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差距擴大的動態研究

摘要：通過構造一個內生收入函數模型，利用省級面板數據，本文實證研究了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差距擴大的動態關系。研究發現：城鄉教育不平等是收入差距擴大的一個重要原因，城鄉教育差距每上升1％，城鄉收入差距將上升6.4個百分點；并且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深入，教育差距對收入差距的影響越來越重要。

關鍵詞：教育不平等；收入差距擴大；受教育年限

中圖分類號：G4；F0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07(05)－0040－06

一、引言

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中國的城鄉收入差距呈逐步擴大趨勢，已引起眾多學者的關注。國內學者從不同角度對我國城鄉收入差距問題做了大量研究，如趙人偉和李實分析了經濟增長、體制改革和經濟政策的變化等幾個方面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他們認為，非國有經濟的發展、城市住房制度改革、尋租活動以及壟斷等因素都促進了城鄉收入差距的擴大。蔡防和楊濤認為，政府對生產要素市場的干預和有利于城市的直接轉移項目這兩類政策導致了目前的城鄉收入差距。陸銘和陳釗著重考察了城市化與城市傾向的經濟政策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發現城市化對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具有顯著的作用，但一些城市傾向的經濟政策，如戶籍“準入政策”，大大限制了城市化的積極作用。林光彬將城鄉收入差距的制度性成因進一步擴展，認為中國城鄉收入差距的發生機制和根本原因是社會等級秩序格局、市場等級化格局以及資源流動性障礙格局等一系列社會安排相互作用的結果。

上述研究都將政策與體制變革等因素作為解釋我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原因，本文認同這些因素對城鄉收入差距擴大所產生的影響，但也將指出，隨著我國勞動力市場化進程的推進，個人勞動者生產率之間的差異將越來越表現為工資進而形成收入之間的差異。在我國現階段，勞動仍然是勞動者的主要謀生手段，或者說勞動收入仍然是其收入的主要來源，在其它生產條件給定的情況下，勞動者的素質將直接決定其勞動生產率的高低，勞動生產率的高低直接決定著勞動所得。人力資本理論的研究表明，投資于人力資本不僅有助于宏觀經濟的持續增長，而且對個人在勞動市場增強自身的競爭能力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教育作為人力資本投資最重要的方式，它的不平等無疑也是收入不平等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某種程度上，這種差異作為內因在長期中甚至是決定性的原因。因此，本文主要關注于城鄉間的教育不平等，并試圖估算這種不平等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國內學者郭劍雄也曾考察過城鄉人力資本差異對收入差距的影響，不過他沒有深入分析這一差異對收入差距變化的動態影響。在此基礎上，本文進一步考察城鄉教育不平等對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動態影響。

本文以下部分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闡述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差距擴大的現狀；第三部分通過構造內生收入函數，對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差距擴大的動態關系進行實證研究；最后是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二、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差距擴大現狀分析

(一)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擴大的現狀

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是我國經濟發展中的一個基本特征，二元經濟產生的一個直接后果是農村經濟大大落后于城市經濟，并由此導致了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城鄉居民收入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1978年的343.4元增加到2005年的10493元，增加了29.6倍；而同期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由133.6元增加到3254.9元，增加了23.4倍。盡管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的收入水平都有所提高，但二者之間的差距卻在不斷擴大。圖1給出了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趨勢，從中可以看出，在改革開放初期，城鄉居民收入差距有所減小，1978年城鄉居民收入比為2.57，1983年達到最小值1.82。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一差距又開始拉大，特別是1997年以后，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呈現加速擴大的態勢，到2005年，城鄉居民收入比達到了3.22，遠遠高于世界上大多數國家1.5的平均水平。

(二)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的狀況分析

我國政府一直以來都很重視教育問題，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文盲率的降低、平均受教育年限的增加以及九年制義務教育普及率的提高等，都清楚地反映出我國在實施科教興國戰略、提高全民素質過程中取得的不小成就。然而，盡管我國的教育事業在不長的時間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國的教育是均衡發展的。教育不平等現象在城鄉之間、地區之間以及性別之間都普遍存在，其中城鄉教育不平等的現象特別值得關注。

