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禎是明末天啟年間的首輔大臣,因受權宦魏忠賢傾軋,稱病辭官,回到老家浙江湖州,打算編一部《明史》,書未成而身先逝。朱家有個鄰居叫莊廷钅龍。清朝順治年間,莊廷钅龍不幸雙目失明。他決心學習左丘明失明后發奮著《國語》的精神,編著有明一代的史書。朱家此時已經敗落,莊廷钅龍就不惜千金,買來朱國禎的遺稿,又延聘名士,補入天啟、崇禎兩朝史事,定名《明史輯略》。書成尚未付梓,莊廷钅龍就溘然而逝。其父莊允城便出資將此書刊刻印行于世。刊刻時,為了與朱國楨刻印的《明書大事記》版心一致,也刻上了朱國楨書齋的匾額“清美堂”三字。
歸安知縣吳知榮,因貪贓枉法被罷了官。他一直苦于找不到重新“起復”的機會,聽說莊廷钅龍的這部《明史》中有不少“悖逆”之言:如稱清太祖努爾哈赤為“建州都督”;不奉大清“正朔”,卻用隆武、永歷等南明年號;照直記載了八旗兵入關后的大屠殺等。他立刻把這看成是立功發財的好機會,就先到莊家去敲詐。殊不知莊家早已碰到過敲詐之人了,老謀深算的莊允城花了大筆銀子,在各衙門打點了一番,終于使事情平息下來。吳知榮遇到早有準備的莊允城,自然碰了一鼻子灰。他又到湖州大富豪朱佑明家敲詐。朱佑明本來是個木匠,經商發了大財,但他出身寒微,還是被當地的大戶人家看不起。他花了幾萬兩銀子造了一幢豪宅,又從朱國楨家買了那塊由明代大畫家董其昌題寫齋名“清美堂”三字的舊匾,附庸風雅地掛在自家廳堂上,又出資共同刊刻《明史輯略》,希望以此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面對吳知榮的敲詐,他很不耐煩,讓家里的丫環女仆去狠狠罵了吳知榮一頓。吳知榮不但敲詐不成,反受了一番羞辱。他哪肯甘心,又到省城杭州,將事情捅到浙江將軍松魁處。松魁將此案交給巡撫朱昌祚,朱昌祚又下令由浙江督學胡尚衡處置。莊允城聞訊,一邊找關系向方方面面請托,一邊又將書稿中的“悖逆”之詞改換后重新刊印,又一次將事情穩住了。
吳知榮升官發財之夢未圓,當然不愿善罷甘休,又千方百計買了一部初刻本《明史輯略》,直上北京告發。清廷一聽是反滿要案,大為震怒,立即下令刑部大員嚴加審理。康熙二年(1663),一場慘禍終于釀成了:莊家被查抄,莊廷钅龍被毀棺戮尸,莊允城死于獄中,他的另外兩個兒子莊廷鎏、莊廷鉞被凌遲處死,莊廷鉞4歲的兒子也被斬首。南明弘光朝禮部侍郎李令晰因為替此書作序,與4個兒子同被斬首。其幼子剛滿16歲,承辦官員有些同情,對他說:“你少報一歲,就可以免死,改判充軍了。”幼子答道:“我眼看著父親與哥哥們都死了,怎忍獨生?”終于不改供詞而死。序中稱“舊史朱氏”者,指的是朱國禎,吳知榮因被羞辱,懷恨于心,硬說是指朱佑明,并說他的名字就含有“護佑明朝”之意。盡管朱佑明申辯說自己不識字,名字是前朝萬歷年間先父給取的,但審訊者根本不聽,還是將他連同5個兒子一齊處死。那些為此書謄抄者、校閱者,甚至買書的、賣書的、刻字的、印刷的都遭了殃。一些江楚名士并未參與其事,莊廷钅龍因仰慕他們的名聲,擅自將他們的姓名刊印于參校者中,也都因此被處以死刑。當地一小官紳李尚白,聽說蘇州閶門書鋪有這部《明史輯略》賣,就派一差役去購買。不巧書鋪主人不在,差役就坐在其鄰居朱某家等待。書鋪主人回來后,朱某又為他們商定了書價。結果,李尚白與差役、書鋪主人都因買賣“逆書”被斬首,朱某因年逾七十,“法外開恩”免死,與老妻一同被發配邊疆充軍。一批地方官吏也被牽連進去,官大的如松魁、朱昌祚、胡尚衡等人見事不妙,行賄于承審官員,將責任推到幕僚、下屬身上,讓他們當了替死鬼。官小一點的如湖州府刑廳推官李煥等,則以“隱匿”罪一并被處死。
莊廷钅龍《明史》案只是清代無數血淋淋的文字獄案之一,因為這樁案子,有兩千多人被逮捕,72人死于非命,統治者對所謂“異端”思想的殘酷鎮壓令人發指。唯有那無恥丑類吳知榮因此被重新起用,利用滿漢間的民族矛盾分得了一杯血羹,他也永遠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
(責編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