué)生掃出了一條細細的小道,轉(zhuǎn)眼間又被飄落的雪花覆蓋。盡管很冷,孩子們是閑不住的,一個個的鼻頭兒都被凍得紅紅的,還照舊在雪地里瘋跑,摔個跟頭,擦破點皮,也不當(dāng)回事。

在學(xué)生們快樂的叫嚷聲中,“二傳手”吳志豐帶著一身雪花飛進辦公室,機關(guān)槍似的:“老師老師,張大力用舌頭舔那老鐘,被粘上了,下不來了。”一梭子話擱這兒,還沒等我答話,又跑走了。

張大力,張大力!他怎么這么勞神啊!那鐘早已經(jīng)老舊得不成樣子,“吊死鬼”一樣垂在那里,敲鐘的王師傅每天都會隨手從地上撿塊石頭,無數(shù)次地敲響它。這么冷的天,用熱熱的舌頭去舔冰冷的鐵鐘,也只有傻子才干得出來。

我站起身,剛要去看,吳志豐又跑回來了:“老師老師,下來了,粘掉一層皮,流血了。”

來到班上,張大力正坐在位子上用手抹嘴巴。我走過去,他嘿嘿笑了,說:“老師,成的,鐘。”

我哭笑不得。

中午,幾個道遠不回家的老師在辦公室吃飯,飯是饅頭,菜是熬大白菜。老校長抱著煙袋和做飯的王師傅圍在火爐邊,照例喝著他們的二鍋頭,每人手里就著一個大辣椒,吃得頭上直冒汗。這王師傅四十多歲,胖得如冬瓜,據(jù)說是頂替他老爸的班兒成為學(xué)校的一員的,飯做得一般,只午飯一頓,晚飯由我和另外兩個住校的男教師輪流負責(zé)。但王師傅卻有自己的一絕,那就是敲鐘,他敲鐘從不看表,上課下課的時間卻掌握得很準。“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你看表吧,誤差從未超過半分鐘。只是這王師傅嗜酒如命,每天中午都要喝上幾口,直到臉色微紅,眼睛也瞇起來了才罷口,就在二人的滋啦聲中,老校長開口了:“鄉(xiāng)里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明年開春給咱們翻蓋校舍。”

“真的?”教六年級的張老師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手里拿著半個饅頭,嘴里鼓鼓的。剛剛?cè)鲱^兒的他,頭發(fā)稀疏得如不長莊稼的土地,已經(jīng)謝頂了。老師們都說他是熬夜熬的,他年年教六年級,每年都能有孩子考上縣里的重點中學(xué)。“您跑了這么多年,這回不會又蒙您呢吧?”

“不會不會,”老校長呷一口酒,“鄉(xiāng)長親口答應(yīng)的,還能有假?”

“這回可有盼頭了。”說這話的是李老師,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婦女,每天上下班她都要翻越學(xué)校前邊的那座小山,可不管刮風(fēng)下雨,她卻總是第一個到校,第一個到教室里領(lǐng)著孩子們晨讀。

爐子里的火苗旺旺的,映襯著每一個人的臉。大家都因這個消息變得有些興奮。

只有我興奮不起來,在這個深山里,我還要呆多久呢?我覺得自己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不是屬于這里的。

窗外,大雪紛紛揚揚的,正是如席的那種,

下午上完第一節(jié)課,雪依舊在下,漫天飛雪中,一切都模糊了。走出教室,飛舞的雪花立刻把我包圍。迷蒙中,我覺得腳下一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重重地摔在那里,腳腕子痛痛的,一會兒就腫了起來。幾個孩子簇擁著,把我扶到了辦公室。

晚上,扭傷了腳的我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聽著外面呼呼的風(fēng)聲,一下子覺得自己很是可憐。在這閉塞的山溝里,我還要沒有止境地消磨到什么時候呢?人有時真的就像雪片一樣,不知會被命運之手甩到什么地方,難道我真的要和這雪片一起,把青春消融在這大山深處么?我無法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在胡思亂想中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

第二天,雪停了,太陽很刺眼,有風(fēng),冷冷地刮著。走出辦公室,傻子張大力正兩手抱胸,站在雪地里,看到我,他憨憨地一笑,走過來,伸出手,兩只又大又白的蛋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上,我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蛋,那蛋粉白粉白的,有三個雞蛋那么大。

“老師,鵝蛋,熟的,還熱。”

我接過來,熱乎乎的,他肯定在懷里焐了好久了。

我的眼睛突然有點熱。

張大力伸過手,又憨憨一笑:“老師,我攙著您。”

我沒有拒絕。

張大力攙著我,小心地向教室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嘿嘿地笑,我停下來,早晨的陽光正在張大力身上晃蕩,蛋黃兒般的光線籠罩著他,讓我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張大力,笑什么啊?”

