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替部落”

曾任鳳凰衛視節目主持人的邵小珊，因公開自己是《夜宴》女主角章子怡的裸體替身在國內引起震動，于是，一向鮮為人知的“裸替”群體也因之浮出水面。那么，從事這一特殊職業的都是些什么人，她們的生存現狀如何?請看記者對幾位圈內人士的采訪。

明星替代品

阿琳是個敢做夢的西北女孩，讀中學時就迷上了服裝表演。她經常模仿電視上那些T臺模特的動作，渴望長大后能成為一名帶著幾許神秘和冷艷的模特兒——穿盡世間華服，在鮮花和掌聲中走優雅的臺步。

從藝校畢業后，阿琳在北京找到了一家愿意接收自己的模特隊。當時，她極為興奮，以為魂牽夢縈的“名模”夢就要實現。后來她才吃驚地發現，這支隊伍并非“正規軍”．而是一一個偶然的時間，阿琳在網上得知了一家影視公司招聘激情戲替身的消息，內心一動，一種莫名的興奮感讓她迅速和這家公司取得了聯系，公司對阿琳的外形很滿意。

然而女孩沒有料到，替身演員竟然是那么難做。不但在鏡頭里沒有一點自己的特征，而且還不能有過多的表演，只能按導演的意思完成每一個需要代替演出的動作。最讓阿琳不能接受的，是她代替女一號出演幾個被人當眾扇耳光的鏡頭。女孩至今還記得扇她耳光的那個男演員，他用了很大的勁，就像是在扇一個軟道具一樣，阿琳不知道在光環照耀下的他還有沒有一絲的憐憫和惻隱之心。在寒風刺骨的冬天，她替女一號跳進結著薄冰的河水里，但當阿琳踉蹌著走上河岸時，卻發現沒有一個人在乎她。

大約半個月之后，阿琳接到了第二份出場費頗高的戲——為別人做裸體替身。這場戲只有部分的裸露，化妝師和道具師也為她的敏感部位做了處理。開機后，阿琳按照導演的要求做出了規定的動作，并很快入戲。當時，和她演對手戲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也演得很好。但當他的手在阿琳身上來回游走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一陣酥麻，甚至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隨著劇情的發展，從開始時僅是寬衣解帶的動作到后來的床上激情表演，阿琳要替演的戲越來越復雜，難度越來越高。有一次，她還進行了幾乎全裸的表演。劇情是這樣的：年輕漂亮的女主人公艾美忐忑不安地進入酒店房間，羞澀而迷惑地佇立于落地窗前。健碩赤裸的男人從背后扶住她的腰，輕輕剝下她柔滑貼身的吊帶裙。面對春光乍露的艾美，男人雙手握住她的腰，將只剩薄紗三角褲的艾美放倒在床上。她驚慌逃脫卻撲倒在木質地板上，男人跟隨而至，一番甜言蜜語和溫柔輕撫、挑逗，接著兩人瘋狂地抱在了一起……

因為很“裸”，所以盡管阿琳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到需要她脫光衣服的時候，女孩還是十分膽怯，顧慮重重，掙扎了很久都沒有下定決心。最后導演發火了，大聲質問她還想不想演，不想演馬上換人。這時旁邊有好心人鼓勵阿琳說，你就把自己當作是某演員，怕什么?別人看的是她，又不是你，有什么好擔心的。

萬事開頭難，只要開了一次頭，接下來就自然多了。此后，輪到阿琳裸體出鏡的時候，她都大方地脫掉身上的衣服，然后按導演要求的那樣或站或坐或躺。“需要我做動作時，我都非常自然地擺出導演需要的效果。我甚至不需要看劇本，就在現場由導演言傳身教，去完成那么幾個簡單的動作。”

雖然每小時1000多元的報酬絕對不算低，但阿琳卻活得很不開心。因為“裸替”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在導演看來，她不過是某明星的廉價替身而已。而在那位名演員眼里，“裸替”更令她不屑，甚至從不用正眼看一下——對裸替演員充滿了鄙夷和輕視。

