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的符號
小毛驢0024
紀念一個并不熟悉的陌生人,而他曾距離我那么近。他已離開這個生者的世界,他叫任玉昆。對于我們這些登山者來說,他用死亡給予我們警示和震懾,但留給他的親人或許惟有最原始的悲痛。我于那段登山記憶并不淡忘,因為死亡,因為山難,令我在生命某一刻總想起他。這種情緒和感嘆,古怪復雜而超現實,帶了一點感傷,帶了一些唏噓,滲透著,老任把玉珠峰永遠留在他的夢想之中,以生命的代價。
2000年5月的玉珠峰,發生兩起山難。廣州綠野隊、北京凱圖隊于南坡路線,各有三人、兩人遇難。老任是北京隊遇難者之一,他本能安全下來,而他要保護救援滑墜受傷的隊友,拽攙一米九高大個頭的同伴王海亮……
世紀更迭的2000年是登山借網絡世界給青年人實現夢想的時代。老任先加入我們山美登山隊,他是隊伍中年齡最大的,大家叫他老任。老任溫和而倔強,渴望攀登,有孩子一樣的沖動。因為他高原反應最嚴重我們把他留在西大灘調養。臨走時老任的眼神可憐巴巴的,失落又沮喪。當我們撤回格爾木后,他參加北京隊,登山的情緒繼續燃燒,他又回到玉珠,之后遇難。對于攀登的渴望,他跟我們一樣,飽含了孩子般的熱情與夢想。在那雪山腳下,每個攀登者都有一個雪山的靈魂,人們總為雪山深深著迷,認為那里總能找到最原始的痛苦、恐懼與快樂,總以為這是永遠不變的追求,他們總覺得在山那里才能發現純粹、魔力與生命的意義。那時,登山運動于業余攀登者是萌芽階段,人們摸索著學習嘗試,技術經驗少,心中畏懼感少,抗風險能力弱。雖然現在對登山的一些觀念我們并沒完全改正過來,但認知度已是提高不少。或許換作今天老任就能理性地控制內心的激情,而在那個時代業余登山者的狂熱總是忽略山中的潛在危險,頂峰就是一個妖女,在誘喚著內心的攀登欲望。
老任,他的名字“玉昆”,玉珠的玉,昆侖的昆,“任我的靈魂在昆侖冰雪玉珠游蕩”,不是嗎?我不信神,但總覺得老任的登山人生,有點宿命的符號。惟有祈福攀登者理性安全出行,每次都能安然回到父母跟前,我們也是他們的孩子。
山上的杜鵑又要開放了
生存者004
又要到清明了,兩年了,每年的清明我都想去為他掃墓,可兩年卻一直都沒有去,內心里是一種歉疚。今年,說什么也要去,不為別的,就為了這份心底的掛念。兩年了,每每想起他,心里就有一種疼痛的感覺。
每年清明過后,沒多久,山里的杜鵑花就要開了,今年也應該是這樣。往年,他應該會帶著遠來的山友,吆著自家的馬,在杜鵑開放的山道上行走,在川西高原破碎的山體上行走,在冰雪未融的峭壁上行走。在每一處需要保護的地方,在每一處需要信任與勇氣的地方,他都能給山友一種踏實的感覺,一種信任的感覺,一種回家的感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但每個人都愿意將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托付給他。沒有人能與他比,盡管在有些人看來,他只是四姑娘山里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民,一個以帶人登山牽馬討生活的人,但沒有人能與他相比,至少我知道,在現在這個所謂的圈子里,有誰在離開世間兩年多以后,還一直受著那么多人的尊敬與懷念,還一直常常地被人想起?他是一個例外,我們不能說今后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但至少現在,他還是一個例外,他過去的付出為他贏得了所有的尊敬與榮譽。是的,也是四姑娘山最好的高山向導,他是這幾年在國內業余登山界做出最多貢獻的人,他的家人為他而光榮,他的朋友為他而光榮,所有的山友為他而光榮。我們將一直記著這個名字,盧忠榮,永遠的盧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