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冰是由延安魯藝開始文學創作,并在建國后十七年就產生了廣泛影響的老一代作家。半個多世紀以來,李若冰和他所屬的那一代作家,以巨大的熱情和忘我的勞作,為發展和繁榮中國當代文學,貢獻了自己的力量,留下了堅實的足跡。然而,毋庸諱言的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和生命的消長,特別是隨著社會歷史條件的變化和時代精神走向的嬗遞,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已經淡出文壇,其筆下作品亦因為某種思想的局限與情感的隔膜,而漸漸弱化了生命力。相比之下,李若冰顯然是個少見的特例,他似乎始終呼應著行進更迭的文學潮流,而文學潮流也仿佛總是給他以鼓舞、以砥礪、以厚愛。筆者這樣描述李若冰,不僅是指他的散文創作繼十七年喜獲豐收之后,到新時期又再度出現了“井噴”式的高潮,其開拓和探索的軌跡,一直延續到上個世紀末;更重要的是,我們今天讀他的散文作品,包括讀他寫于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柴達木手記》、《紅色的道路》、《山·湖·草原》等,雖然也能看到一些歷史的投影,但與此同時撲面而來的,更多是永葆青春的心靈呼喚和生命勃發,是超越時空的情懷展示和精神追尋,總之,是一種也許不那么自覺,但又確實與現代人息息相關而又脈脈相通的東西。所有這些,不僅把李若冰和同時代的許多作家區別開來,而且使他的散文世界,具有了一種難能可貴的與時代對話、與歷史同行的品質。如今,若冰先生已離開了他所熱愛的生活和時代。讓我們站在現代意識的制高點上,深入作家的散文世界,進行一番實事求是的藝術剖析吧。這既是梳理和總結文學的遺產,又是對作家的深深緬懷與追思。
描繪大自然的如詩如畫,贊美人類與自然的和諧相處,表現生命還鄉的由衷喜悅,這是李若冰散文創作的現代元素之一。
本世紀初,劉再復在回答大陸學者的提問時認為:中國現代文學缺少了自然的緯度①。這里所謂自然緯度的缺少,倘若是指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時還找不到歐洲和俄羅斯式的單純狀寫人與自然之關系的文學傳統,或者美國式的集中表現生態平衡和環境保護的文學主題,自然大抵不錯;但是,如果是說中國現代作家筆下壓根就沒有體現著自然和生態意識的文學作品,則分明有些粗疏和盲目。因為一個確鑿無疑的事實是,早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因出色描寫野外勘探生活而崛起于文壇的李若冰,便是一個虔誠而恒久的大自然的放歌者,他熱情展現的中國西部風情,足以同普里什文精心繪制的俄羅斯北方景觀相媲美。
翻開李若冰的散文作品,我們不難發現:中國西部大地上的高山、河流、戈壁、曠野、風雨等等,始終是重要的、不可缺少的存在。作為人類野外勘探工作的背景和對象,它們自有冷峻、傲慢和無情的一面,其種種原始的天性,增添著人類與自然對話的困難和障礙;只是倘就本質而言,它們卻不是一種暴虐的、異己的力量,而仿佛是人類的嚴師與諍友。它們在磨礪人類意志和挑戰人類智慧的同時,更為人類的壯舉而助威、而喝彩。正因為如此,作家視野里的自然萬象,是美麗、圣潔、令人神往的。你看:矗立著的昆侖山,“氣勢雄偉,戴著銀盔,披著銀鎧,真像一個老當益壯的將軍。”而屹立著的阿爾金山,“臉面清秀,俊俏英武,顯得干練可愛,很像一個年輕有為的少年。”(《在柴達木盆地》)神奇的青海湖更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她“挺立在草原上,揚頭吻著蔚藍的天,顯出一種多么豪邁美麗的風姿。她好像伸出了強大的手臂,一只手托起藍天、白云、高山;一只手牽著草原和牛兒、馬兒、羊兒。”(《山·湖·草原》)漠野狂風自然恐怖而殘暴,但它在作家筆下,竟然別有一番情致:“一陣黃色風暴從天山那邊掀起,轉眼釀成了塔形的風柱,在大戈壁上打轉轉。