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去京效拜訪闊別了近20年的戰友,一進大門,看見朋友正背對著我,我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身后,正準備給他一個驚喜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自己180斤的龐大身軀像是受到非洲野牛的猛烈撞擊,向后平飛出去。待我睜開眼睛,一個腦袋生著一圈雄獅鬃毛的黑色巨犬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盯著我。那一瞬間,我感到心臟緊緊收縮,我想挺身起來,但很快便放棄了這個企圖,因為有兩只厚重粗壯的巨爪按在我的胸部,使我絲毫動彈不得。只聽朋友大叫道:“賽虎,回來!”聽到主人的命令,它乖乖放開我。當朋友把我攙扶起來時,我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一眼這只叫“賽虎”的大狗。只見它蹲坐著仍有半人多高,眼神中流露出對我的蔑視。我問:“藏獒?”“沒錯”,朋友邊回答邊親熱地拉我進了正房。
敘舊之后,我和朋友的話題不知不覺地轉到了藏獒身上,朋友笑道:“伙計,說起藏獒,你還是我的啟蒙老師呢。記得在部隊時,你講的那些藏獒故事,把我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我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真實的藏獒,唉,我這么多年都是單相思!”說完兩人都大笑起來。
我好奇地向朋友問起賽虎的來歷時,他深情講述了一個傳奇故事:“從部隊轉業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動物研究所,負責拍攝各種各樣的野生動物。有一年的初冬,我去西藏拍攝雪豹,由牧民旺多協助我。旺多臨時有事,決定讓他的藏獒大黑陪我拍攝。
第二天,我帶上器材和食物與旺多告別。旺多手撫著大黑那長著濃密鬃毛的大腦袋,用我一點兒也聽不懂的藏語對大黑做著交代。大黑發出低沉而渾厚的嗚嗚聲,表示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然后一轉身,幾步就躥到我的前面。一路上,它始終與我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我慢它慢、我快它快,還從不拿正眼看我,最多也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掃我一眼。下午兩點多鐘,我爬上了第一座雪山。在距山頂30多米處找了平坦的地方撐起了帳篷。我填飽了肚子后,拿上相機便沿著山坡向臨近的雪峰攀去。一回頭,發現大黑就跟在十幾米的身后。當我竭力爬上一個山坡,忽然看到距我不到20米的地方,臥著一頭雪豹,我激動得差點歡呼起來,迅速臥倒在雪地上匍匐前行,一點點地縮小著我與雪豹間的距離。這時,雪豹也看到了我,它非但沒有逃逸,反而弓起身子。不知何時,藏獒大黑已到了我的身邊,它緊緊盯著雪豹的一舉一動,正當我要按快門的瞬間,我突然感到了大黑的異動,我轉眼一看,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剛才大黑半透明的褐色眼珠已經變成暗淡模糊的橘紅色,令人異常恐怖,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撲了上去,強大的沖擊力將雪豹撞翻,雪豹打了幾個滾兒,翻身起來,沿著陡峭的山勢,幾個騰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就這么沒了,我氣極了,懷著悔恨交加的心情回到營地,悶悶地睡下。半夜,大黑突然鉆了進來,把我弄醒了,任憑大黑高吼低鳴,我自巋然不動。大黑見我不肯動,將我連人帶睡袋拖出帳篷,順著山勢推了下去,我在睡袋里像裝在麻袋里的土豆被拋上拋下,心想:“完了,這狗瘋了,吾命休矣!”待我剛滾到山腳下,只見巨大的雪幕伴著悶雷般的轟響傾泄,剛才露營的那個平臺早已被掩埋得無影無蹤。我愣了一會兒,大黑朝我低吼了幾聲,轉身向回家的路走去。
旺多看到大黑帶著我平安歸來非常高興。我將發生的一切告訴旺多,旺多說,雪豹弓身是實施攻擊的前兆。這么說,大黑一天救了我兩次命。真是恩重如山!分別那天,旺多握著我的手說,看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我把大黑的兒子送給你。說著取出一只毛絨絨的小黑狗。
朋友講到這兒深情地望著依然蹲在門口臺階上的賽虎,對我說:“不用說你也猜到了,這只小狗就是賽虎”。他接著道:“我準備今年再去西藏把賽虎還給旺多”。
我吃驚地問:“為什么?”
朋友說:“雖然賽虎不會說話,但我能感受到它渴望在雪域高原放足狂奔,整天圈在這小小的四合院里,簡直罪過啊!”
朋友的這番話深深地震撼了我的心靈,藏獒是屬于雪域高原的,所以它應該生活在那里,它的追求、理想、歡樂也都在那里。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