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薄荷飄香時

我家陽臺的花圃中，種著一大叢薄荷。每到春天，嫩綠的薄荷尖從土里冒出來，三五天便長成綠油油的一大片。下班回來，掐下一兩枝，洗凈后放入杯中，鮮開水一沖，一股清涼幽香淡淡升起。數分鐘后，杯內便是綠汪汪的，十分誘人。呷上一口，清涼爽滑的感覺順喉而下，沁人心脾，一天的勞累也隨這清香慢慢消解。

飲薄荷茶的嗜好已伴我二十多年了。記得在我尚小的時候，父親在屋后的空地里栽了幾株薄荷。隔年，生命力極強的薄荷便在那片地里長得鋪天蓋地。這么多的薄荷，自家泡茶是用不完的，丟了又怪可惜。讀初中的二姐想出一個辦法。我家門前是一條大道，不遠處便是三岔路口，向東走直達遠近聞名的走馬場（這是附近5個鄉場近100個村油鹽柴米等物資的重要集散地）；向西南通向白石巖、高石寺；向西北通向楊家高坎。每月三、六、九日，逢走馬場趕場，從我家門前經過的人少說也有幾百上千。家門正前方30米左右有一條河，河邊有一大蓬竹，竹下是趕場往來行人駐足歇息的絕好去處。中午時分，這兒總有一撥又一撥挑著擔子、背著背篼、抱著小孩的人歇腳，享受著河風和翠竹帶來的涼爽。春夏時節，常有那口渴難忍的或帶有小孩的，來我家討上一碗涼水解解渴、消消暑。姐姐認為，現在街上都流行賣茶水，用開水泡上幾枝薄荷，撒上幾顆糖精，便可賣到兩分錢一杯或一碗，我們何不效仿此法，將這一大蓬薄荷利用起來呢。姐姐的提議起先遭到了父親的反對。父親覺得，那些在竹下歇腳納涼的人本身并不富裕，再加上長期從我家門前經過，大多已是熟面孔，而供水捐粥之類的善舉古已有之，不可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失了仁心。但姐姐堅持認為，燒薄荷開水賣，是對大家都有益的好事，如果我們不做，那些走得熱騰騰而又口渴的人只好喝涼水，容易生病，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害；我們把水燒好了，既能滿足他們的需要，掙來的錢又可以貼補我們讀書買筆和本子，豈不一舉兩得。媽媽和我都贊成姐姐的意見，爸爸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同意了，但提出了幾點要求：水一定要用自家井里的，燒的時候一定要燒開，夾生水喝了是要拉肚子的；錢只能收一點柴火錢，街上賣兩分錢一杯我們只能賣一分錢一杯；遇到沒錢的老人、小孩都免費。

主意既定，立說立行。我們端來兩根條凳，取下一塊柜子蓋板，洗凈一個木桶，買了兩個陶瓷杯子和一小包糖精，一個茶水攤的全部家當就備齊了。由于姐姐們都要上學，父母忙于活計，守茶水攤的光榮任務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時隔二十多年，第一次賣薄荷茶的情景還清晰地映在我的腦海中：上午放學后，姐姐們匆匆地跑回來，抬了一大桶井水，倒進鍋里用猛火燒開，從屋后掐來一大把薄荷枝，洗凈放入桶內，滾開水沖下去，再撒入幾粒糖精，立即用蓋子捂上（據說是不讓薄荷的香氣跑了）。然后將凳子、木板等物件一一搬到河邊的竹篷下擺好，抬出那一桶滾燙的薄荷水，舀上滿滿兩杯放在木板上，我們的茶水攤就正式開始營業了。

剛開始，我十分緊張，既擔心我們的茶水賣不出去，又害怕被小伙伴們笑話。然而沒過多大一會兒，隨著氣溫的漸漸升高和趕場返回的人越來越多，我的擔心和害怕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綠汪汪的薄荷茶，絕對低廉的價格，還有我們占據的有利地理位置，使我們的茶水十分暢銷。看著大家喝得有滋有味的樣子，摸摸褲兜里越來越多的分分錢，我的心里就跟喝了薄荷茶一樣，早就涼幽幽、甜蜜蜜的了。

下午，姐姐們放學回來，我們一起收拾了攤子。細細數數今天的收獲，開張的第一天竟賣出了六十多杯茶水，著實讓我們姐弟幾個興奮了好一陣子。就這樣，我們的薄荷茶攤子在河邊那蓬翠竹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趕場回家的老人、小孩、挑夫、農婦，往往都在此歇上一歇，喝杯薄荷茶，乘乘涼，拉拉家常。直到第二年秋天，一家鄰居在河邊新修了房屋，辦起了小賣鋪，我也進小學讀書，人們才慢慢淡忘了竹篷下那個小孩和他守著的小茶攤。

今天的市面上，流行的飲品種類繁多。傳統的茶飲、舶來的咖啡、自制的檸檬汁、罐裝的可樂，皆唾手可得。但每到春夏時節，我仍念念難忘那涼絲絲的薄荷茶。

（責編朱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