呵,撒野的龍卷風!此刻,我倒覺得,這風柱恰似一個個高健的戴著繡花小帽的男性舞蹈家,正在熱烈的鼓聲中發狂地踢踏著、旋轉著呢。”(《龜茲樂舞之易》)有時,作家實在抑制不住面對大自然的一腔欣悅涌動之情,便毅然借助詩家的浪漫,直接作巖漿噴射式的藝術生發:“勘探者心中滿懷著愛,對巖石的愛,對祁連山的愛。這里的每一棵草木,每一條小河,每一塊石頭,對于勘探者都是親近的,可以理解的。”(《祁連雪紛紛》)“對我來說,戈壁并不孤單,沙漠并不荒涼,那壯麗的高山大河令我神往,那為人類開創光明之路的使者,才是我追求的目標!”(《跋涉者的自白》)真可謂:“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毫無疑問,諸如此類的文字,洋溢著作家對于大自然的由衷熱愛,以及人與自然的共生與和諧。它使我們想起了“天人合一”、“情景交融”、“物我雙會”這樣一些或古老、或新鮮的詞匯,進而感受到一種因為擁抱和崇尚大自然所產生的美的魅力。要知道,這一切大都出現在以戰天斗地為時尚、以改造自然為光榮的狂熱歲月,作為作家,這需要何等的睿智與定力啊!
堅持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愛護人類的生存家園,這是現代人特有的觀念意識。它轉化為嚴格意義上的生態環保文學,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至于它在中國的濫觴與發展,則是近十幾年的事情。李若冰散文于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就已經展露的明確的自然環境意識,顯然與后來世界性的生態環保文學無關。那么,它又源自何處呢?這便涉及到了作家獨特的人生經歷。李若冰出生于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落地不久,就岡生活所迫而被賣給了別人。十歲時養父養母相繼病故,從此,他陷入了困境。在那些日子里,家庭使他感到窒息,而惟一能夠給他心靈帶來安慰的,便是美麗的大自然。于是,他一有空就進入山野的懷抱,或同崖花低語,或與川楊對視,有時干脆向藍天白云寄托心中的意愿。正是這種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童年生活,培育了李若冰對山川草木的特殊感情。而正是這種對山川草木的特殊感情,使得后來成為作家的李若冰,始終在散文創作中釋放著內心的大自然情結,從而呈現出現代人所珍視的萬物和諧的欣悅與生命還鄉的沖動。
謳歌人的自由的、崇高的和創造性的勞動,表現生活的光明與美好,關心人的精神健康與理想追求,這是李若冰散文創作的現代元素之二。
面對神會、歷史與現實,文學應當具有怎樣的整體風貌和價值取向?這是一個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卻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在這方面,半個多世紀以來的中國當代文學,留下了來自左右兩方面的經驗教訓。在共和國最初的十七年里,一種改天換地、除舊布新的喜悅與豪情,使得作家為文自然而然地充盈著高昂和明麗的基調,理所當然地構成了謳歌與贊美的主旋律。然而,隨著社會政治生活中左的因素的上升,這種謳歌和贊美很快感染了浮夸和虛假的病毒,甚至有了粉飾的成份和欺騙的嫌疑。今天一些研究者,指出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某些作家與作品存在“偽現實主義”的傾向,顯然并非空穴來風。進入新時期后,我們的文學同全社會一起,開始撥亂反正。許多作家站在新的歷史基點上,運用多方擷取的思想武器,對我們曾經走過的道路和日趨紛亂的現實,展開了深入的剖析與勇敢的批判,從而有效地發揮著文學干預生活的作用。