“嘿嘿,嘿嘿,”張大力笑著,“老師,您,真好看。”

我笑了。這個傻小子。

走進教室,孩子們都在讀書,張小翠悄悄告訴我,張大力早上很早就起來煮鵝蛋了,一邊煮一邊樂,他的爸媽直納悶,還以為這傻兒子犯病了呢。

以后的幾天里,不管我在辦公室還是教室,只要一出門,就會看到張大力站在那兒等我。他總是憨憨地一笑:“老師,我攙著您。”

那個有雪的冬天,張大力攙著我行走在教室和辦公室之間的雪地里。盡管他的攙扶只是輕輕地拽著我的袖子,但他那種興奮快樂的表情卻猶如一位得勝的將軍,驕傲地看著每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學(xué)生。

寒假過后,冰雪消融,安達木河的水開始流淌。春天來了。

我著手準備調(diào)動的事,每星期五下午上完兩節(jié)課就坐班車直奔縣城,周日再趕末班車回來。

汽車在村口停下,然后又向更深的山里奔去。安達木河水靜靜地從這里流向山外。每次下車,我總會看到張大力和張小翠兄妹倆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見到我,張大力會憨憨地笑,悶悶地喊一聲:“老師——”我知道,那河水里有鴨子,有小魚,有他們的歡樂。但如果不是張小翠后來告訴我,我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張大力其實是在那里等我回來。直到看我下車回學(xué)校了,他才會和妹妹一起回家。

五月的校園,到處彌漫著一股甜膩膩的槐花的香氣,空氣清新得仿佛被淡淡的香水篩洗過了一般,溫潤而干凈。槐花彌漫了房后的整個山坡,綠的白的翩然一片。越過房頂,視線所及之處除了綠就是白,團團簇簇,如九天仙子素裝而至。那棵掛著鐵鐘的老槐樹更是開得燦爛,瀟瀟灑灑如槐中魁首,領(lǐng)著這群嬌媚的姐妹與兒女,把孕育了一個冬天的美麗與香甜全部釋放出來。那份潔白與淡雅,那種覆蓋與生機,感染著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只要“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下課鐘聲一響,孩子們會一窩蜂地涌出教室,跑到屋后的山坡上摘槐花。幾乎每個孩子的手里都會有幾串雪白雪白的槐樹花,他們有的直接把花塞進嘴里,津津有味地吃;有的放在鼻子底下,陶醉地聞;有的干脆就是揪著玩。學(xué)校向來不管這些,孩子們是自由的,除了學(xué)習(xí),他們從來不為其他的事情分心。在這些與野花野草一樣瘋長的孩子中,張大力卻拿著槐花傻傻地看,目光長時間凝固在槐花上一動不動,頭上沾著草葉,臉上爬滿汗水和泥土的痕跡,有時還會呆呆地站在槐樹下愣神兒。每天,他都會搶著把槐花插進講桌上的玻璃杯里,然后跑走。再回來時,手里便又有了一大把的槐花。這時,他總是走到我面前,執(zhí)著地笑,說:“好看,花兒,老師。”不由分說地把花兒塞給我一串,嘿嘿笑著。

我說:“張大力,你要是把臉洗凈也會很好看。”

他用勁地看了我一會兒,就回到座位上把剩下的槐花一串一串地夾進了書里,本里,用膠條把它們固定住,好像生怕這些花會突然長腿跑掉一樣。

張大力的舉動引起其他孩子的嘲笑,“傻子,槐花年年都開。”張大力不理會他們,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幾天,他的書本全都變得鼓鼓的了。

那個五月,我講桌上的玻璃杯里每天都會有新鮮的槐花插在那里。槐花謝后,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便開始在我的桌子上次第燦爛。

這天放學(xué),我正在辦公室里判作業(yè)。張大力來了,他的臉果然洗得干凈了,常年掛在鼻子下的鼻涕也不見了,除了目光有一點兒遲鈍外,看著和其他健康的孩子沒什么區(qū)別。他的身后還跟著三四個小男孩,走在前邊的他手里捧著什么,儼然一位國家元首似的,前呼后擁地來到我的辦公桌前。

