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著胖胖的臉的娃娃頭,你一定見過,它有大大的笑起來的眼睛,以及大大的笑得揚起的嘴角。當我只有我侄兒這么大的時候,我也喜歡追在媽媽后面吵上半天,只是為了要一支娃娃頭。
娃娃頭始終是微笑的,誘人的。在冰柜里只有冰棍和雪糕的時候,一支娃娃頭是高級而奢侈的,是可以讓一個小孩子昂首挺胸趾高氣揚地招搖半條街的。因此,在長久的歲月里,娃娃頭都是我們的喜愛。
媽媽很少給我買。因為不打算助長我的任性,因為我的腸胃的確不好,也因為那些拮據的日子里,她沒有足夠的閑錢。所以,在那個下午,我吵著要娃娃頭的下午,她給我一巴掌。我放聲大哭。聞聲趕來的奶奶避開眾人,悄悄地帶我去買娃娃頭。在我小貓一樣仔仔細細地舔舐的時候,我看見奶奶的臉,有奇怪的表情,多年以后,我想那種表情類似悲傷。
然后有一天,奶奶像很多次一樣偷偷給我零錢,我像以前很多次一樣歡天喜地地跑出去。可是擎著娃娃頭的我,被一個鄰居像捉小雞一樣拎回家。我看見很多人圍在奶奶的床前,腦溢血,我聽見眾人的嘆息,我看見爸爸已經泣不成聲。手里的娃娃頭,融化的時候像極了哭泣的臉,到最后只剩一根木棒,舍不得丟棄。
以后很多年,娃娃頭銷聲匿跡,我漸漸長大,也不吃冰棍雪糕和冰激凌。
但是我會在冬天奶奶生日那一天,穿過半個城市去買冰激凌。我想,這只是一種方式,表達我的思念,就如多年以前,奶奶以此表達對我的愛。
2005年,哈根達斯登陸成都。那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帶我去吃哈根達斯。可是,說實話,味道并沒有想象中的甜美。我還是想念奶奶買給我的娃娃頭,那樣的味道,即使有一點點的粗糙,可是那揚起的笑臉,讓我溫暖和懷念,在過去的十多年里,都不曾改變。
他看見我的失望,我看見他的失望。其實簡單如我,只有簡單的要求,一塊錢的蛋卷冰激凌就可以給我想要的盛宴,可是他并不懂得。當然,人人都知道,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可是,這不是我要的。
分手其實是預料中的事情。那天,我對他說,請我吃個雪糕吧。娃娃頭就好。他奇怪地望著我,還是帶我去了哈根達斯。
一群朋友去KTV唱歌。梁靜茹的《分手快樂》,唱得心里難過,淚水就蜿蜒流過臉。看見MTV里,誰把杯子里的冰激凌澆上巧克力,手指劃過,一個娃娃頭的笑臉躍然。我想,也許是時候了,救贖自己,我想,這應該也是奶奶希望的事情。
2007年的春天,經歷了些許磕磕碰碰,重新有了簡單的幸福。路過校園,看見一對年輕的大學生,一人拿著一支娃娃頭,臉上有干凈幸福的笑,相偎著盈盈離去。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心生感激,命運終究慈悲,這么多年,終于讓我再見娃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