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茶葉

趙明從那張破藤椅上站起來，沖女人說：“我得跟主任說說，那樣的茶葉送給他，還不如不送呢，那是他喝的?”女人說：“咋就喝不得?”趙明說：“喝得也不能這個時候給他喝啊。”女人知道趙明瞄準(zhǔn)了科長的位于，就不做聲了。

趙明是前年從醫(yī)院調(diào)過來的，當(dāng)時主任就住在他那家醫(yī)院里，趙明鞍前馬后，把主任弄得舒舒帖帖的，主任就把那些收到而又害怕是假冒偽劣產(chǎn)品的營養(yǎng)品送給趙明。趙明把那些東西都帶回家去。爾后，就把那剛剛發(fā)到手的三百多元工資全部給了主任，主任不收，說，我是送給你的，趙明說：我把它們都變賣了。主任就說：你這人厚道。趙明說：要是你做我的領(lǐng)導(dǎo)就好。主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趙明回家后，女人把手伸向他，女人等他的錢買菜，趙明掏不出錢來。就對女人說了，女人跳腳跟他鬧了一通。女人破著嗓子說，那你就吃那些屁用不頂?shù)臓I養(yǎng)品去吧!

沒過多久，主任真的把趙明調(diào)了過來。趙明就跟女人說，看見沒有，放長線釣大魚。趙明進了行政部門，女人再傻也清楚，那官路就鋪到了趙明的腳下!趙明跟主任跟得很緊，還時不時送些特產(chǎn)給主任，主任也受之無愧。

今年，茶葉剛上市，趙明就特地托人弄了一斤上好的春筍，他知道主任就喜歡那個。趙明同時買了一斤機械制作的大路茶，是留給自己喝的。趙明送茶給主任的時候，趙明上頭的科長調(diào)走了，趙明想，以他和主任的交情，這個科長非他莫屬。可是，這個夢叫他的女人給破壞了。

趙明到主任家的時候選在晚上，趙明每次到主任家都比較注重儀表，他擦皮鞋，打領(lǐng)帶，一遍遍對著鏡子看自已的行頭。趙明對著鏡子跟女人說：你把茶葉包好。女人就停下手中活兒用報紙包那茶葉。其實茶葉是有包裝的，再包一遍只是偽裝一下，趙明是怕碰上熟人說他去進貢主任。

趙明收拾好行頭，就夾起女人遞過來的茶葉，撿那路燈不甚明了的地方一路朝主任家走去。趙明恭恭敬敬地向主任遞茶葉，主任接過不經(jīng)意地往沙發(fā)旁的柜子上一丟，那動作，既熟練又瀟灑，趙明就在心里感嘆，到底是主任哪，那派勢處處顯著高貴。

趙明發(fā)現(xiàn)不妙是在回家以后，那時他的心里正高興著，單位曾有幾個人在他面前說主任正派，送禮不進，但他每次給主任送東西主任都收了，這說明主任不把他當(dāng)外人看待，趙明高興，就與平時不大一樣了：吃飯時喝點酒，正說話時聲調(diào)就要提高八度，可這會兒很不是時候，飯已吃過，說話又沒了對象，兒子和女人都躺在四方灣里打呼嚕。趙明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就想喝茶，趙明于是就想到了剛買不久的那包新茶，雖是大路貨，但也花了他十四元錢，他買主任那包春筍的時候花了160元，他眼也不眨一下，可買這14元錢的茶葉，卻心痛了好一陣子。

趙明打開柜子拿出那包茶葉，他一下子傻眼了，他打算送給主任的那包春筍就在手中掂著。

趙明一下子明白了，是女人拿錯了。趙明就喚醒了女人。

女人說，那現(xiàn)在咋辦。趙明說：咋辦?只有再送去!

女人說不妥，再去咋說?趙明說：咋說?直說唄。女人說，那樣主任就有想法。說送他一人的茶葉還錯得了?肯定還送了別人。趙明說：你開了竅，虧你提醒，主任最不愛人一腳踩兩船。

趙明一夜沒有睡好，早早地起床坐到了寫字臺前的那張破藤椅上，思考看上班時如何向主任交差。

上班時間過去了很久，主任室的門還沒有打開，趙明心里就七上八下地像貓爪爪在抓。他想主任打開那包茶葉一定氣沖牛斗，主任還惡狠狠地對主任老婆說，算我瞎了眼，看中這么一個忘恩負(fù)義的小人，拿這樣的茶葉送我，把我當(dāng)什么，叫花子?

趙明眼中的主任唾沫星子飛濺，那嘴張張合合，就像要把趙明吞下去。

趙明神情恍惚，見主任面帶慍色走進了主任室，趙明更相信是他的茶葉引起了主任生氣，趙明便想跟主任說個明白。

趙明跟在主任的后頭進來。趙明說：“主任，我那茶葉……”主任愣了一下，望著他沒有作答。

趙明說：“我想拿回來，再……”他想說“再換一斤好的給你”但想到了女人說過的活，他就臨時變了一下說：“再弄一斤好的給你。”

主任的臉色不易察覺地變了一下，說：“不用，我有茶喝，你的那包我原準(zhǔn)備今天帶給你，但早上走得太急，忘了。”趙明知道主任在說謊，要退昨天叫我隨身帶回不就得了。趙明知道主任真的生氣了。其實趙明不知道的是主任根本就沒有拆他的那包茶葉，主任今天早上就被電活召到主管單位去談話，領(lǐng)導(dǎo)說如今上面要求辦實體，我們擬辦個公司，想讓你去創(chuàng)業(yè)如何?主任一肚子不高興，但他知道下級服從上級，只好應(yīng)允下來。

沒多久，主任走了。臨走時，他對新的主任說：“趙明這人太勢利，不可用，聽說我要調(diào)走，他頭天送我一斤茶葉，第二天就想要回去。”

趙明知道后，大叫冤枉。趙明女人說，其實也冤枉不到哪里去，你要沒事求他那才冤枉。

趙明聽了，竟也做聲不得。

（摘自《微型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