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武松的性格變異

【摘要】武松是一位深愛民眾敬仰的英雄，然而，其性格、行為并非總是表現為英雄豪氣，而是在不同階段發生著變異。

【關鍵詞】水滸傳 武松 性格 變異

清朝金人瑞在《水滸傳回評》第二十五回中批道：“然則武松何如人也?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魯達之闊，林沖之毒，楊志之正，柴進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吳用之捷，花榮之雅，盧俊義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斷日第一人，不亦宜乎?”在金人瑞的眼中，武松是第一。的確，眾英雄中，武松可以說是口碑甚好的，不過，他的形象卻并不那么完美，其性格與思想在不同階段發生著變化。

一、成名前的武松

可以說，初次亮相的武松是一位出逃在外的小混混，他沒有職業，游手好閑，(武大道：“……當初你在清河縣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如常吃官司，教我要便隨衙聽候，不曾有一個月凈辦，常教我受苦……”——第二十二回)后在清河縣酒醉后致人重傷，在外逃亡一年有余，聽得柴進廣結天下英雄，因往投之，卻因日日買醉，不得人心，以致害了瘧疾無人照管，一個人凄惶地躺在后院，宋江如廁，恰好遇見了他：

宋江已有八分酒，腳步趄了，只顧踏去。那廊下有一個大漢，因害瘧疾。當不住那寒冷，把一锨火在那里向。宋江仰著臉，只顧踏將去，正跐比在火锨柄上，把那火锨里炭火，都薪在那漢臉上。那漢吃了一驚，——驚出一身汗來……那漢氣將起來，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鳥人!敢來消遣我！”(第二十二回)

此時的武松因眾人厭之，精神上是受了刺激的，只從他的話中就可以看出：

那漢道：“客官，客官!我初來時也是客官，也曾相待的厚。如今卻聽莊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無干日好，花無摘下紅。”(第二十二回)

所以，此時的武松，是沒有一點英雄氣概的，有的，只是無業混混的賴皮，動不動就拳腳相加，心理也是有些陰暗的，說話自然很沖。不過，好就好在因這與宋江的一面，倒成全了武松，病不但好了，而且生活也出現了轉機。

二、成名時的武松

這一時期是武松在陽谷縣為都頭的時期，這是萬人景仰的真英雄。武松后見官司無事，回鄉尋找哥哥，在景陽岡不意打死了一只老虎，于是被舉為英雄，做了陽谷縣的都頭，住在哥哥武大郎家中。也合該有事，武大與武松乃一母所生，偏“武松身長八尺，一貌堂堂，渾身上下有千百斤氣力”，而武大郎“身不滿五尺，面目生得猙獰”，人送諢名“三寸丁谷樹皮”(意思相當于今天我們所說的丑八怪)。這武大郎偏巧又娶得一頗有姿色的小娘子——潘金蓮，“好一塊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她自然心理不平衡，于是，一見“一貌堂堂”的小叔子，便有些意馬心猿：“那婦人在樓上看了武松這表人物，自心里尋思道：‘武松與他是嫡親一母兄弟，他又生的這般長大。我嫁得這等一個，也不枉了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樹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氣!據著武松，大蟲也吃他打了，他必然好氣力。說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來我家里住?不想這段姻緣卻在這里！……’”(第二十四回)“長嫂為母”，武松是不能越雷池一步的，萬般無奈，搬出了哥哥家。這時的武松充滿了一身正氣，令人肅然起敬．而陽谷縣的百姓也確實敬仰他。武松本人對打虎之事亦頗為自豪，后來，在張都監家里殺人后，還在墻壁上留下“殺人者，打虎武松也”的字樣，這足見打虎確是他一生中最自豪的事。

后來的發展是始料不及的。

三、為兄報仇的武松

潘金蓮被武松堂堂儀表所喚醒的女性自由意識未能得到武松的響應，于萬千人眾中選擇了西門慶，也就選擇了自由所帶來的悲劇。

趁武大郎生病、武松出去公干的機會，為與西門慶長相廝守，潘、西合謀毒殺大郎，陰謀曝露，武松怒殺二人。此時的武松尚有完全的理性。先是到縣衙告狀，知縣以證據不足不予受理，武松便自己動手為兄報仇。他的報仇也不是盲目的，而是具有相當的智慧——殺人前先做一番調查研究，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作出周密的部署：殺人后還到官府自首，這顯示了他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氣魄。也頗讓人欣賞：

且說武松請到四家鄰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條凳子，卻坐在橫頭，便叫土兵把前后門關了。那后面土兵自來篩酒。武松唱個大喏，說道：“眾高鄰休怪小人粗鹵，胡亂請些個?！北娻徤岬溃骸靶∪藗兌疾辉c都頭洗泥接風，如今倒來反擾?！蔽渌尚Φ溃骸安怀梢馑?，眾高鄰休得笑話則個?！蓖帘活櫤Y酒。眾人懷著鬼胎，正不知怎地……武松把兩只手一攔，道：“正要說話。一干高鄰在這里，中間高鄰那位會寫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極寫得好?！蔽渌杀愠獋€喏道：“相煩則個?！北憔砥痣p袖，去衣裳底下颼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來。右手四指籠著刀靶。大拇指按住掩心，兩只圓彪彪怪眼睜起，道：“諸位高鄰在此，小人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只要眾位做個證見!”

