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直長線

這是1999年7月26日晚9點，巴基斯坦喀喇昆侖Great Trango塔峰西北壁，我們身處海拔5550米高處，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吊帳營地。西部地平線像那斯堪的那維亞傳說中的巨人年老時的下頜在180度半圓形的視野里，塔形怪峰如排列連接的牙齒，而有的如損傷的牙，也有的像鋒利的犬齒和粗短的槽牙。月亮從我們這個塔峰后升起來了，它在大墻邊緣描繪出淡藍色地光暈，也反射出1200米下面的Trango冰川和冰河的黯白色光芒。近處，大墻沉浸在黑暗和沉沉死氣中，僅僅保存了我們這個宿營地微小的光亮。

就是這個山，路線是右邊的大墻中間偏左一點。最顯著發著光的，不是吊掛的高山爐頭火光，也不是頭燈，而是Alex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機器向各個方向引出連線，外掛著電池、調制解調器和其他電腦小配件。一米長的天線黏附在爐頭的出氣孔，以增強無線的發射效果，天線瞄準著大本營的通信帳篷方向。此時一個電郵發來，屏幕上彈出這則消息：為什么這沒波蘭芭蕾舞女郎?

這是來自大本營最新的粗口玩笑。調試好與大本營之間的計算機通信信號后，他們準備好開始接收我們每天的數據傳輸。今天我們做了艱難的180米攀登，并用靜力繩拖拉運送了裝備，之后我和Jared又往上沿堅硬的巖石開線并作固定。我在下降300米回到吊帳之后，累得都懶得脫掉我的鞋子。Jared和Alex這時已經開始敲打計算機鍵盤努力工作著。除了晚餐之外，還需要喝水并存儲，之后我們還要寫電子郵件，并下載今天的數字圖像到機器里。當我們收拾完這一切瑣碎事情的時候，差不多都已經是午夜甚至更晚了。凌晨5點，Alex的鬧鐘將定時粗魯地吵醒我。他確切地知道讓我或者Ja red來負責早晨的任務，更合適。

6月22日，我們到達了大本營，除了我們三個作為攀登者之外，我們的隊伍還包括兩位登山電影攝影師：Mlke Graber和他的助理JimmySurette，另外還有Quokka公司的GregThomas，以及衛星通信工程師DarrenBrito。另外還有我們的登山聯絡官Umair Ahmed上尉。這就是我們整個隊伍的組成。

我們馬上就開始固定主繩，很快就認識到毫無疑問要進行拖拽裝備。而平板石壁是殘破的和有角度的。我們不得不在我們后面填充拖拽巨大的馱包。此時，紫橙色的日落染畫著Trango冰川周圍的峰頂顏色。我們第一次能看見上部伸手可及的距離是那Shipton Spire峰，貓耳峰在它的左邊，而如鉛筆纖細的神秘男根峰(Phallus)矗立在它的右邊。我們的正面是烏利巴霍峰，它的比鄰是如巴塔格尼亞的Cerro Torre峰的蘑菇狀峰，罩在紫羅蘭色的光華之中。 Great Trango塔峰的下部平板型大墻主要為自由攀登，大多數難度系數為5.9到5.10左右。我們原以為是要面對一個表層風化的寬松的頁片石，但雪崩石崩擦拭清理了大平板表面。現在我們遇到的最大問題是這種典型Baltoro式(Trango地區)花崗巖：絕大多數裂縫都是開放型的(外大內小)，在石壁的后面除了刀片一般的裂縫別無一物。

20個繩距后我們到達頂部大墻，也就是第二層大墻的營地。我們會固定近一千米繩索，是我以前固定繩的兩倍。我們必須裝滿十個拖包，來給下一階段性攀登提供準備。Alex作為我們的領導和榜樣，一共作了四個來回，而我和Jared最終各自完成三次，這一天我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做這種痛苦而折磨的運輸。

幾天后，我們回到我們設在高處的點。頂墻部分的起初線路是光光的那種，之后在120米上面，開始有兩條雪槽。我們確定走右邊的這一條，攀登三個繩距后，越過讓人興奮不起來的那種巖面到達上面。但這很有價值，因為接下來的線路部分看起來就像著名的E1Cap的Dawn Wall的上半方。

這一天，風暴也來了，而這時我們是全部在新的高處攀登點。Alex在一個A4的仰角正在鍥釘，而我和Jared正在下面給他保護。我清楚地看見黑色的云墻突然就遮掩了Baltoro峰的頂部，幾分鐘以內，這團大黑云就嚴實地包住了整個大墻。即使我伸長脖子，也只能看見Alex的身影在打旋的飛雪團中畫出輪廓。在我的這個保護點，目前一切是干燥的并且整體場面是非常平安的。

風暴肆虐著，蹂躪著我們弱小的匍匐著的帳篷，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們實際上什么也沒有做。沒人想開口直接說我們下撤吧，但你可以確切地說，這實際上是我們心底的真實愿望。除了天氣之外，我們又得交上一筆學費——線路比我們以前預料的更外凸和狹窄。