“今天俊了,張大力?”我說。

張大力突然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笑笑,一個皮毛粉紅的肉球立刻蠕動在桌子上。

“這是什么?”我嚇了一跳。

“老師,小刺猬。”張大力認真地說。

“老師,這是剛生下來的小刺猬,一窩兒呢,還有四只,在山坡上,張大力發(fā)現(xiàn)的,說是送給您。”孩子們七嘴八舌地爭著說。

“老師哪會養(yǎng)刺猬啊?”我說。

我看看張大力,“咱們給送回去吧,要不刺猬媽媽該著急了。”

張大力點點頭,“老師,刺猬的家不好,漏雨。”

我看看外面的天,陰陰的,要下雨的樣子。

在孩子們的建議下,我找來一條破毛巾,半根黃瓜,一個紙箱,孩子們在紙箱的側(cè)面挖了一個出口。我們一起來到屋子后面的山坡上。

密密的雜草樹叢覆蓋著整個山坡。一塊很顯眼的大石頭下面有一個淺淺的草窩,四只同樣粉嘟嘟的小刺猬縮在一起瑟瑟發(fā)抖。顯然,刺猬媽媽出去尋找食物了。

我不敢伸手去摸它們。孩子們卻像個經(jīng)驗豐富的醫(yī)生那樣,把紙箱放好,墊上毛巾,鋪上干草,小心翼翼地把刺猬捧了進去。

看著這個精心為小刺猬準備的家,孩子們都很高興,“二傳手”吳志豐說:“這下它們就不會淋雨了。小刺猬的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別的孩子也說:“是啊,我們要看著小刺猬是咋長大的,我們要天天來看它們。”

“嘿嘿,嘿嘿。”張大力又笑了,單純善良的眼神看起來不那么傻了。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上課,張大力就哭著來找我了。我還從未見張大力哭過,見他滿臉鼻涕眼淚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老師,刺猬,沒了。”

原來,張大力早晨一到校就跑去看刺猬,發(fā)現(xiàn)一夜之間,刺猬們都不見了。

幾個孩子聽說刺猬沒了,都一溜煙地跑到屋后去看。一會兒無精打采地回來了。“老師,刺猬搬家了……”

“你們怎么知道的?”

“那條毛巾被拉出去好遠,它們肯定是搬家了,刺猬媽媽在夜里把孩子都運走了。”孩子們說著,猜測著,語氣里滿是遺憾和失望。“咱們給它們造了那么好的家,它們咋就不住呢?”

望著孩子們天真的小臉,望著依舊哭得很傷心的張大力,我說:“咱們打擾了刺猬一家,刺猬媽媽害怕了。”孩子們很不解。我又說:“有時,愛,其實是一種遠離。”

孩子們更迷惑了。

我知道孩子們還小,有些事他們還不能理解得很深,但他們的愛心與善良卻是最為真實的。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

講完課,孩子們靜靜地寫著作業(yè),沙沙沙的寫字聲如蠶吃桑葉,張大力也努力地寫著,他已經(jīng)學(xué)會寫7、8、9和自己的名字了。只是每寫一會兒他就要抬頭看我一眼,沖著我傻笑。對他的這種舉動我已習(xí)以為常,沒有任何感覺。坐在教室門口,我無聊地遙望著遠山,遠山迷迷蒙蒙的,籠罩著一層熱氣。校園里很安靜,偶爾蕩過幾聲蟬鳴,不知從哪個班里傳出來的讀書聲依稀可聞。隔壁是三年級教室,班主任馬老師的聲音清晰入耳:“三百五十除以七你不會?你他媽咋學(xué)的你?”停了一會,高八度的聲音再次傳過來:“三百五十除以七得他媽五十,連這都不知道,你白活了你,笨蛋!”

接著是哐里哐當(dāng)?shù)淖酪闻鲎猜暋?隙ㄓ钟心膫€學(xué)生被他揪出來了。

這個馬老師五十來歲,長得酷似北京猿人,前額和嘴巴突出地往前伸展。他管教學(xué)生的理論是“不打不罵不成材”。當(dāng)然他打的范圍僅限于手掌和屁股,但是下手狠,學(xué)生們都非常怕他,背地里叫他“馬扒皮”。不過,家長都信服他,樂意把孩子交給他管教。也許都是一個村子里的原因,他便更加無所顧忌,“他媽的”這句國罵成為他無所不在的口頭禪。更令人不解并拍手叫絕的是,只要是他教的班,不論接班時什么樣,每年統(tǒng)考成績在學(xué)區(qū)都會是前三名。

教師們都說他有應(yīng)考絕招,但他卻很保守,從不外傳,每有老師問起,他總是哈哈一笑:“碰上的碰上的,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教師們私下里便有些看法,哪那么多死耗子都讓他碰上了?分明是秘而不宣嘛,這點小心眼兒誰看不出來?有了這些心思,馬老師在學(xué)校里就比較孤立,獨來獨往的。每天早晨上班來,他很少進辦公室,而是直接帶著兩腳黃泥巴走進教室,那是他剛從自家的地里干活回來。他老婆常年臥病在床,家里的三畝地都是他的事。

