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創儒學于春秋,但儒學真正對中國各民族文化產生深刻影響始于西漢。西漢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被漢武帝采納,不僅被作為漢代文教政策的靈魂指導漢代教育,而且開辟了此后兩千余年封建社會以儒學為“正統”先聲。儒學登上封建社會意識形態的統治地位之后,便開始向周邊少數民族地區傳播、輻射,最終成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主干,對中國封建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貴州是多民族聚居的省份,全省有漢、苗、布依、彝、仡佬、水、侗、瑤等四十八個民族,世代居住在貴州的各族大體由古代的“苗瑤”、“百濮”、“氐羌”、“百越”等演變而來。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貴州少數民族文化深受中原主體文化——儒學影響,創造了獨具特色的貴州民族文化,豐富了祖國的文化寶庫。
一、歷代封建王朝為推行王化政策向貴州少數民族地區推廣、傳播儒學。
儒學的核心內容是它的政治倫理思想,具體說就是通過正心、誠意、致知,最終實現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內圣外王之道。這實際上也就是歷代封建帝王所追求的王化境界。儒學之所以能夠不斷向周邊少數民族地區傳播,首先就在于它是封建的中央王朝實行大一統的王化政策的需要。漢高祖劉邦就曾宣揚中國需“政出一家”,贊頌“以詩書化國俗,以仁義而團結人心”的思想。后來到漢景帝、武帝及東漢時期,中央三朝繼續向貴州少數民族地區推行以儒學為核心的大一統王化政策,從而使得儒學在云貴地區得到廣泛傳播。此后唐、宋、元、明、清諸朝都在此基礎上不斷強化這一政策,如朱元璋曾說過“諸種苗蠻不知王化,宜設儒學使之詩書之教”。清朝也不斷對貴州少數民族曉以儒家的忠、義、仁、勇等封建倫常觀念,“以黔省窮荒固陋,必崇文治而后可以正人心,變風俗”。歷代封建王朝將儒學推廣和傳播至貴州少數民族地區主要有三種方式:
1,中央王朝向少數民族統治者和人民宣揚儒學的“大一統”思想,通過“賜孔子之《詩》、《書》”,使其接受儒家的“仁政”、“德治”主張及忠、義等封建倫常觀念。歷史上著名的儒侯諸葛亮曾南征孟獲,為西南少數民族的先民帶去了儒家禮教,收到了移風易俗之效,為西南少數民族所敬仰。諸葛亮還為少數民族繪制圖譜,頒賜少數民族。諸葛亮在語言文字隔閡的條件下,巧妙利用了圖畫形象對少數民族進行儒家禮教與法制教育,使之樹立封建王朝的中央權威意識和“唯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的觀念,進而安于自己被“天子”的統治和壓迫的地位。
2,自隋唐以來,在少數民族地區的府、州、縣官府興辦官學,傳播儒學成為中央王朝向貴州地區傳播儒學的重要方式。據《遵義府志》二十二卷載:“唐武德中,州、縣及鄉皆置學。”宋元時期,封建統治者為統治邊疆民族地區的需要,十分注意在貴州這樣邊遠民族地區進行封建理學文化的傳播工作。在唐以來所設置學校基礎上,宋元時期貴州學院有所增加。南宋紹興年間,在今沿河縣建有鑾塘書院。《遵義府志》二十二卷載:“宋初,但又疏遠,仁宗詔藩鎮之學,繼面詔天下郡縣皆立學。”宋代還出臺了多種鼓勵辦學的優惠政策。如:“凡立學者可賜學田”,“凡州縣學生曾經公私試者,復其身,內舍免戶役,即享有免征徭役的特權。元代,仁宗皇慶二年,貴陽地區又建文明書院。到清代,官學更是如雨后春筍般發展起來。全省在府、衛、州、縣甚至到鄉都設立學校。府設府學,衛設衛學,縣設縣學,州有州學,鄉或民族聚居地設“社學”。當時“貴州一省轄十一府,四十州縣”,都有了學校。全省共有133所書院都以儒學或發展儒學為教學內容,采取了“必崇文治而后可以正人心,變風俗”的教育方法,來達到“開其智巧,樂育人才”的目的。學校的發展,大大推動了儒學在貴州邊遠少數民族地區的傳播。
