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人們來說,古墓總是充滿了神秘和恐怖的色彩,傳說中,古墓里往往埋藏了大量寶藏,引起無數貪婪的人趨之若鶩,秦陵亦然如此。
銅棺
宮殿中央,一條由紅色斑石鋪成的御路直抵棺床,而御路的兩側,則按文東武西排列著那些曾為歷世秦王謀劃征戰的重臣宿將的石像,這些石像同樣施著彩繪,刻畫入微,衣褶、禮玉、冠冕、須發無一不精,栩栩如生。有的表情凝重,有的神態張揚,有的怒目而視,有的安祥坦然,每尊石像的身旁都立著一方小小的石碑,上面你可以看到用小篆雕刻出的那些當年曾經叱咤風云的名字:商鞅、張儀、李斯、呂不韋、白起、王翦……御路的盡頭,一座漢白玉雕花棺床上,停放著一具高近兩米的銅棺,棺壁上鑄就的山河星辰以及虬龍蟠螭立刻就能知道這就是“掃六合、統海內”的始皇帝靈柩。
一些手持氧炔割炬的工人正在銅棺周圍忙碌著。棺床的正前方,一方長條雕花石座上,九尊形態各異的碩大鎦金銅鼎一字排開,最大的高約3米,小的也有1.5米。鼎身上粗糙的鑄造沙眼雖經打磨仍可辨認,和秦陵兵馬俑坑中出土的銅劍精良的鑄造工藝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盡管如此,它們所發出的濃烈的幽古氣息依然帶有渾然天成的雄渾美。那渾圓的造型以及鼎上裝飾的古樸夔龍饕餮和云雷日月,說明它們的年代要比大秦久遠得多。
“這宮殿是按秦王理政的大殿格局設計的,81根銅柱呈九九分布,象征皇帝為九五之尊,同《周易》中‘帝在九爻’的說法吻合。正中的棺床象征御座,臣僚石像則是當年朝覲景象的再現。一切都按照‘視死如生’的原則布置。這些石像和它們身上的彩繪保存如此完好,對于研究秦代服飾和禮節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尤其是它們寫實地表現了一大批歷史人物,使我們能夠真正了解這些股肱能臣。連后來為秦始皇痛恨的相國呂不韋都能列位于此,這是何等的胸襟!而那銅棺之內,必將讓全世界為秦帝國的強盛而驚嘆!至于棺床前方的銅鼎,就是傳說中象征中華九州的鎮國之寶——黃帝九鼎,也是司馬亮最佳的獵物。”水吉通過送話器向秦岳介紹著。
“那些拿割炬的人在干什么?”
“他們正把銅棺從棺床上取下來?!妒酚洝酚浭銮厥蓟蕿榉乐贡I墓,除了深掘地宮,穿三泉,還把銅棺用銅汁澆鑄在石床上,讓竊賊無法移動。但這些手段對于被貪婪附體的文明而言還是太脆弱了?!?/p>
“你說在這種重要的時刻,司馬亮一定會來吧?”水吉朝棺床前揚了揚下巴。棺床前有一個身穿風衣的人正逡巡在九鼎前,好像在欣賞博物館中的精品。他白皙的臉上戴著墨鏡,使人看不清面容。那人欣賞之余,還不時指揮著操作割炬的工人,通過四周的揚聲器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調高氧炔焰溫度,加快切割速度,銅棺很厚,不會傷及棺內文物的。”
秦岳朝水吉指的方向注視了幾分鐘,隨即果斷的說:“那不是真的司馬亮?!?/p>
“什么?”水吉大吃一驚。
九鼎
“那是全息像。你仔細看,首先,司馬亮沒戴防毒面具,這可是玩命的行為;其次,他在走動時缺乏重量感,他說話也通過揚聲器,在宮殿周圍架設有許多全息影像記錄儀和投射儀,它們通過導線把地宮內的全息影像傳到司馬亮那里,再把司馬亮的全息影像傳進地宮,這樣司馬亮無論置身何處都如同親臨地宮。我想司馬亮一定是在某個隱蔽的地方操縱著盜墓的全過程。地宮中的司馬亮,只不過是外面傳進來的全息影像?!?/p>
“好狡猾的司馬亮,我原以為他會在現場露面?,F在我們只有見機行事了。”
“在來礦區前我已通知縣公安局在附近布控,一旦發現司馬亮我就會通知他們展開緝捕,可現在不能抓人,必須等待時機?!?/p>
銅棺被從棺床上分離開來,旁邊的起重車迅速將其吊起,裝在最前面的載重車上。接著,顯然是經過了周密的計劃,工人們又聚集在九鼎前面,在司馬亮的指揮下,他們把一個四周罩著黑布的方框形東西罩在一只鼎上,框架的八個角各有一臺全息影像記錄儀,它們的導線末端合成一股,聯入一臺筆記本電腦。
“他們在記錄九鼎的全息影像,把信息存入電腦。”秦岳說,“這有什么用?他們已經拿到真正的九鼎了呀?”
