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裝”不是唐朝的服裝

【“唐裝”的起始】

2006年12月中旬，中央電視臺多次出現一組畫面，鏡頭對著一件旗袍，屏幕上打出了“對唐朝的回憶”等字樣。

近年來“唐裝”一詞的出現，始于2001年在上海召開的APEC會議。按照APEC會議的慣例，亞太地區的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都要穿上會議主辦國的“國服”。在2001年上海的APEC會議上，中國東道主及各國政要都穿上了紅、藍、綠等顏色的“唐裝”，一時間引起國人的轟動和自豪，民間也大肆購買和穿著起這種“唐裝”，據說生產廠家還發了大財。

“唐裝”一詞通過強大的媒體傳播到全國和全世界，后來在中國的主流媒體上還刊發了歌頌“唐裝”的詩歌：“可惜李杜不在/不然，又將即興賦詩……”顯然，“唐裝”被理解為“唐朝的服裝”、“唐朝人的服裝”或“唐朝式樣的服裝”了。事實上，應當理解為“中國人的服裝”，因為在國際上，“唐人”是中國人的代稱。例如世界各地的“唐人街”并沒有“唐朝人的街道”的意思，而是“中國人的街道（或聚集區）”。

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誤解和歧義？

這是因為中國人已經不知道自己歷史上各個朝代的服飾變化，特別遺忘了清軍入關后強迫漢族人遵從滿族人的發式、服飾這段悲壯的歷史。

其實這種“唐裝”絕非唐朝人的服裝，它是按照中國民間的對襟上衣制作的，而這種衣服的本源是滿族人的服裝，后來經過演變，流傳到現在民間仍然在穿的一種上衣式樣，有時就被稱為“中式”服裝。

對于“唐裝”，如果說大眾鬧不清是怎么回事，似乎還是可以原諒，因為畢竟清朝統治了268年，畢竟現在民間還在穿這種“傳統服裝”。但是作為知識階層就不能這么含混不清了。

【漢服的滅亡】

在清軍入關之前，中國漢族在各個朝代的服飾雖然會有一定的變化，但基本上是一脈相承的，其式樣也就是古人所說的“寬袍大袖、峨冠博帶”。如果形象一點描述的話，就像今天日本人、韓國人還在穿的那種民族服裝。因為他們的民族服裝都是古代從中國傳過去的。根據我的觀察，日本人的和服保存了一些中國唐朝的式樣；而韓國人的韓服，其女性服飾帶有中國隋唐時代式樣的味道，而男性服飾則帶有中國明朝的某些式樣。

清軍攻入山海關、占領了北京城后，強制推行了迫害漢族人的一系列措施，例如逼迫北京內城所有的漢族人都遷了出去，發布剃發易服令等。他們認為只要漢人除去了自己民族的傳統發式與服飾，就會屈從清朝統治者，甘做順民了。當時的漢人身受明朝腐敗政治之害，實際上已經承認了滿人的統治了，但并不愿意丟棄自己的文化傳統，等到剃發易服令一下，就在南方引發了一系列的反抗。但都遭到了清軍的殘酷鎮壓，如“嘉定三屠”、“江陰八十一日”、還有屠昆山、屠嘉興、屠常熟、屠廣州等等慘案。

最后，漢人在瘋狂的屠刀下終于屈服，漢族的發式與服飾被徹底消滅了。

1875年，日本公使森有禮拜訪了李鴻章。李對日本人服飾在明治維新后仿效西方而感到不滿，而對古代日本人仿效中國則贊賞有加。森隨即對清朝人的剃發垂辮發表了異議。李辯駁說：“衣服舊制體現了祖宗的遺志，其子孫應該尊重，萬世保存才是。”此乃名副其實的數典忘祖，要么李鴻章真的不知道何為漢服了，要么他在“搗漿糊”，說違心話。

【國人的困惑】

多少年后，我們看到各個國家都有自己的國服，中國人開始反思了：“我們的國服到底是什么呢？”

“國服”在一定程度上帶有民族和國家文化“名片”的色彩。由于歷史的原因，今天國人一般是這樣認為：女子穿“旗袍”，男子穿“中式對襟”（即今天所說的“唐裝”）或“中山裝”，算是傳統服飾了，無形中就成了“國服”。但這樣的“國服”能代表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嗎？

我認為，現在所謂的“唐裝”并不是數千年服飾文化的真傳，這種大紅大綠、滿身是瓢蟲一樣的金斑點，被當作中國的文化符號，很難讓人接受。漢人的民族服裝，因為長久的民族融合而導致了不確定性。我們似乎應當追溯歷史，拓寬視野，在廣闊和悠久的歷史長河中尋找靈感，而不是局限在最近三百年左右。但由于歷史造成的結果，要這樣做也是很難的。最近一些大牌明星，如張藝謀等人在公開場合穿了一種單領頭的青年裝，后來我看到一些服裝店管它叫做“中華立領”。不過，我看來看去，這種服裝和現代阿拉伯、南亞印度、巴基斯坦男人的正裝倒十分相似。

2006年5月25日，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文化部部長孫家正對兩三年來有人想復興“漢服”的行為，評論道：“我也看到過這個消息，有些地方有些青年人在提倡穿漢服，但是我到現在都搞不清楚什么服裝是能夠真正代表中國的服裝，這恐怕是我們面臨的一個最大的困惑。”

可見，一種文化被強行割斷以后，有時是很難再重新延續的。當時的統治階級為了一己的利益，毀滅文明，愚弄百姓，卻給后世帶來了永遠的陣痛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