3,在少數民族中開科取士,并令少數民族的土司、酋長子弟入學,接受系統的儒學教育,以承襲土司、酋長之位。宋時遵義就有冉從周,甕安擾道明以及楊震、李敏之、百震等,先后被錄取為進士,成為統治階級的上層人物。明朝,朱元璋下詔。“當諭者酋長,凡有子弟皆令入國學受業,使知君臣父子之道,禮樂教化之事。”以后明朝各代都規定:凡土官嫡子許入附近儒學,歸順土官子孫照例送學,并明令保護土著士子入學、充貢和應舉,不準他處士子冒籍。永樂元年朝廷還下令少數民族子弟凡成才者,不拘常規,從便舉貢;十年以上學業無成者,可準本處充當官吏。到清朝,康熙帝兩次明令土司子弟愿習經書者,準許就近府、州、縣入學考試。清康熙44年又下令“議準貴州各府州縣設立義學,將土司承襲子弟送學肄業,以俟襲替”。因此,自唐、宋至元、明、清諸朝,有大量少數民族進士、舉人涌現。
正是由于采取了這些措施,貴州邊遠少數民族、尤其是上層統治階級的子弟絕大多數深受儒學影響,并發展了儒學,從而使儒學成為貴州少數民族特別是上層統治階級子弟走上仕途或繼承酋長、土司的必修課。這無疑增強了中央王朝推廣儒學到少數民族地區的力度。
二、貴州少數民族統治者為了自化及化民。學習和推廣儒學的方式。
儒學向少數民族地區傳播,同時也是少數民族、特別是少數民族統治者自化及化民的需要。任何民族要發展,總要不斷克服自身的毛病,學習周邊民族的優點及先進的文化。漢民族創造的儒學,對于當時的少數民族來說。無疑是一種先進的文化。少數民族統治者為了鞏固其統治進一步加強了儒學的推廣。明代,隨著中原儒學文化在貴州逐漸成為主體文化,貴州少數民族文化不斷吸收儒學精華以豐富發展自己。明洪武年間,水西彝族著名首領奢香夫人。就是接受儒學愛國主義精華的一個典范。奢香代夫襲貴州宣慰使職期間,七上金陵,學習漢民族先進文化思想與生產技術,造福于貴州各族人民,并且不顧淪為人質之惠。毅然派子赴京入太學,學習漢文化,學習儒學。奢香還多方面接納文人學士,聘用漢儒,在水西設置貴州宣慰司學,使水西彝族不斷接受儒學文化的熏陶。彝家子女廣泛入學讀書,參加科舉考試,水西黃氏之系就有考取舉人秀才的。在奢香夫人影響下,水西士官養成了“婦讀史書,通大義,設癢予以明禮儀,陋俗寢變華風,凡居室、器物、衣服、飲食、婚姻、喪葬。取眾待室,攘災悍患之事,頗依華夏之禮。”
三、邊塞儒士大力推動儒學向貴州少數民族地區傳播。
在儒學向少數民族地區傳播的過程中,除了中央王朝及少數民族統治者的推動,邊塞儒臣、儒將對儒學的傳揚和闡發,也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明代王陽明對儒學在貴州少數民族地區的傳播產生了重大影響。明武宗正德元年,被貶為貴州龍場驛丞,任貴州書院主講,并提出了其有名的“知行合一”的心說。王陽明在貴州三年,招收了眾多學子,其中不少是貴州的少數民族子弟。在他的言傳身教和精心培育下,一大批精通心學或理學的儒生成長起來。在他辦學的影響下,貴州各地,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的書院如雨后春筍般發展起來,總計有十七所書院之多,對貴州各民族文化教育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從書院分布看,大部分設置在少數民族地區。這為當地少數民族學習儒學、發展民族文化提供了便利條件。陽明學派興盛之際。天下書院蜂起,“天下之好稱守仁若十之七八”,顧炎武亦贊日:“以一人而易天下,其風流至于百年之久,古有之矣。其在于今,則王伯安之良知矣。”他開啟了貴州自由講學之風,以后的文明書院、正學書院、陽明書院、南阜書院、學古書院都繼承了這一傳統,對貴州的教育與思想有著深遠影響。
