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隊時的讀書生活

找到那個年代的日記，1968年12月29日的那一頁，最上邊寫了“走向生活”四個大字，用雙線畫了一個方框，人生一個新的階段開始了。這一天，我到了插隊的地方——山西臨汾縣東張公社北王大隊。我在那里呆了3年的時間，后來抽到工廠和機關工作，1974年上山西大學，1978年年初回到北京。

據當年日記的記載，這個村有120多戶人家，600多口人，張、王是兩大姓。有80多戶貧下中農，25戶中農，15戶地富。人均3畝多地，其中有1畝水田，這在山西屬于比較不錯的條件了。

除了春種、夏收和秋收，其他時間農活不忙，農村又沒有什么可消遣的活動，對我這個書呆子來說，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讀書了。

從北京出發的時候，帶了兩個箱子，一個箱子裝書，一個箱子裝的是所有的生活用品，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10年后還是帶著這兩個箱子回到北京，不過裝生活用品的箱子一半也被書占據了，只好另外打了一個行李卷。

讀書是一件樂事。那個時候，沒有考試壓力，所以書是想怎么讀就怎么讀，但是在農村讀書也不易，一是條件差，二是書難找。

一直到離開村子，都沒有一張可以用于讀書的桌子。在日記中我哀嘆：“這里學習條件也太差了，沒有桌子不說，屋子里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日記都是趴在炕上寫的，書也是這樣看的，長此以往，我的眼睛怎么辦？”這種姿勢時間一長，渾身難受。那時候，雖然村里早已經拉了電線，但是基本上沒有電“來”，電燈等于是擺設，晚上看書還得點煤油燈。

我帶到農村的書中，最喜歡的有兩本，一本是斯里蘭卡作家寫的《斯大林時代》，另一本是劉白羽編的《1960年散文選》，可惜都被更喜歡它們的人“順”走了。我至今都是魯迅的“粉絲”，魯迅先生的著作單行本是一本一本集齊的，我按《魯迅全集》的順序把這些單行本訂成了五卷，心里感覺好像自己有了一套《魯迅全集》。我也喜歡古典文學，但是當時很難找，“文革”前曾經出版過一套《活葉文選》，我上中學的時候陸續買了一些，也成了寶貝。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自己動手抄書。還有一本印象很深的是電視大學的《現代文學》，里面有盧隱的《海濱故人》，讀來令人傷感。

同去的伙伴所帶的書，很快就交換讀完了，村里面很難借到書。我讓家里把讀過的報紙給寄來，有時半個月，有時一個月，雖然新聞早就成了“舊聞”，但是讀來仍然津津有味。

在農村不緊不慢地讀書，有利于養成思考問題的習慣。我記得毛澤東的兩段話：“……真正有希望的是想問題的人，不是出風頭的人。現在大吵大鬧的人，一定會成為歷史上曇花一現的人物。”“共產黨員對任何事情都要問一個為什么，都要經過自己頭腦的周密思考，想一想它是否合乎實際，是否真有道理，絕對不應盲從，絕對不應提倡奴隸主義。”“9·13”事件，對全中國人來說都是一個重磅炸彈，我們在農村得到消息很晚，但是聽到以后還是幾天都沒有睡好覺，苦苦反思的結果，就是認識到以后不能再盲目跟從某種理論或人物，必須要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和判斷。那個時候也讀了大量的馬列著作和哲學書籍，試圖找到一些答案。沒有人可以請教，也因此養成了獨立搜集資料解決問題的習慣，這些都讓我一生受益。從農村開始，養成了做筆記的習慣。

我一直酷愛文學和歷史，然而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最終一直從事的卻是汽車工業研究，但是讀書還是我終身喜愛的事。

現在，有了自己寬大的書房，寫東西也改用電腦了，與插隊時候的讀書條件真是天壤之別，但我還是常常懷念那段特殊條件下的讀書生活。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