……武松再叫他說，卻叫胡正卿寫了……從頭至尾都說在上面，叫他兩個都點指畫了字：就叫四家鄰舍書了名，也畫了字。(第二十六回)

武松拿著刀，提了兩顆人頭……對四家鄰舍道：“小人因與哥哥報仇雪恨，犯罪正當其理，雖死而不怨。卻才甚是驚嚇了高鄰。小人此一去，存亡未保。死活不知。我哥哥靈床子就今燒化了。家中但有些一應物件，望煩四位高鄰與小人變賣些錢來，作隨衙用度之資．聽候使用。今去縣里首告，休要管小人罪重，只替小人從實證一證?！?第二十七回)

武松先是找證人，然后再記下證詞。最后才“押那婆子，提了兩顆人頭，徑投縣里來”。這時的武松，理性與智慧并顯，頂天立地，也令人敬仰。

四、醉打蔣門神的武松

武松因與哥哥報仇雪恨，“犯罪正當其理”，縣官念他是個義氣烈漢，又想他上京去了一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心要周全他，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脊杖四十，刺配孟州。

按說已成階下囚的武松本該安心“改造”，他日或有再出頭之日。然而。武松以堂堂大丈夫的八尺之軀，有著打虎英雄的美名，不去真正地救危扶難。為受盡欺凌的貧苦百姓打抱不平。卻因為了老管營的優待，赦免了他一頓殺威棒，喂他幾頓酒肉飯菜，憑空受了小管營一拜，便借頭轉向，不知所措，答為兄弟，甘心情愿地由施家父子把他養得肥肥壯壯，讓武松有了“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以供驅使，為施恩重奪快活林。施恩何許人也?請聽他自述：“小弟自幼從江湖上師父學得些小槍棒在身，孟州一境起小弟一個諢名，叫做金眼彪。小弟此間東門外有一座市井，地名喚做快活林。但是山東、河北客商們，都來那里做買賣，有百十處大客店，三二十處賭坊、兌坊。往常時，小弟一者倚仗隨身本事，二者捉著營里有八九十個棄命囚徒，去那里開著一個酒肉店。都分與眾店家和賭坊、兌坊里。但有過路妓女之人，到那里來時，先要來參見小弟，然后許他去趁食。那許多去處每朝每日都有閑錢，月終也有三二百兩銀子尋覓，如此賺錢……”(第二十九回)說白了，施恩無非是一個地痞，倚仗權勢和武力靠收保護費混日子的。武松為其奪取快活林，無非是參與“黑幫”與“黑幫”的火并，應該說是助紂為虐，算不得俠義之舉。萬不可稱道的。此時的武松，并不在乎誰對誰錯，有酒有肉就是兄弟；酒肉下肚就可以為之兩肋插刀。

所以，打虎英雄武松不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而成了不辯是非的雇傭打手。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被表面現象迷惑，對在朝贓官、奸佞之人的偽善面目認識不清，缺少應有的戒備、防范心理，對其精心設計的陷阱毫無覺察，從善良的愿望出發，幻想憑精湛武藝出人頭地，結果被陰謀詭計蒙騙，身陷囹圄。這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五、報私仇的武松

當然，醉打蔣門神，得罪的是張團練，張團練買囑孟州守御兵馬都監張蒙方；于是。張都監設下圈套，讓武松心甘情愿地鉆進去。最終被誣為盜賊而押入死囚牢監禁。后被斷配恩州。飛云浦，二公差與兩個蔣門神的徒弟欲殺武松不成，反被武松干凈利落地宰了。本來，武松再回去報仇時，只須殺了張團練、張都監、蔣門神等人即可，但是，武松到得張都監家，見人就殺，連刀也砍缺了!可憐那些丫環、使女、馬夫，沒有任何干涉，卻也屈死于武二郎的刀下!

那兩個女使正口里喃喃訥訥地怨悵，武松卻倚了樸刀，掣出腰里那口帶血刀來。把門一推，呀地推開門，搶入來。先把一個女使髽角兒揪住，一刀殺了。那一個卻待要走，兩只腳一似釘住了的，再要叫時。口里又似啞了的，端的是驚得呆了?！莸朗莾蓚€丫環，便是說話的見了，也驚得口里半舌不展。武松手起一刀。也殺了，卻把這兩個尸首拖放灶前，去了廚下燈火，趁著那窗外月光，一步步挨入堂里來。

武松隨在背后，手起刀落，早剁翻了一個。那一個便跪下討饒。武松道：“卻饒你不得?！本咀?，也砍了頭。殺得血濺畫樓，尸橫燈影。武松道：“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一百個，也只是這一死?！碧崃说断聵莵?。夫人問道：“樓上怎地大驚小怪?”武松搶到房前。夫人見條大漢入來，兀自問道：“是誰?”武松的刀早飛起，劈面門剁著，倒在房前聲喚。武松按住，將去割時，刀切頭不入。武松心疑。就月光下看那刀時，已自都砍缺了。武松道：“可知割不下頭來?！北愠樯砣ズ箝T外去拿取樸刀，丟了缺刀，復翻身再入樓下來。只見燈明，前番那個唱曲兒的養娘玉蘭，引著兩個小的。把燈照見夫人被殺死在地下，方才叫得一聲“苦也!”武松握著樸刀。向玉蘭心窩里搠著。兩個小的亦被武松搠死，一樸刀一個，結果了。走出中堂，把拴拴了前門，又入來尋著兩三個婦女，也都搠死了在房里。武松道：“我方才心滿意足。”(第三十一回)

此時的武松能稱為英雄嗎?簡直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的這一復仇，極具破壞性。也許正是殺無辜者多，故在出逃途中，著者為武松安排了一個“行者”的角色。從此。武松在書中不再張揚，默默混跡于眾英雄之中，并最終斷臂入寺。這是很有悲劇色彩、耐人尋味的結局。有人說，我們不應該對武松太苛求了，我們應該考慮到他當時的處境、心中的義憤。但是，我認為，武松的被誣為賊純是他自找的，一個英雄人物若沒有辨別力，最多只是一介武夫，只能被人當槍使，這是他作為人的悲哀!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