四、少數民族儒士積極推動儒學向貴州少數民族地區傳播。
少數民族的儒生對儒學向少數民族地區的傳播。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作為少數民族的知識分子,投師儒門,并對儒學有相當深刻的研究和獨到的見解,為儒學的發展做出了貢獻。其二,在少數民族地區廣施儒教,對儒學在其本民族文化的傳播中做出了重要貢獻。兩漢時期,夜郎(貴州)地區便先后出現了史稱“三賢人”的舍人、盛覽和尹珍三位著名儒家學者。“三賢”都有一個共同點,學習儒學,接受中原先進文化,重視教育,傳播儒學,或著書,或講學,為貴州民族地區的文化教育做出了重要貢獻。
舍人,漢武帝時犍為郡(今遵義)人,曾任犍為郡文學卒史,著有《爾雅注》三卷。舍人為《爾雅》作注,為當時人們閱讀他和其他儒家經典提供了方便。《爾雅注》包含了舍人對儒學的獨到見解,它本身就是對儒學的重大發展。
盛覽乃漢武帝時名士,投師于司馬相如,從司馬相如那里他學到了儒家對教育的重視,對人才培養的思想。學成回到故鄉后,他積極從事教育事業,傳播儒學,并與其他地區進行文化交流活動,著有《合組歌》、《列錦賦》等。邵遠平的《續宏簡錄》中表彰其功績日:“司馬相如入西南夷,士人盛覽從學,歸以授其鄉人,文教始開。”
尹珍,字道真,東漢(爿羊)(爿可)郡毋斂(今正安縣)人,公元99年,尹珍跋涉千里,到京師洛陽,拜著名儒學大師、經學家許慎為師,研習五經文字。公元107年回故里,建草堂三楹,開館教學,西南地區自此始有學校教育。《后漢書·西南夷列隊傳》載:“桓帝時,郡人尹珍,自以生于荒裔,不知禮義,乃從汝南許慎、應奉受經書圖緯,學成,還鄉進而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學焉。珍官至荊州刺史。”
莫與儔,字猶人,布依族,貴州獨山人,嘉慶三年的舉人,后任四川茂州、鹽原縣知縣。清嘉慶十六年,辭官返鄉。目睹家鄉布衣子弟目不識丁的狀況,便自籌款項,設館教育家鄉子弟,后此館取名“影山草堂”。莫猶人一生實踐儒家“有教無類”的教育方針,重視教育人才,不僅讓家鄉農家子弟知書達理,而且造就了莫友芝、鄭珍這樣的“西南巨儒”。
莫友芝,布依族,貴州獨山人,道光辛卯舉人。受業于其父莫猶人,在父親精心培育下,深入研究儒學,在儒家重視總結歷史經驗好傳統的影響下,與鄭珍通力合作三載,編修成《遵義府志》四十八卷,資料豐富,內容翔實,剪裁精當,成為當時聞名全國的地方志,至今仍有重要的學術參考價值。清同治十年,莫友芝病故,曾國藩送挽聯哀云:“京華一見便傾心,當年虎市橋頭,書肆定交,早欽宿學;江表十年帶聚首,今日莫悉湖上,卑尊和淚,來吊詩人。”從挽聯可知,曾國藩對布衣“巨儒”的崇敬,由此可見,莫友芝在當時全國儒學界的地位,當之不愧于“西南巨儒”這個評價。
綜上所述,從西漢到清代,儒學通過各種方式向多民族的貴州地區傳播,并不斷發展,對貴州各民族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貴州歷代的儒生們學習儒學,傳播儒學,同時也發展儒學,促進了本民族文化的進步,豐富了中華文化寶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