水吉微微搖頭,沒有回答。
九鼎的全息影像都被記錄完后,它們被分別裝入九只巨大的木箱,空隙中又被填滿了黃土,隨后被吊裝進了載重汽車,每車一鼎,很快十輛車都裝載了貨物。揚聲器里又傳出司馬亮的聲音:“貨車可以撤出,貨運至目的地后司機們可先行解散,其余人員將所有器材攜出隧道,在今夜封閉豎井后立刻撤離解散。明天我會親自給這次行動畫上完美的句號,所有人的酬勞很快就會進入你們的銀行賬戶?!?/p>
十輛載重車又被升降機提出了豎井,和井外的十輛空車編成一隊,空車在前,貨物在后,水吉和秦岳有意排在貨車的末尾。車隊離開礦區使上通往甘肅的國道,疾馳而去。
“他們要把貨運出陜西?”秦岳擔心的問。“司馬亮可不是那種心急的人,我們先跟著看,就算真的出省,我們也得追蹤到底,總之不能丟掉這批文物?!边^了好久,前面的車開始減速了,秦岳也慢了下來,這時正經過一個路口,只見前面載著文物的車駛下國道,開上一條土路,而空車依舊沿國道直行,兩隊車分道揚鑣。
水吉看了下指南針,對秦岳說:“這是回臨潼的方向!司馬亮用十輛空車掩人耳目,實際卻把貨運到并不遙遠的藏匿地點。一般盜墓者拿到文物后都希望運得越遠越好,司馬亮卻反其道而行之,盜案發生后警方往往把重點放在出境的交通要道上,希望能截獲文物;殊不知司馬亮卻就近藏匿贓物,靜候風聲漸弱的脫手時機?!?/p>
秦岳拉掉防毒面具,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是說過司馬龍在盜墓后有請人作畫留念的習慣嗎?”
“司馬龍?是,他是有這個習慣。”
“就是這個!”秦岳一拍大腿,“水吉,咱們得分頭行動,我駕車跟蹤文物去向,你下車想辦法通知縣公安局,馬上改在秦陵陵園布控,明天如果有人在秦陵石碑前用遙控相機給自己留影,馬上拘留收審!原因以后再告訴你。順便把他們兩個帶下去?!鼻卦烂鍪謽尳唤o水吉,“小心點兒,我不能停車,你跳車沒問題吧?”
“當然。”秦岳收小油門,放慢車速,水吉迅速拉開車門,把兩個司機推下車,緊跟著自己一躍而下,秦岳從后視鏡里看著他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另一個盜洞
第二天黃昏。殘陽如血,躑躅著向地平線墜去,秦陵陵園里的游客漸漸寥落起來。一位穿著入時商人模樣的中年游客顯然對這壯麗的陵墓眷戀不已,他提著一只筆記本電腦,頸上掛著數碼相機,在鐫刻著“秦始皇帝陵”的石碑前徘徊許久,最后仿佛終于下了決心,要以一張留影結束自己的秦陵之行。他打開筆記本電腦,把數碼相機聯入電腦,又借助三腳架調好相機的位置,然后自己站到碑前,手握一只遙控器,馬上就要啟動相機,為自己留下這具有歷史意義的一瞬。就在此時,原本在遠處信步的幾位游客突然沖上前來,猛的扭住了他的雙臂。他的面具和假發被扯去,露出一張白暫的臉。其中一位“游客”向他出示了警官證件,“司馬亮先生,不介意的話我來為您拍張照吧!”說完取過遙控器一按,隨著相機快門的聲音,石碑前方有如一道美麗絢爛的彩虹劃過,瞬間出現了九鼎的影像,精美的紋飾使所有人嘆為觀止。
兩個月后,水吉和秦岳看到了獄中的司馬亮,他的面容有些憔悴,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見到水吉和秦岳,他不服輸地揚起頭來?!拔覕×?,在即將金盆洗手之前,也許我是注定不能善終了。警官,我不知怎么稱呼你,但我想知道贏我的人是如何做到的。”
“我叫秦岳。”秦岳很是平和,“你的做法的確高明,作為警察我還從未聽說有以這種方法盜墓的人。也許是一系列的偶然吧,我聽說你的先祖司馬龍在盜墓后有請人作畫留念的習慣,而那天我們潛入地宮又看到你們記錄了九鼎的全息影像,再聯系到我們在陵園中意外發現的全息影像投射儀,我推測你可能是要仿照司馬龍的做法,再現歷史,不同的是你采用了全息技術,要在碑前留下一張自己和九鼎的合影。你想僅能存留半秒的全息影像能作什么,只有作為照相的背景補充,因為相對于照相機的快門,這么短的時間足夠了。其實也僅僅是推測,然而一切最終都成為現實。還有,你剛才只說對了一半,你是敗了,但勝利者卻是我們兩個人?!鼻卦乐钢杆?/p>
