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陽書院
穿越清風鳴蟬之夜,一條純凈的陽光之鏈,開始展示:久遠的傷痕與淡淡的哀愁。
一腔書生意氣,一種溫暖的痛,此時,輕舒長袖。
多少新鮮、活潑的生命、思想,在歲月中坐成了泥塑?
多少期待、渴盼、山色、清風,對著走過漢唐、走過明清的星星月亮,漸次消瘦?
多少犧牲了歡樂、財富、生命、愛情的中原子弟,獲得了肉體和精神的自由?
嵩陽書院啊,此時,是寧靜的海,是清白、元私的歷史,是綿綿不絕、放聲歌唱的書香。
必須擔在肩上的責任,沉重而冷。
雙溪河的吟唱,萬歲峰的明月和峻極峰的露珠,永遠記得:青史一樣清醒、十月一樣美好的歲月,是邁出門檻、兼濟天下的。
春天的播種和收獲的秋天……
唐碑
九轉丹爐的火,燃燒著落日。
涼了三秋的水,長了三千年的藥材,神秘,在原野上曬出溫暖,使所有的聲籟化蝶而飛。
它的火焰漸紅漸綠。落雪之后,已是千年以下,美如天人的春天。
寶珠束腰,獅嘴吞吻。剛柔相濟的八分古隸,今天,在中岳醒來。筆法道勁的雷聲,懸在麒麟的脖頸上,穿越時光。
喪失了時效的傳說,一朵干瘦的花,一棵失去水分的青草,在昨夜凋謝,死亡。
有些痛,還有一些難以描摹的美,想飛就飛、信馬由韁的天馬,把日月飛得落霞滿月,飛痛了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
隨之而來的明月,碎銀一樣的露珠,被夜色涼了一下的輝煌,一如經歷了冷靜、浮華的玫瑰花開,秋水蒼茫之后,是日趨清簡的樸素、散發著體香的閃電和浪漫飛翔的翅膀……
塔林
一片最為獨特的林子,吸引著世界上所有的鳥。
一葦渡江的灑脫,初祖庵的石刻,欣欣向榮的綠和周身燃燒的厚重,瞧過幾多晨行孤旅,晚歸漁樵?
把最初的消息剪為一盞細小的火焰,一片葉子,一滴圣水和一句歌唱,是誰的節日?
身份,地位,學問,造詣,操守,漸漸睡成:返青的柳枝……
絕然不同的墓制,此時,產生一種新的語言。
幾行稀疏的雨,并非傷感的行走,聞,聽,或看。
歷史,隱秘,頓悟,在踏青的春天和色彩之間;禪機,就此開始……
唐宋明清,一路走來的磚石,雕刻,形制,層級,就像嵩山各峰,高低迥然,跌宕不同。
此時,猛然醒來的世界終于明白:蕓蕓眾生啊,哪里會有什么平等……
立雪亭
揮刀斷臂,這個冬天的最后一點體溫,被血滴盡。
紛揚不止的雪啊,高尚、漫舞的靈魂,尖銳地痛起來。
一朵青蓮,菩提,悄然綻開。
不是截江。立雪,斷臂,求法,樸素的甜,踏夜而來,踏雪而來,驚醒了立在亭中的時間。
通天徹地的佛法,變成了一條手臂,若有若無的缺憾。
細小而膽怯的月光,掩上了門,成為那夜,風雪狂歡的序曲。
迎面打開嵩門待月的雪花啊,瞬間抵達佛法的核心,異常的冷靜,冰涼。
生性孤傲的血,多像一枝突如其來的蓮花,使此時的黑夜更加深刻。
忽然,又有什么在他的心上尖銳地痛起來,甚至每一根骨頭,每一絲閃念,都被迎面而來的閃電洞開,無數觸目驚心的花朵,神采飛揚,寒香襲人。
嵩門待月
望著天使,兩只翅膀剪成的流浪,玫瑰香味的月亮緩緩升起。
中宵無風。放走月光的青草,新鮮的蛙鳴,一下,又一下,動了誰的干凈的夢?
鷹翅斜伸,夜,飛起來。
嵩參、稻草的神話被人發現的時候,滿坡的山歌都在微笑;所有閉上眼睛的石頭,端坐的樹,與流水一樣,與琴鳴一樣,與緘默的嵩門一樣,惟一希望就是高歌。
三輪米酒喝過,堅實的嵩山有一些軟了,像愛情的心尖;踩著波濤漸漸浪漫起來的,是影影綽綽山歌的舞蹈,是意馬心猿,若有若無羞怯的閃回。
生活的艱辛,溝壑一樣的皺紋,純凈的汗和話語復雜的淚水,內心的掙扎與命運的煎熬,全部退避到海角天涯,此時,每一個細節笑靨如花……
遍地莊稼,煙葉,藥材和豫劇小品,匯成激蕩的風。
萁陰避暑
清涼浸透到龍潭芳草,靈魂深處;厚厚的濃陰、山民和新新人類,走在山色水瀑間。
剛剛醒來的秦風宋雨,將幾乎無法辨別的鳥鳴和香味,冰涼地深入炎夏。
石壁如劍,溪水似琴。雨水打濕的水深火熱,被風圍困。失去水分的靈魂,在喊熱。
最初的月光,從幸福的泉水中悄然淡出,很瘦了,依然輕輕而執著地,叩響了許由、巢父的夢。
上古,洗耳的時代,堯的禪讓,唐的敕封,每走一步都飄著雪花,此時,坐在清明、中秋坐過的山石上,與今天會晤。
誰的手指,毛發,莊稼,林木,蓄積著一生的雪意?
雨啊,落在我的臉上吧,人說。
涼啊,吹在我的心上吧,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