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的秀

三十年前，街上敲鑼打鼓的喜慶場面是經常發生的。就是我們常說的所謂“捷報頻傳”，“國內形勢一片大好”！看熱鬧有時也不必上街，熱鬧自動會來敲你的門。那時候，喧天熱鬧的鑼鼓聲常常聽著聽著就感覺漸行漸近，忽然就見他們奔著家門左右而來——此時你方才恍然大悟：哦，原來隔壁鄰居的張家姆媽或李家阿伯，今朝光榮退休哉！

敲鑼打鼓轉進弄堂的，那時主要有兩樁喜事：除了送子參軍，更多的就是光榮退休了。因為參軍一年只有一次，而且對身體要求以及政審相當嚴格，有的小伙子身體蠻好，但因成分不過硬而作罷，所以一條弄堂難得一遇；至于光榮退休那就是經常的事了，幾乎每月都有。五六十歲的退休年齡一到，“罄鈴哐、罄鈴哐”地就給敲上門。當然，過程遠非那么簡單，說起來也是自有他約定俗成的一套程序。

首先，應該在單位里開一個隆重的歡送茶話會，由工會主席主持。部門小的，幾乎每個職工都要挨個發言，說說今天的“主角”——即將退休的老職工的種種“好話”，歷數他在企業幾十年來的“豐功偉績”，有說有笑，氣氛活躍。桌上有茶點糖果，在物資緊缺的年代還是相當吃香的，吃不完的話，有的職工還可不失時機地抓上一兩把藏入口袋，帶回家犒勞一下孩子們。茶話會結束就要熱情歡送了，工會早有安排，手筆大的，一輛大卡車已整裝待發，五六個鑼鼓手正躍躍欲試呢！碰到單位小的，如街道工場之類，派不出車輛，那么就安排一輛“黃魚車”，再不濟的，就是板車也要推上。總之，車不論大小，歡送的人群卻非常熱鬧，鑼鼓聲敲得一樣震天價響！記得小時候最愛看的就是大卡車上的專業鑼鼓手，同樣的歡慶鑼鼓，在他們的手中卻花式動作繁多，翻飛轉身等，非常花哨且氣勢壯觀。而且看熱鬧的人愈多，鑼鼓手就愈賣力，用現在的話說，這也是難得的一場秀嘛。

即將進入弄堂時，大卡車是開不了了，于是歡送的隊伍移步而行。退休者手捧退休證（必鑲以鏡框），胸戴大紅花，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一路走來，此時如果領頭的是一位頗愛來事的活躍分子，還必會帶領大家喊兩句口號或唱一支歌吶。口號無非是“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勞動者最光榮”之類，至于唱歌，耳熟能詳的就是那首“戴花要戴大紅花，騎馬要騎千里馬，唱歌要唱躍進歌，聽話要聽黨的話！”詞意淺顯，字節鏗鏘，非常適合廣大勞動人民在運動時齊聲歡唱。

革命工作功成名退，所以大張旗鼓廣而告知也屬情理之中。你看，退休者臉上笑得如山花爛漫，可見其開心是發自內心的真開心。就像歌星李春波唱的，“干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也好歇歇啦。”因為當時大家的工資差別不大，又都沒啥獎金，所以退休后比起在職的錢少不了多少，倒也真是一勞永逸。

很多年過去了，現想起來那時的退休真是光榮！尤其是那喧天的鑼鼓聲，如今確實是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