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堂堂正正的作家

在首屆中華鐵人文學獎頒獎大會上的發言

此刻，我的心情特別激動。我想，今天走上中華鐵人文學獎領獎臺的老少作家們，也會感到特別興奮的。因為，這不是通常的什么獎，而是以中國工人階級的杰出人物鐵人王進喜名字命名的獎項。我有幸在大慶油田時，曾和王進喜同志住在一間干打壘里，他向我訴說在玉門油礦當油娃的經歷，談吐真摯而又坦率，他是那么慷慨激昂，又是那么匆匆忙忙，一門心思撲在油田建設上，那種無私無畏的英雄本色，那種舍生忘死的無產階級鐵人精神，都深深地震撼了我，他不愧是石油和工業戰線上一面永遠鮮亮的旗幟，他創造的前無古人的業績，將彪炳千秋。我們已經看到，在我國改革開放的新時期，又出現了像科技闖將王啟民這樣的鐵人式的英雄，鐵人精神已在千千萬萬人民心中牢牢扎下了根莖。我們熱愛鐵人，崇敬鐵人，就要像鐵人那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漢子，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作家。因此，我們為能獲得首屆中華鐵人文學獎，感到是極大的榮譽!

至于我個人是問心有愧的，雖然從1953年開始和石油打交道已有40多年，而寫的東西卻太少，和石油人所創造的豐功偉績比起來，更是微乎其微。我曾在酒泉盆地、柴達木盆地、準噶爾盆地、塔里木盆地和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生活過，也曾去過四川圣燈山氣礦、大慶油田、華北油田、勝利油田、大港油田和長慶油田，我所到之處所看到的一切，都使我激動得不能自己。我們石油人那種大無畏的開拓和創新氣魄，那種為石油而戰和至死不渝的精神，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的確，我們石油人經常生活在荒山野嶺之上，工作在偏遠寂寞的地方，默默地為祖國奉獻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太值得大書特寫了。令人欣喜的是，今天看到有這么多青年作家獲獎，說明石油文學隊伍在不斷發展壯大。尤為可貴的是他們的中間不少人都是石油世家的子弟，是全國各個油田冒尖的作家。無疑，他們才是石油文學發展的希望和未來。我熱烈地祝賀他們，祝愿他們寫出無愧于偉大時代的作品來!

此刻，我也無限懷念已故的我敬重的師兄李季，和詩人玉杲、魏鋼炎等同志，他們和我先后投身石油事業，受到鐵人精神的鼓舞，都不例外地愛上了石油人．謳歌石油人。

使我深有感觸的是，石油界歷來的一些老領導們，他們都非常看重文學創作，把它看作是精神文明建設不可或缺的部分，廣泛和作家交朋友，引導作家們深入生活，正是在這樣大好環境里，才涌現出許多文學人才和產生了許多感人的文學作品，這無疑是繁榮石油文學的保證。

感謝石油界的老領導們，感謝中華文學基金會和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感謝首屆中華鐵人文學獎的評委們，你們為中國文學事業做了件大好事!你們辛苦了!

謝謝大家！

1999年11月25日

心語

今天一大早起來，我發現窗外大片大片地飄雪，沒想一夜之間竟覆蓋了整個大地，這是癸酉年第一場大雪呵!我心里好快活，隨即走出門踏雪去了。

我沐浴在雪花懷抱里，踩著沒及腳腕的積雪，一個腳窩一個腳窩地向前走去，思緒沉浸在無涯的遠方。我在尋思著什么，響往著什么?忽然，我身上打了個寒顫，不覺感到一陣悵惘。在這喜人的漫天飄雪的時刻，我本該感到舒心，卻為什么感到不安呢?

是的，這種不安的心境已折磨了我好久，我怎么也擺不脫這種困擾。許久以來，我總期望有一個清靜的時刻，坐下來寫點東西，我還盼著躲入那個人不知鬼不曉的旯旮去，隨心所欲地安排自己的時間，耕種那塊我所向往的土地。難忘那年在太白山中度過的短暫的一月，這是數十年沒遇到過的，沒有城市的噪雜，沒有任何騷擾，心情是那么自在，那么舒暢，筆下出了不少東西。可是好景不長，此后再也碰不到這種機會了。可是我仍然期盼著這樣的時刻來到。

我胸中儲滿了對大漠的思念，對戈壁的眷戀。年輕時期和上了把年紀以后，我在夢中也時常在那里跋涉，我該為自己傾心的中國西部做點什么呢?近幾年，有幾篇評論文章，毫不含糊地宣稱我有“大漠情結”或是“荒野情結”，我起初不勝驚訝，覺得這些評論家對我的解剖超越了我自己，的確一針見血。其實，就我來說，是石油勘探者使我看到了一種人生，一種忘我獻身的令人贊嘆的人生。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不管遭遇多少艱難風險，都應該對人類有所創造，有所貢獻，這才活得有滋有味活得有意義。顯然，這也是我對勘探者產生了難分難舍的情愫的緣故。

我穿過養育我成長的陜北高原，穿過耕耘大地的農民鄉親，也穿過森林和海洋的工人兄弟，然而更使我魂牽夢繞的是那些奔走在偏遠荒原上的人們。可是，我為他們寫得太少了。五十年代末，我的散文集《柴達木手記》問世，六十年代出版了《山·湖·草原》，九十年代又出版了《塔里木書簡》，可是我總感到不稱心，沒有把滿肚子情思道出來，實在輕而又輕。難道我不該拿點有份量的東西出來，以安慰自己也能取得讀者的諒解么！

1993年8月7日，我應邀到了敦煌的石油城，青海石油文聯和青海石油首屆文學獎，竟給已故著名詩人李季和我頒發了“特殊貢獻獎”和榮譽證書。這種榮譽我能承受得了么?只是因為李季和我首次隨石油勘探者進入柴達木盆地么?只是因為我寫了一本書就配受這種嘉獎么?四十年過去了，人們并未忘記我們，這是可以自慰的。可是在這次頒獎會上，我感受到了激勵和厚愛，同時感受更多的卻是不安和愧疚。

雖然我并沒敢懈怠自己，可是畢竟步子邁得不大，做得太少。我要寫的對象是那些和荒原搏擊的創業者和開拓者，他們鮮為人知的漫漫跋涉，吃盡人間未吃過的苦，最大限度地體現了人生價值的最高境界，體現了中華民族最可寶貴的品格。我的心里時常記掛著他們，他們的形象不時地閃現我的眼前，如果我不為他們做點什么，那又對得起誰呢?

我已發表和出版的書里，多是寫的這些人。我也知道，這些苦熬在大漠的人們生活得很單調，也極其寂寞，可是荒原對他們似乎有著強大的誘惑力，他們心甘寂寞，默默地為人類創造著熱源，創造著財富。我也曉得，我選擇了中國西部這樣荒僻的地域，這樣難以駕駛的大漠，也是自討苦吃，而我像這些人一樣是耐得了寂寞的。不是么，當今商潮風起云涌，文學已見滑坡，而我卻執迷不悟，也不會媚俗，只有一如繼往地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覺得，寂寞也是人生一種難以尋覓的境界。

對于我贏得時間非常重要，問題出在自己身上。當然，我盼望有個僻靜的旯旮躲起來也好，沒有了也無所謂，只得隨遇為安。那么，讓我去和時間競走，去爭分奪秒，去耕種屬于自己那塊所鐘愛的土地吧!

我在雪地里走著，一任漫天雪花在我身上撲打飄灑，在我的耳畔絮叼低語。瞬間，我不覺一陣欣喜，莫非今年將有一個好年景!

1994年元月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