我們在那個浸水的小坎壁營地煎熬了11天，之后當天空云彩中漏出一個大洞時，讓我們確信風暴周期結束了。我們到達了整個線路中最富有想像力的、最陡峭、最狂放的部分，一個7.62米的屋頂線路。像整個大墻的其他部分一樣，這一段依然是那種極端外凸并微小的抓點。但Jared從剩余的半廢的巖釘中找東西，現在臨時來打頭開線。當他到達了屋頂，我認為他肯定會是鉆研什么，但是他反而開始清理一個刀刃狀裂縫來開線，差不多和嘴唇一般薄厚的一個。清理好線路后，我必須援助橫跨Jared的固定點，我的心不禁提到嗓子眼里，因為我現在是在一個突出的虛幻的暴露的位置，而我擔心鋒利的巖邊如嘴唇一般，Jared在下面還加墊了防割劃的材料。在跨轉過這個嘴唇般條狀巖石以后，我禁不住為他狂吼一聲勝利的贊揚——這是我在任何地方所曾看見的最出色的一次領攀。

我凝望在門之外，一道厚厚的云彩低低地懸浮著，從南而來。Alex領攀了第一條，他爬得很快，這證明這家伙在身體虛弱的情況下，都如此出色迅速。Jared和我稱Alex是我們的“秘密武器”。我們留下了整套的攀登固定工具，僅僅帶了一些輕型靈活的雙軸塞、巖石塞和stopper。我預想中的最后的頂峰山脊，應該是比較寬的，但發現卻是很狹窄的刃狀山脊。當我在這里往背后看時令我目瞪口呆 瑪舒布魯木，加舒布魯木，布洛阿特峰這些山峰歷歷在目，只有K2被掩藏在云彩中。巴拉托峽谷通往這些山峰，被巨大的裂隙和巨型冰湖配出壯麗復雜的景象，而每一個湖泊都有一種獨特的顏色。

下午3點前，我們仍有一條長長的距離要走，才能沿刃脊到達不可攀的西主峰頂。現在我來領攀，克服一個個間斷的需保護的小墻壁，不斷橫跨亂踏過多雪的巖面，以及容易的五級地形。我在刃脊的宛如公雞頭冠的棱線上維持著平衡，在我眼前正前方是無名塔的頂峰(NamelaSS Tower是這里最有名的塔型怪峰)。我試圖控制自己的節奏，不想太急著沖頂，以來享受純粹的攀登感受，因為現在，這大概是我在這山區里度過的最涼快舒服的夏天時刻。

就在峰頂下面，這個西峰頂看起來像一個苗條的石筍，矗立在山脊的上面。Alex脫了件衣服，迂回前進要通過一個山脊突巖地形。在兩塊塔形石頭之間繞過內彎后，Ale×到達并開始在山脊陡峭的石頭上擦邊而過。突然，他從刃脊背上墜落下去15米。Jared和我聲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名字。幾分鐘后他忽然出現在山脊上，說句我很好，又開始掛線開路，好象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半小時之后，我們全部到達峰頂。

峰頂不像一個真實的山頂，一塊光光的平板浸到水中，露出了大約五至六米。天現在黑了，我們要回到下面的吊帳，尤其沿著刃脊的返回頗為繁重。

在刃脊的6000米我們過了一晚上，在這里露營。第二天早晨，我們開始垂直下降這個大墻，回我們的吊帳營地。天氣在整個早晨都是風雪交加，不過在下午一點左右慢慢停息了。氣壓計顯示出一個輕微的高峰值，所以我們拆除營地，往下下降到大墻的基部去。這結果是一個巨大的錯誤。當我們下降到這個營地下面一點的時候，東西越積越多，每個事物好像都被裝入了八頭巨大的肥豬。風暴又回來了，帶著野蠻的力量，釋放出最暴烈的風雪。當風沙襲擊人臉，我幾乎不能看見近旁薄云里的俄羅斯人的紅色帳篷。他們獲得了好進展，但現在仍然有大約600米，還待他們艱苦的攀登。有人喊道“您們到達了山頂?”

“是，”Jared回喊著。

那邊是長長的暫停，之后是一個聲音：“祝賀”!

我們能想像這消息于他們是有點郁悶。不幸的是在他們登頂前我們就得離開大本營了。

20分鐘后，當我在保護繩上的末端結點搖搖晃晃時，一股水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傾吐在我腦袋上。水泡在整個大墻上結了一層六厘米左右的硬霜。我們的電鉆壞死了，我太疲倦了而不能用手鉆打孔，這個用來掛住我們和拖包。

我搖擺著移動了六米到了這一邊，抓住了一個薄片頁狀石，幾番下來我已經濕透了，如注的水流從我褲腿傾泄而出。這樣最終敦促我有撒尿的欲望。發白的手幾乎完全麻木了，當尿的熱汽散發到頭燈光線中，我本能的反應是把手直接伸到尿的水汽里。同時，來自指尖的陣痛令我痛苦尖叫。這時，我發誓把這個過程當作技術要訣記錄下來。我也發誓再也不攀登類似的大墻了。

但是我肯定腦子哪里有毛病，因為現在這剛幾星期過去，我又已經開始籌劃和思考再作一次同樣的攀登探險。在我的夢想中，我不幻想完成所有的媒體素材，同樣，而我也意識到探險必須采取一些妥協以能夠資助這些旅行。下次，雖然我會選擇做影片或網站，但不是兩個一起做。

我必須承認這類倍受關注的攀登活動，根本沒有我同兩個兄弟單純出去攀登那樣有趣——我們出去就把現實世界拋在腦后，而沒人關心我們做了什么。另一方面，在我的生活中，致力于攀登生活的最大煩惱是其他人根本從中一無所得。在互聯網上我最后發現了一種直接的、交互式的方式，這樣在我的生活中與他人共享意義深長的經驗。我甚至不提及在整個大墻的攀登路上，我們每天的聯系對我和妻子來說是多么昂貴。我不知道，我每次簽約來作攀登時，接著又一次去作，我從我的大墻攀登經驗所學到的，永遠也說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