但令人遺憾的是,近些年來,由于種種文學乃至社會思潮的交織和互動,這種反思和批判又沿著矯枉過正的路子,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即:一味的溢惡審丑,一味的顛覆否定,一味的調侃解構,以至使文學在很大程度上喪失了確立正面精神價值的力量,喪失了人類長旅中火炬與燈塔的品格。正如雷達所言:今天的文學,并不缺少直面生存的勇氣,并不缺少揭示負面現實的能力,也不缺少面對污穢的膽量,但卻明顯的缺少呼喚愛,引向善,看取光明的能力,缺少辨別是非善惡的能力,缺少正面造就人的能力。而后者恰恰是一個民族文學精神能力的支柱性需要②。
從這樣的大背景出發,我們來看李若冰的散文,即可感受到一種跳出窠臼,特立獨行的藝術取向,一種源于作家生命深處的很難仿效的審美風采。毫無疑問,作為一個飽嘗舊社會苦難,而在革命隊伍里獲得新生的作家,李若冰對新中國和新時代是滿腔熱情、由衷禮贊的。反映到創作上就是,他的散文——無論是作為早期成果的《陜北札記》、《在嚴寒的季節里》、《油砂山之夜》,抑或是屬于晚后結晶的《面向塔里木》、《庫爾勒印象》、《燃燒的年華》,在展示社會主義歷史條件下的生活和勞動場景時,一向洋溢著亮麗與美好的色彩,始終充盈著飽滿與健朗的基調,從而譜寫了一曲曲勃發向上的時代之歌。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同樣是表現生活的光明與美好,同樣是謳歌時代的火熱與崇高,李若冰的散文很少像我們曾經常見的某些散文作品那樣,或習慣于鑲嵌空泛的口號,或熱衷于營造膚淺的詩意,即用流行的議論和形象來簡單地圖解政治。在這方面,作家因為少有文學的經院背景,而主要是從生活和創作實踐中成長起來的,所以,一種感性大于理性、經驗勝過觀念的心理結構,使得其作品總是更多地忠實于作家自己的生活見聞與生命體驗,以及同有的道德理想和審美尺度,并善于以此為立足點,對作家自己所選定的對象——身處生產一線的普通石油地質勘探者,進行一種融合了客體與主體雙重真實的藝術描繪。這時,我們的眼前便呈現出一個個以“人”為中心的,樸實、生動而又激情飛揚的歷史場景:由西子湖畔來到大漠戈壁的勘探姑娘,不僅經受住了環境與生活的考驗,而且很快掌握了技術要領,積累了工作經驗,最終成為合格的油田建設者(《戈壁灘上的勘探姑娘》);既會做詩,又愛喝酒的尖兵大隊總地質師朱下,憑著腳上的一雙老牛皮鞋,居然完成了數萬平方公里的地質勘探任務(《朱夏和“六三二”》);須發蒼白的向導老人依斯-阿吉,不顧年事已高,甘冒生命危險,一次次地為勘探隊找到了水,找到了路(《寄給依斯-阿吉老人》);還有那位慕生忠將軍,剛剛告別解放戰爭的炮火硝煙,旋即又指揮起生產建設的千軍萬馬,他的身上永遠鼓蕩著一種蓬勃、豪邁的東西(《荒漠里的將軍》);而進入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石油勘探者們,更是著面對“死亡之海”,上演了驚心動魄的人間壯劇(《塔克拉瑪干之謎》)。令人欣喜的是,諸如此類重在“寫實”和“實寫”的文字,有時竟能夠打破某些禁忌而強化生活的本來面目。譬如,“反右”時期,有的知識分子被錯劃為右派,其政治聲譽急轉直下,但由于李若冰更相信生活的真實,也更注重生命的親歷,所以,他散文作品中的知識分子形象,依舊保持著親切可愛的神采。這是何等難能可貴啊!顯而易見,所有這些真實而鮮活的藝術描寫,都在深情贊美著勞動的偉大和創造的不朽,都在猛力張揚著人類的奉獻境界和犧牲精神,他們最終構成的是人應當怎樣活著的宏大主題,是“大寫的人”蓬勃向上的生命主旋律。
在我看來,所謂現代意識,是不能簡單地等同于現代人的觀念意識的。這里,除了時間的大致限定之外,更重要的還應當是一種精神的特指,即:它必須呼應著社會和歷史前進的步履,同時又體現了人類自身的超越與發展。從這一意義講,近些年來,許多貼上了現代或后現代標簽的時髦話語,未必有什么現代意義,而馬克思寫于一百六十多年前的《巴黎手稿》所闡明的,人在勞動中不斷創造、發展和完善自己的觀點,卻始終熠耀著與史同行的光輝,堪稱真正的現代意識。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們說,李若冰散文始終不懈地堅持對人的關注、人的鐘愛,對人的創造精神和勞動之美的謳歌,確實是體現了一種永不落伍的現代性向度。