“我叫水吉,文物鑒賞家。我佩服你的考古知識,但你利用它作了最可恥的事。所幸的是我最早識破了你的暗語含義。今后你將如何,我不知道,但至少你現在有時間好好想想你的所作所為?!?/p>
“水……吉?有件事我想知道,那次太子朱標墓中的人是不是你?請你告訴我,我死也要死個明白。”
“是我,那天你忽視了另一個盜洞,你認為兩個洞都是清代晚期的,然而你沒有注意另外那個洞口處的泥土,那里掉落著一根竹簪。憑太子的身份是絕不會使用竹簪的,那一定是竊賊當時佩帶的;你我都清楚,歷代盜墓者中尚無女性的記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竹簪屬于男性盜墓者。男人使用竹簪,這說明當時是束發的年代,而男人剃發是明亡以后的事情,滿清入關后有“留發不留頭”的剃發令,為此還有“揚州七日,嘉定三屠”的血腥鎮壓,因此盜洞肯定是清代以前的,再結合盜洞內壁土質情況,我斷定盜洞最早開挖于明代末期。之所以它的形狀類似民國所挖,不過是民國的竊賊曾試圖繼續加深加大盜洞——和你的做法如出一轍,但們并未得逞,這真是絕妙的諷刺,你居然會被迷惑。事實是盜洞距墓室的中室頂端只有兩米左右,因此我毫不費力的搶先進入墓室,取走了太子皮弁,因為我知道你的目標一定是它。”司馬亮呆呆地聽著,啞了一般。
秦岳也不知兩人在說些什么,但他沒有打斷水吉。司馬亮就那么呆坐著,直到秦岳和水吉轉身離去,他才撲在鐵柵上叫道:“你就是林…林……”沒等他說完,兩人的身影子已隱沒在看守所的大門后。
南北雙圣
水吉回來后顯得很疲憊,秦岳沒有立刻追問他太子墓的事,他打算找個機會和水吉好好聊聊,他覺得水吉一定有什么事瞞著自己。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秦岳發現水吉已經不辭而別了!寫字臺上有張字條,布滿了水吉流暢舒展的字跡。
“秦岳兄,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因為我不知道幾天來我們建立的情誼能否讓你為我徇一次私。我真名叫林永潔,水吉只不過是我在名字兩字上分別去掉‘二’(永字寫法在唐代以二、水構成)和‘水’得來的化名。其實我也曾是一名盜墓者,和司馬亮一樣盜墓頗多,我們在盜墓行當內被稱為‘南北雙圣’。不過請相信我,我得到的文物只用來收藏,從不販賣,并且兩年前我已經將它們全部捐贈給了故宮博物院,為它們安排了最好的歸宿,我將永不盜墓。本來我不想干涉司馬亮,畢竟我們曾是同行,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無數的文物從他的手中流失出境,存身國外收藏機構,我必須阻止他。在他企圖盜竊南京朱標太子墓的太子皮弁時,我曾搶先進入墓室取走皮弁,意在給他一個警告。可后來我才發現只有監獄的鐵窗才能阻止他,于是我決定幫助你們。如今一切都已結束,我走了。希望你能徇一次私,不要找我,因為我還想用我的后半生多贖回一些流落海外的中國文物。我的盜墓經歷已經足夠自己在今后的日子回憶了,我一直相信一句話:把你的影子風干,撒上鹽,等你老了的時候用來下酒。對了,順便告訴你,我,就是那個‘愛國的文物收藏家’?!?/p>
同一天上午,北京故宮博物院收到了一只匿名捐贈的漆盒。漆盒內端端正正的安放著那只太子皮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