長期以來，我國教育經費主要來源于國家財政性投入。然而，現有的公共教育投入并不是傾向于相對較弱的農村基礎教育的發展(盡管也關注于農村教育)，而是過分強調發展高等教育。從表1的數據可以看出，近年來國家對高等教育的投入比例基本呈逐年上升趨勢，而對中等和初等教育的投入比例則基本逐年遞減。

即使只考慮基礎教育投入部分，公共教育投入也是偏向城市的。農村擁有70％以上的人口，卻只擁有全國義務教育經費的56％左右(見表1)。城市義務教育主要由國家財政負擔，而農村卻主要由農民自己負擔。據統計，1997－2003年，全國義務教育經費中政府財政撥款的比例為54.3％，教育費附加、集資、學雜費(包括按規定收取和違規收取的)約占經費總投入量的40％，而這部分投入主要由農村居民負擔。從這些年的情況看，各級政府對義務教育的投入中，中央財政支出僅占2％左右，省級財政投入約為11％，縣財政負擔約為9％，鄉鎮一級高達78％左右。然而，許多主要負責農村義務教育的基層政府的財政入不敷出，甚至出現數額巨大的赤字，從而出現對農村義務教育的投入不足現象。進而導致城鄉居民受教育機會的顯著差別。從師資方面來看，城市普通小學教師總數中文化程度在大專及以上的教師比例比農村高出近一倍，普通中學中大學及以上文化程度的教師則超出更多(見表2)；而從教師負擔學生數來看，城鎮也占優勢(見表3)。在生均教育經費方面，不論是普通中學還是普通小學，城鎮都遠高于農村(見表4)。除此以外，其他的一些硬件因素，如圖書館藏書、體育設施等，城鄉也呈現出巨大的差異。

城鄉教育不平衡發展的一個直接后果是導致城鄉勞動力素質(當然素質還包括其他很多指標，但受教育程度無疑是一個最重要的指標)的差異。根據2005年全國人口變動抽樣調查數據，僅文盲率一項，鄉村就比城市高出10個百分點(表5)。另外，2000年全國人口普查數據(表6)表明，在每10萬人口各種受教育程度的人口數比較中，除了小學層次的農村人口高于城鎮人口外，其余各個學歷層次的城鎮人口都高于農村人口，并且隨著教育水平的提升，城鄉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特別是在大專及以上人口數這一學歷層次，城市的數量是農村的近20倍，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國家對高等教育投入的主要受益者是城市居民。

三、城鄉教育不平等與收入差距擴大的實證研究

(一)計量模型設定

經典的明瑟爾收入方程在一系列嚴格的假定下推導了個人收入與其教育、工作經驗及其平方間的線性關系，許多研究收入分配的經驗文獻也都是基于對該模型的線性回歸。由于該模型不適合采用面板數據來分析，這就限制了它的應用范圍。為此，本文構造了一個類似于內生增長生產函數形式的收入函數模型來研究我國教育與收入分配的關系。

據測算，我國農村居民收入來源于財產性收入的比重平均為2.71％，城鎮平均為1.83％，而相比之下，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收入則占80％～90％以上。基于此，我們認為：居民可支配(純)收入主要是通過勞動掙得的，即收入(Y)是勞動投入(P)的函數：

Y=Af(P) (1)式中，A表示其它因素對可支配(純)收入的影響。研究表明，勞動力的人力資本存量對勞動生產率具有積極的影響，并具有正的外部效應。因此我們假定：勞動投入(P)是勞動數量(L)和質量(人力資本，用H表示)的函數，并把P簡單地設定為：

P(H，L)=HL (2)

其中，H為人力資本變量(實證分析中我們用平均受教育年限來代替)，L是勞動數量(實證分析中我們用勞動力數量表示)。一般認為，簡單勞動的邊際生產率是遞減的，因此式(1)的具體函數形式可表示為：

Y=A(HL)^аH′ (3)

式中α，γ為參數，且0＜α＜1；H′表示人力資本的外溢效應。

上式兩邊都除以勞動數量L，得到：

y=AH^α+γL^α-1 (4)