向往遠方,渴望遠行,在對火熱生活和陌生世界的不懈追尋中,實現靈魂的充氧與精神的提升,進而保持和弘揚人的自性,這是李若冰散文創作的現代元素之三。
近些年來,曾有不止一位學者在研究中西文化的差異時指出:就人的典型生存狀態和生命形態而言,中國人是習慣于“在家里”,而西方人則向往著“在路上”。“在家里”對應著穩定的倫理秩序,因而屬于傳統觀念;而“在路上”卻體現著對未知領域的冒險與開拓,所以是一種現代意識。應當承認,在一般情況下,這種說法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據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中國傳統文化里全無“在路上”的因素,即根本沒有可以連通現代意識的精神資源。事實上,從孔夫子的“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到董其昌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從酈道元的《水經注》到徐宏祖的《徐霞客游記》,均立足于自然和人文或知識與眼界的層面,有意或無意地強調著“在路上”的意義。它們構成了中國知識分子身上雖不常見,但亦并不缺席的“行走精神”,同時也顯示了傳統文化中包含的難能可貴的現代因子。
李若冰的散文恰恰賡續和呼應著此種傳統文化的現代因子。從初露鋒芒的《勘探者的足跡》,到飲譽文壇的《柴達小手記》;從筆走大地的《紅色的道路》,到情滿高原的《神泉日出》;從十七年寫就的《山·湖·草原》,到新時期出版的《塔里木書簡》,所有這些作品,都躍動著作家風塵仆仆的身影,都是作家在旅途之中的發現和收獲。透過這些作品,我們看到了千姿百態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氣象,也聽到了一個國家和民族艱苦創業,自強不息的歷史跫音。
然而,必須指出的是:對于李若冰的散文來說,表現作家于天地之間不停地行走與歌吟,似乎已不單是一種題材和主題的選擇,也不盡是一種視野與胸襟的拓展,同時,它更是一種心靈的呼喚,一種精神的渴求,甚至可以說是作家生命情結與生存狀態的藝術外化——作為一個在山野的顛沛中度過了童年的作家,跋涉和尋找既近乎本能,又屬于習慣,正如作家自己所說:“我覺得自己一生仿佛都在跋涉。一個勁地磕磕絆絆地爬呵爬呵,前面有走不完的路程,過不完的塄坎,總也沒有盡頭,沒有終點。”③“我是這樣沉迷于跋涉,連自己的腳也管不住,戰爭年月在跋涉,和平年月仍在跋涉。那祁連山峰的雪線,那戈壁灘上的駱駝草,那從天而降的昆侖瀑布,那蠱惑我心的柴達木盆地和浩瀚無際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呵,中國西部的柴達木、塔里木、河西走廊,她們才是我日夜牽魄動魂的地方!”④
應當承認,面對負載了如此豐富意涵的作品,讀者內心所騰升起的,當然不會僅僅是“山一程,水一程”的懷古之幽情;這里更重要的,恐怕還是一種由現代社會所催生并每見的典型的意緒流程:物質、科技和都市文明的空前膨脹,使現代人深深感到了被遮蔽、被裹挾、被擠壓和被懸置的苦惱,于是,精神突圍,生命還鄉,便成為他們揮之不去的身心訴求。而這種訴求同李若冰散文的遠行意識與跋涉情結,恰恰產生著異質同構和同頻共振。換句更為明確了然的話說,是李若冰散文的遠行意識與跋涉情結,為現代人提供了心靈的撫慰,并引發了精神的向往,使他們在對山野之美的觀覽和暢想中,實現了人性的復歸和解放。這時,我們很容易聯想到鶴見佑補的一段話:“旅行是解放,是求自由的人間性的奔騰;旅行是冒險,是追求未知之境的往古獵人時代的本能的復活;旅行是進步,是想從舊環境所擁抱的頹廢氣氛中脫出的人類的無意識地自己保存的努力;而且旅行是詩,一切人將在拘謹的事故中秘藏胸底的浪漫的性情,盡情發露出來。”⑤如果說這種以“突圍”和“還鄉”為內質的旅行沖動,是現代人的集體無意識,是他們既無法遏止、又無法逃避的企求和向往,那么,李若冰的散文將伴隨著這種企求和向往恒久前行。只要這種企求和向往還存在,李若冰散文的魅力就不會消失,這當中包含的現代意義自是不言而喻。
