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不是一部“笑”劇

《夜宴》標志著中國電影成功轉(zhuǎn)型的起點，它避免了《英雄》、《十面埋伏》、《無極》在影片內(nèi)容、節(jié)奏、結(jié)構(gòu)等方面的不足，又綜合了許多有利的元素，成為一部可圈可點的電影作品。

暴力與美

與張藝謀和陳凱歌相似，馮小剛也將自己的轉(zhuǎn)型作品選擇為古裝戲，武戲是它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與張藝謀的打斗場面相比，張更注重畫面本身的純凈度，而馮小剛則更注意營造搏殺的血腥、殘酷和緊張；因而，它更具有一種類真實性，也更具張力。

在兵器的選擇上，多是短兵器對長兵器，前者剛猛后者迅捷，這使得場面開合有度，節(jié)奏張弛并濟。在對打的人數(shù)方面，多取一對多的搏殺，騰挪跳移，生死在方寸之間，有應(yīng)接不暇氣不敢出的效果。

竹林在古裝武戲中雖被頻繁運用，但在《夜宴》里已不再成為添色的主角，而是與圓形舞臺共同構(gòu)成對殺戮的解構(gòu)，一面是詩意一面是殘忍，一面是靜謐一面是激蕩。云梯的設(shè)計尤為出色，它增加了暴力的速度和力量，更值得稱道的是，它使古裝武戲具有了現(xiàn)代成分。在杖斃忠臣一場戲中，這一點體現(xiàn)得更為明顯，虐殺者的窮兇極惡，被虐殺者的無助痛楚，觀虐者的冷漠戲謔，是對敘述者“零度介入”的充分運用。

“色”的穿透

電影中所表現(xiàn)出的“色”，是要通過對情欲的展示，達到對人性深處的探索。《夜宴》涉及到一個敏感話題，即亂倫，這也是要將人的情欲放置到極限境遇里，從而更透徹展現(xiàn)人物的性格和心理。

婉后城府很深，先帝死后迅速委身于篡位的小叔子。在厲帝為她搓背的時候，竟說：“叔叔真會伺候女人。”這個頗具情色意味的場景鮮明地表現(xiàn)出婉后的淫糜；然而，她更大的野心是除掉厲帝取而代之，這無不表現(xiàn)出她的陰毒與奸惡。但為了保護自己的情人，長于算計的她甚至失去了理智；和青女爭奪愛情，表現(xiàn)出她純真的一面。這個具有復(fù)雜心理的皇后是對《哈姆雷特》中單薄的人物原型的成功突破。

相對婉后的精明強干，無鸞則很柔弱。他帶著滿腹的悲憤回到王庭，面對長相思念的情人，也情不自禁，但一聲“母后”則將他們分隔開來。他喜怒行形于色而拙于伎倆，把傾心愛他的青女當成婉后的替代，作為施暴和發(fā)泄的對象。這是典型的“憂郁的王子”。

厲帝對于婉后的愛則有著更為復(fù)雜的心理動機，他是一個篡位者，他的權(quán)力要實際生效就要得到公眾認可，而占有先皇皇后無疑是一種加冕儀式。

極限愛

《夜宴》與《英雄》、《十面埋伏》、《無極》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做到了情節(jié)清晰內(nèi)容充實，其中重要的原因在于幾組愛情構(gòu)成了它主要的敘事線索，并使一部宮闈戲具有了打動人心的力量。

青女是《夜宴》中唯一一個集結(jié)了真善美的人物，她愛得純粹。她知道太子并不愛她，但這并不妨礙她在夢里與他相會。在青女的夢里，沒有陰謀和仇殺。但青女卻不可能逃脫她的宿命，時代將它的悲劇力量也浸染到這樣一個小女子。當父親告戒她離太子遠點，最好也像皇后那樣變心，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真情要改變。面對皇后的色厲內(nèi)荏，她毫不懼憚。如同多數(shù)單戀者一樣，青女的悲哀在于純粹的愛并不能得到回報。當太子把她作為愛情的替代施暴時，她只能無力地喊：“我不是她，我不是她！”青女的行為闡釋了所有愛的極至，即摒棄了一切功利思考而源于本真的情感。也正因為此，當她飲盡毒酒，帶上潔白的面具，以諳啞嗚咽的聲音演唱《越人歌》時，便具有了令人肝腸寸斷的動人力量。尤其是臨死之時，她躺臥在無鸞的懷中，仍帶著淺淡的笑容問：“王子，你還寂寞嗎？”將愛的悲劇色彩渲染到最高潮。

陰冷與妖冶

馮小剛在接受采訪時曾說，請袁和平指導(dǎo)是因為他能制造鬼氣，《夜宴》的場景設(shè)置確實讓人感到隱隱的恐怖氛圍。在色彩運用上，主要是白、紅、黑的搭配。在開場的武戲里，戲子戴白面具著白衣，歪斜著身子，耷拉著雙臂，移動時有如白猿輕柔扭捏，人的特征被淡化，而更多鬼魅精靈的邪氣。而鮮紅凌亂的血跡在面具和麻衣上顯得更為觸目，尤其是人頭被砍落入水，血像輕霧一樣在水中漾開，再配上在青冷的水色中緩緩翻落的白面，不僅讓人后背生寒。在青女演唱《越人歌》一場戲里，舞蹈中戲子頹然耷拉的腦袋和斜歪著的肩膀，以及伸展低垂的水袖，儼然是被定格了的死亡標本。紅色的運用并不是要表達喜慶，而是在黑色的背景中暗藏殺機。如婉后在玫瑰花瓣的浴池里洗澡，背后就是先皇黑色的甲胄，并流下黑色渾濁的眼淚。在影片結(jié)尾，婉后不斷扯下茜素紅，那是一種深厚的紅，像是剛剛凝固的血，紅得奪目而驚心。黑色在影片中象征著罪惡，陰謀的場面總伴隨著沉郁的布景，黑色甲胄與陰暗的空間總給人以沉重壓抑之感。

當然，《夜宴》也存在一些缺陷，它可以做得更好；然而，遺憾不僅難免，而且因為它世界似乎更美好，至少它可以讓后面的人避免犯同樣的問題。從《英雄》到《夜宴》，國產(chǎn)片遭到國人的罵聲實在很多，但我們更需要理性。也許，《夜宴》讓我們看到了中國電影成功的可能性，它需要我們更真誠的探討和更多的鼓勵，權(quán)以此文為國產(chǎn)片喝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