說不出的痛

今年23歲的娟子，肌膚光潔細膩，有著1．70米的修長身材。她早在家鄉鄭州讀高中時就成了“校花”，老師和鄰居都說她是個當明星的料。

娟子也夢想著能成為一名演員，成為一顆像當年瑪麗蓮·夢露那樣擁有無數“粉絲”的明星。高考時，她毫不猶豫地填報了北京電影學院，然而，她卻失敗了。

娟子不甘心。3年前，她剛從另一所藝術學校表演系畢業，就來到京城，開始了艱難的尋夢之旅——在電影廠門口漂著，希望能做一名群眾演員。她期待有那么一天，被某個大導演相中。

娟子知道，很多女演員在成名前都曾歷盡艱辛，為了實現夢想，她有充足的思想準備。終于有一天，她被某劇組選中，做女主角的替身演員。

這是一場“激情戲”，作為一個剛剛走出校門不久的女孩，由于要赤裸身體拍戲，娟子很矛盾也很猶豫。最后，劇組的負責人對她說，這是某導演精心打造的一部準備在國際上奪獎的電影，有許多女孩連做夢都想在影片里扮演一個角色。他還說，許多名演員在未成名之前，都曾給人做過裸體替身。

就這樣，娟子被說服了。

這是一部青春偶像片，劇中的“露點”是熱戀中的男女主人公偷吃禁果。導演說，她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想象成某個名演員，然后在戲里跟和她演對手戲的男演員發生某種曖昧的關系。然而這些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盡管她無數次從電視上見過那個男演員，但要真實地和他發生肌膚之親，女孩還是很害怕。在拍攝纏綿鏡頭時，娟子的身體僵硬，緊張地閉緊雙眼。拍了幾次，導演都不滿意，要求重來。就這樣，女孩一次次被那個男明星撕破衣服，然后瘋狂地壓在身下胡亂親吻。

娟子的初吻，就這樣獻給了他。可是和那個有名的男演員有了幾次接吻戲之后，娟子發現，現實中的他并不是銀幕上那樣的正人君子。在拍戲的時候，對方有明顯的下流動作，而且一雙手還在趁人不注意時，往她身上胡亂摸，甚至女孩有時能明顯地感覺到他的下體。“雖然表演時穿著接近肉色的底褲，但在表演的間隙里，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騷擾我。”

更可氣的是，還有一些老板主動找來要“包”她。娟子跟一個“送戲”的人吃過飯后，那人竟直截了當地說：“我想包你，你開個價吧?”后來娟子才知道，許多“送戲”人的手里都控制有女演員。由于今天給你一個戲上，明天給你一個MTV拍，所以你就得像動物一樣聽他們的擺布。從小就在部隊大院里長大的娟子，決不愿做這種出賣靈肉的女演員。

結果，娟子很長時間都沒戲可拍，她十分著急，特別想接一部戲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時，朋友給娟子介紹了一個制片人，見面后也談得十分融洽。不久，那個制片人打電話給娟子，說這次安排的不是替身，而是女二號，并約她晚上到自己住的某酒店708號房間，談角色和合同的事。好運從天而降，女孩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然而，見面后僅談了幾句，對方就赤裸裸地提出，讓娟子陪他在這里過夜。女孩一聽就火了，氣憤地拎起包轉身離去。后來娟子才知道，女演員要想上戲，首先得陪導演或制片上床，這是電影圈里的“潛規則”。許多女孩為演一個重要角色，不得不含羞忍辱任其擺布。有人說，一個普通女孩如果保持氣節，不愿出賣自己的肉體和靈魂，恐怕一輩子都成不了明星。最終，因不肯低頭，娟子被他們封殺了!

如今，女孩在北京一家服裝公司當白領，活得很開心。“至于昔日幼稚的明星夢，就讓它見鬼去吧!”娟子說，她對自己做出的選擇一點都不后悔，因為人要活得有尊嚴。

世俗的壓力

有人說，做“裸替”的報酬每小時上千元，一部戲拍下來掙七八千甚至上萬元很正常，不少女孩幾年下來就在北京買了房車!可是，子非魚，焉知魚之苦!說起做“裸替”的痛苦經歷，來自武漢的曉荷立即打開了話匣子，顯露出痛苦的表情。

2004年，從北京一所旅游學校畢業后，曉荷成了一家星級酒店的職員，她正值青春妙齡，猶如一朵出水芙蓉，清新脫俗、美麗高雅。她那豐滿迷人的身材，烏黑飄逸的長發，有著西方經典美女般的韻味，吸引了眾多異性的目光。