“爹媽供你們?nèi)菀讍幔吭俨缓煤脤W(xué),再整天吃飽了混天黑,看我咋他媽收拾你們!”馬老師的聲音如樹枝上狂叫的知了一樣,毫無掩飾地釋放出來。我不禁在心里為這些孩子暗暗叫苦,一個個天真爛漫的年齡卻被他管得如同小綿羊一般,溫順乖巧得讓人看著都不是滋味。但孩子考試的高分已遮蓋了一切,沒人能注意這些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在這個偏遠的山區(qū)小學(xué),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獨特的絕招。

臨放暑假前,我參加了學(xué)校里最后的一次升旗儀式。老校長拉二胡的姿勢,師生們高唱國歌的嘴巴、張大力干凈的小臉、以及他們那滿含期望的目光與表情,長久地定格在我的記憶中。

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打招呼,也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調(diào)走了,調(diào)進了城里的小學(xué)。干凈整齊的校園,現(xiàn)代化的教學(xué)設(shè)備,這都是我夢寐以求的。

一切都如吹過的風(fēng)兒一般了無痕跡,那個叫槐樹下的地方隨著歲月的流逝,逐漸從我的記憶里淡去……

一晃兒,十幾年過去了。

如今的我每天奔走在城市里,車水、人流、高樓,噪音已成為慣常的風(fēng)景,心也在忙碌中日漸麻木遲鈍了。

那天,走在街上。

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新改建的街道兩旁種植著被修剪得非常規(guī)矩的槐樹,像一隊隊紅領(lǐng)巾整齊地站在道路兩旁。樹不茂盛,但花卻開著,氤氳的香氣在城市里飄浮,和汽油味兒、人群味兒等等各種城市氣味雜糅在一起,怪怪地鉆入鼻孔。

聞著這怪怪的氣味,我感到一種怪怪的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當(dāng)一個燙著時髦卷發(fā)的少婦領(lǐng)著一個二三歲的小男孩站在了我的面前時,那怪怪的目光轉(zhuǎn)瞬間變化為一種驚喜。

“王老師?您是王老師嗎?”

“你是……?”

“您不認識我了?我是張小翠呀。”

“張小翠?”我在記憶的碎片中快速搜尋,還是模糊,

“我二年級時您教過我,槐樹下小學(xué)。我還有一個哥哥,叫張大力。”

槐樹下小學(xué)?張大力?張小翠?記憶如斷了的鏈條慢慢鏈接,我終于想起來了。事隔這么多年,只教過一年的學(xué)生還能記得老師,我很欣慰。

從張小翠口里我知道,我走后兩年,槐樹下小學(xué)就撤了,全鄉(xiāng)的孩子都合并到鄉(xiāng)中心寄宿小學(xué)去上學(xué),寄宿小學(xué)是樓房,條件比槐樹下小學(xué)好很多。但張小翠說,她和許多同學(xué)還是喜歡自己原來的學(xué)校。

張小翠和我聊了許久,但話題里卻一直沒有提到她的哥哥張大力。我問:“你哥哥張大力還好嗎?”

“他?早沒了。”張小翠說得很隨意,就像在說一個和她毫不相干的人,“那年暑假開學(xué),聽說您調(diào)走了,換成馬老師教我們,他就哭了,說啥也不上學(xué)了,整天一個人在家呆著,您說一個傻子能有啥好結(jié)果,沒兩年就死了……”

張小翠輕描淡寫的敘述猶如一根長長的銀針,刺痛了我久已麻木的神經(jīng)。冥冥中,我覺得自己成了致使張大力夭亡的兇手。漸漸的,那傻傻的笑,那暖暖的鵝蛋,那憨憨的聲音,那如雪般潔白、霧般濃重、夢幻般掛滿枝頭的槐花,以及飄滿槐花香氣的校園和校園里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前慢慢清晰起來。

張小翠走遠了,我久久地站立在槐樹下。我突然意識到,其實這一切早已如種子一樣植進內(nèi)心深處,暖暖地煨著我,從未忘記過。張大力,那邊有槐樹嗎?槐花開了沒有?

作者簡介:

王也丹,女,生于1969年1月,北京密云人,小學(xué)教師。1992年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在《青春閱讀》《青年文摘》《讀者》等報刊發(fā)表過散文多篇。本篇系小說處女作。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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