(4)式左邊為人均可支配(純)收入。于是我們可得到：

式(7)中為擾動項。被解釋變量是城鄉家庭人均可支配(純)收入比對數值，LnHr和LnLr分別是城鄉平均受教育年限比對數值和就業人員比對數值。我們關注教育不平等指標的系數，其含義是教育差距的彈性，即城鄉間人均受教育年限比每上升1％，城鄉人均收入比將上升β₁％。為了考察教育差距對收入差距影響的動態變化，我們在式(7)的基礎上增加了年虛擬變量與教育差距的乘積項(D_tLnH_r)，其系數的含義是，相對于基期，教育差距對收入差距的影響程度在t期的變化；若系數顯著為正，則說明相對于基期，教育差距對收入差距的影響越來越重要。另外，由于收入差距擴大的原因來自多個方面，產業結構、私營經濟活躍程度、城市化進程以及開放程度等都有可能擴大或縮小城鄉差距。但是限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我們只控制了產業結構、開放程度、私營經濟活躍程度等因素對城鄉差距的影響。因此，我們建立如下回歸方程：

式中，indus2，indus3是表示產業結構的指標，分別以第二產業、第三產業的產值占GDP的比重來衡量；trade是代表開放程度的指標，以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重來衡量；sou是代表私營經濟活躍程度的指標，以國有經濟單位職工人數占總職工人數的比重來表示，這一比值越高，說明私營經濟活躍程度越低；ω是隨機擾動項。

(二)樣本數據說明

以上指標的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相應各年，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統計年鑒相應各年，《中國人口統計年鑒》相應各年以及《新中國五十年統計資料匯編》。考慮到城鄉人均收入差距從1997年開始呈現加速擴大的態勢，也考慮到全部數據的可獲得性，同時為了擴大樣本容量，我們選取了1997－2005年的省級面板數據。

由于行政區劃的調整，1997年重慶從四川分離，成立為直轄市，為了保證一致性，我們將重慶和四川合并。另外，我們的面板數據不包括港澳臺地區，西藏和新疆由于統計數據不全也不包括在內，這樣一共有28個地方的數據。

需要說明的是，平均受教育年限系根據各地分城鄉各種受教育程度的人口比例乘以相應的教育年限而得。具體地，將不識字或識字很少、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專及以上的受教育年限分別定義為1、6、9、12、16年。特別地，由于《中國人口統計年鑒》中沒有關于城鎮平均教育程度比例的直接數據，我們通過對城市和鎮兩部分加權(權重為城市和鎮的人口比重)平均獲得該數據。計算公式如下：

(三)回歸結果分析

利用Eviews5.0軟件，采用固定效應回歸方法，對式(8)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7：

從上述回歸結果中我們可以看出，教育不平等指標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這表明，城鄉教育差距每上升1個百分點，將使城鄉收入差距上升6.4074個百分點。年虛擬變量與教育差距乘積項的系數在10％的水平下顯著為正，這意味著相對于基期1997年，教育差距對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影響越來越大。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上述的分析結果表明，我國城鄉居民受教育的機會是不平等的，這種不平等的直接后果是導致當前城鄉勞動力受教育程度及其質量的差異，這種差異影響到勞動生產率，并最終反映為城鄉收入的差距。城鄉教育不平等不僅是當前我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重要原因，并且它在相當程度上是影響城鄉收入差距今后動態變化的因素。基于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我國城鄉教育不平等狀況若得不到根本改善，那么，收入差距繼續擴大的趨勢可能在所難免。因此，為縮小城鄉收入差距、降低城鄉教育不平等，政府應該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加大對教育的投入，調整公共教育投入流向，把有限的公共教育投入更多地用于基礎教育，特別是農村地區的基礎教育；在各級政府對農村義務教育的投入上，必須重點強化中央和省級政府的投資責任，改變當前上述兩級政府在義務教育公共投資中比例過低、作用微乎其微的狀況。

第二，必須對農村居民采取適當的傾斜政策，增加他們的受教育機會和改善教育質量；保障農村貧困居民都能夠完成義務教育，通過大眾化教育提高他們對生存和發展機會的選擇能力，進而改變命運，擺脫貧困，從而提高收入。

第三，發展高級人才市場，打破城鄉勞動力市場分割，進一步完善勞動市場體系，最終通過教育的平等化達到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目的。

責任編輯、校對 李斌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