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央視“星光大道”2005年度總冠軍,第一位拿到2006年春晚門票的演員。一個從來沒有接受過音樂專業訓練的民間歌手,從村莊跨進春晚殿堂,給死寂的民歌樂壇帶來新的生機,這被人說成是“平民的勝利”,一個“傳奇”。然而這世上罕有一夜成名的神話,傳奇的背后,通常是艱難的個人奮斗史。
A
“我叫張少淳,阿寶是我的小名。我家在山西大同郊區的一個小村子里。”
阿寶是在幾歲的時候見到邢瘋子的。邢瘋子是隔壁村的老漢,那時候他大概有五六十歲了,每日里在附近幾個村子竄來竄去,啥事不干,只坐著發愣,好像有無限心事。
但若是有人給了幾口酒喝,邢瘋子就立刻來了神,扯開喉嚨對著天空唱起歌來,寂靜的村子里只有他粗礪的聲音在回蕩。他像是聲音的魔法師,唱歡快的歌,能把山坳都唱樂;唱悲傷的歌,能把鳥兒都唱哭。老頭一唱就是幾個小時,直唱得青筋暴露、聲嘶力竭,然后像元氣耗盡一樣,找個地方躺下就睡去了。
阿寶覺得這世上再沒比這歌聲更美妙的聲音了。他想老頭定是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苦處,只能借著酒,借著醉酒之后的歌,把那些苦處全都唱出來……老天給了人嗓子,就是要用來唱歌的,唱男人女人、刮風下雨、獸鳴禽啼,唱漂亮的姑娘、 路邊的花朵,唱天上的日月、地上的生靈。
這是小阿寶最早的音樂啟蒙。
后來瘋子不見了。許是老了,死去了;許是到了更遠的別的村子去了。阿寶卻還常常在村口盼著他。當他發現這盼望大概是不能實現的時候,他也漸漸長大了。他決定給自己拿主意,不光在村子里對著這些寂寞的雞狗牛羊野花野草唱,還要去到更廣闊的地方給更多人唱。 那年他12歲。他出走了。
B
“12歲的時候,我去考藝校,五千多人爭幾個名額……”
阿寶站在人群里,他的身前身后排著長長的隊伍,估摸著有村邊的小溪那么長,后來他聽說,有五千多人呢。
他穿得那么土氣,一抖身子能落下一地黃土渣子,可是,當他站在那些老師面前,眼睛一閉,頭一仰,嘴一張,躥出的聲音讓老師們生生打了一激靈——哪鉆出的孩子,聲音這么霸道。
老師們給了他第一。初賽、復賽都是第一名。
但是,錄取張榜那天,小阿寶在人群里踮著腳尖從頭找到尾,都沒看到自己的名字。不是第一名嗎?難道學校弄錯了?他跑去打聽,別人說,你被別的學生給頂了。
他憤懣,卻什么辦法也沒有。這是他遭遇的第一次打擊,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人生來是不平等的。但是他不甘心。他想了又想,終于懷里揣著幾十元錢,偷偷地登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
他單薄瘦小的身體在中央音樂學院門口徘徊,逮著誰就上前訴說,被熱心的陌生人指引著四處奔走,去找那些可能收留他的老師。可是,這里沒有老師愿意收留他,沒有人把這個西北土旮旯來的孩子放在眼里。
錢花光了,餓了幾天之后,他只能告別北京,這座無比神圣的城市;告別中央音樂學院,這所無比神圣的大學。
C
阿寶站在音樂茶座的舞臺上。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茶座,每周六、日有演出。這是1986年,他上高中了。他終于有機會站在舞臺上唱歌。
他穿著羊皮襖子,頭上裹著羊肚白手巾,這打扮在西北的城市里都稀罕了,一出場,總會聽到噓聲。而后他站定,提氣開始唱起來,茶座里就變得安靜。一首歌唱下來,滿場掌聲。
可是好景不長。一天經理跟他說:“歌舞團的人說了,有你在他們就不演了,沒辦法,只能讓你走。”
后來,他進了一個四處趕場的戲班子。再后來,到了上世紀90年代,他開始在歌廳、酒吧里單打獨斗地唱歌,北邊的哈爾濱,南邊的海南島,西邊的甘肅蘭州,他都去過,慢慢地,也有了些小名氣,他開始參加各種比賽。進入正規學校的夢想是在少年時候就夭折了,他現在想,只能通過比賽讓別人知道自己。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聲音在普通觀眾面前那么受歡迎,但一進入正規比賽場合,在“專家”“權威”那里,得到的總是搖頭、否定,說發聲“不正規”,“不科學、無技巧”。
阿寶的演唱的確沒有專業的技巧和華麗的修飾,地道的西北方言發音,換氣吐字時,那種夸張的“喊”,仿佛就在陜北廣袤的原野上放歌。《山丹丹開花紅艷艷》、《蘭花花》、《圪梁梁》、《想親親》……一首首耳熟能詳的民歌在他唱來,都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喚,帶著黃土地上的悲愴和激越,蕩氣回腸,沖擊聽者的耳朵到心靈。這樣的聲音,怎么可能永遠被埋沒、被錯過?
終于,他參加了央視“星光大道”,這個完全由普通觀眾投票決定歌手成敗的節目,結束了他一直以來“首輪淘汰”的歷史。周冠軍,月冠軍,年度冠軍,直到被邀請參加2006年中央電視臺春節聯歡晚會。
(李欣摘自《全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