立足西部,關注西部,擁抱西部,在宏闊開放的文化大背景之下,寫出西部大地獨特的自然和人文風貌,以此同時代對話,這是李若冰散文創作的現代元素之四。
時至今日,以經濟及文化的跨國運動為主要特征的全球化浪潮,正以空前浩大的聲勢,撞擊著古老的中國。這種強勢大潮,同然給我們帶來了先進的科學乃至文化,但同時也逼迫我們付出放棄傳統與犧牲自性的代價。后者不僅不符合我們民族的利益,而且也不利于人類社會的共同進步與持續發展。在這種情況下,一些敏銳而不乏憂患的學者,遂發出了反對和抵制全球化浪潮的呼喚。而他們所主張的反對和抵制全球化浪潮的重要措施之一,就是對民族差異的強化和對地域個性的張揚。具體到文學作品來說,就是要求作家站在一個開闊的背景之下,努力寫出特定地域空間的自然與人文個性,以此來有效地豐富全民族的文學寶庫,同時也為全世界的文學寶庫增添民族性的收藏。
如果說這樣的主張并無悖謬,那么,我們應當看到,李若冰已經走在了歷史和時代的前面。這位喝慣了延河水,聽慣了信天游的關中漢子,在以散文的形式完成自身的藝術建構和主題言說時,仿佛是水到渠成地選擇了明確的地域空間,即以濃重而絢麗的筆墨,多側面、多視點地描繪了中國大地上最為遼闊的一方熱土——大西北的風土人情乃至歷史人文。譬如,從《姊妹湖》到《致尕斯庫勒湖》,再到《焉耆與博斯騰湖》,在追蹤勘探者足跡的同時,勾勒出西部之水的奇姿異韻,風情萬種;《察爾汗鹽橋》、《寄自依吞布拉克山》、《昆侖飛瀑》,既講述了建設者創造的奇跡,又描繪著大戈壁擁有的奇觀,后者成為前者巨大的天然舞臺;如果說《沙雅,荒漠中的翡翠》,讓人們享受到了沙漠綠洲雨后的清新與俊美,那么,《龜茲樂舞之鄉》則將讀者引入了絲綢之路上千年不衰的藝術氛圍;而一篇《庫爾勒印象》則寫活了邊疆人趕“巴扎”的歡快與熱鬧。至于《陽關夢》、《莽莽的塔里木河》等,更是集中進行著西部標志性景觀的大掃描和大寫意。顯然,所有這些交織到一起,便構成了時空闊大的西部畫卷。它不僅開了當代文學史上西部散文的先河,而且在新時期文化寫作的宏觀背景上,較早地顯示了西部作為整體的地理人文的價值。可以肯定,這種植根于西部生活和文化深層,并洋溢著西部精神與情調的藝術書寫,對于今天在全球化語境下堅持富有民族和地域個性的文學創作,是具有重要的借鑒和啟示意義的。更何況按照蕭云儒先生的研西、印、波斯四方聯結起來的一個中間地帶”;“在中國西部,作為大陸文化的中國本土文化和大陸文化中的非本土文化經過銜接、撞擊、結合,構成一個多元有機整體”;⑥這便意味著作家一旦寫出了真正的西部,實際上便必然會承載和包括更多的內容。從這一層面和視角講,李若冰的散文自然尤其不容忽視。
關于李若冰散文的現代元素,或許還可以做進一步的發掘和總結,只是僅僅憑借以上初步的歸納與闡述,我們已經可以感受到它的豐富高遠,卓爾不群。讓我們珍惜作家的這一番探索與饋贈,并帶著它上路吧。相信它會成為現代人精神長旅的重要滋養。
注文:
①劉再復:《答<文學世紀>顏純鈞、舒非問》,香港《文學世紀》第八期(2000年11月)。
②雷達:《現在的文學最缺少什么》,《小說評論》2006年第3期。
③④李若冰:《跋涉者的自白》,《李若冰散文選·代序》,陜西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⑤鶴見祐補:《夏日的旅行》,《外國小品精選》第19頁,廣東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⑥蕭云儒:《對視西部文化》第54、58頁,陜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