工作不到半年，一位在外企工作的北京男孩就對她展開了猛烈追求。曉荷也很喜歡這位單純、帥氣的小伙子。通過了解，她得知男孩的父親是某機關的局長，母親是位大學教授。兩位老人并不計較她是個“北漂妹”，對她很關心，以后又為他倆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

2005年9月的一天，在某電影廠工作的朋友孫小姐找到曉荷說，他們最近投入巨資準備拍一部大片，劇組現在正尋找女主角的裸背替身，她打了好多電話都沒找到合適的人選，而曉荷的身體條件非常好，希望她能幫忙。 早在讀中學時，曉荷就當過小演員，只不過是配角。雖然最終沒有成為演員，但她內心深處對于表演還是戀戀不舍。曉荷天真地想，這次雖然是裸體替身演出，只能留下后背，但也是美麗的背影啊!自己現在年輕，身材很好，可以在大熒幕上留下美麗的背影，給人們以視覺的享受和遐思，這就足夠了!

不料，未婚夫知道后卻十分生氣，說，天下沒有哪個男人愿意自己女友的胴體被拍下來讓別人看。但曉荷覺得他有些古板，也沒太在意。在這部大片中，她替一位女明星出演了男主角在她光潔的美背上做畫，以及在湖水中洗澡等四場戲。該劇的女主角對曉荷的表演十分欣賞，說她的身體太完美、太迷人了，簡直就是純潔的天使!

可是不久，曉荷卻發現酒店的同事在看自己時眼光有些異樣，就連幾位關系不錯的女友，碰面后也有意無意地躲著她。直到男友打電話來大罵她“不要臉”并提出分手時，曉荷才知道自己做“裸替”的事，被別有用心的人寫帖子發在了一家網站上，同時還配有她在劇中的裸照。

曉荷很生氣，馬上對這種故意侵犯他人隱私的無恥行為予以反擊。可沒想到麻煩更大了——先是有人在網上議論：為了賺錢就脫衣服，真不知羞恥。還有人說，恐怕是想出名想瘋了，這是故意炒作!

接下來，隨著那家網站的點擊率不斷攀升，網上罵聲一片，還有人不知從哪里弄到了曉荷的手機號碼，通過發短信，打電話，罵她“不要臉”，是“爛貨”和“婊子”，甚至還有比這更不堪入耳、更狠毒的污言穢語。從此，曉荷的生活完全被打亂了，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最讓曉荷傷心的是，父母也對她的行為大為不滿。一天，曉荷在網上看見一些罵自己的言論，心情很不好，就給母親打電話。只聽見母親在電話那頭氣憤地說：“你脫衣服的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不是我的女兒!”她握著話筒，哽咽道：“媽，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別人罵我，不理解我，但你是我媽啊!”但電話那端傳來了忙音，曉荷一頭趴在床上，號啕大哭。在北京闖了幾年，什么苦都吃過，但她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

做了一次“裸替”演員，就遭到如此傷害，曉荷實在想不通。她說，大家能接受人體模特，并承認那是一種高雅的藝術行為，可對于同樣為電影藝術獻身的“裸替”，為何就不能多一分寬容、理解和支持呢?

據業內人士透露，“裸替”部落的從職者，在全國有1000多人，她們大多都畢業于電影學院或藝術表演類學校，當然，也有一部分來自模特隊伍。這些年輕女孩主要活躍在北京、上海和廣州等地，她們大多有一定表演功底，而且很能吃苦。然而令人遺憾的是，“裸替”的收入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高，同數以萬計的普通群眾演員一樣，她們的名字也沒有在影片的“演員表”中出現。可是，她們卻要承受世俗的偏見和壓力。支撐她們打拼的動力，主要是對中國電影事業的熱愛，以及自己踏上“星光大道”的美麗夢想。談到這個群體，就連一些社會學家也都為“裸替”演員們的遭遇感到不平：“裸替”也是演員，同樣需要公眾的尊重!

在此，讓我們真誠地為這些在幕后工作的“裸替”演員們道一聲：一路走好!

(為保護個人隱私，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組稿、責編 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