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第二次全體會議通過了《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標志著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在中國的正式開始。5月18日凌晨,曾任《人民日報》總編輯、社長,中華全國新聞工作者協會主席,時任中共中央華北局候補書記、中共北京市委書記處書記、中國科學院社會科學學部委員等職,素有宣傳家、政治家、歷史學家、新聞學家、詩人、雜文家、書法家之稱的鄧拓,在家里服下大量的安眠藥自殺,成了“文化大革命”正式開始以后第一個以死抗爭的罹難者。
主張把《海瑞罷官》問題作為學術問題來討論
“文化大革命”正式開始的前一兩年,中國一直在醞釀著一場政治大風暴。斗爭首先從文化藝術界開始,對電影《北國江南》、《林家鋪子》和戲劇《李慧娘》、《謝瑤環》等文藝作品的批判,在學術領域對一些哲學、歷史理論問題的批判,調門越來越高,口氣越來越硬,帽子越來越大,早已超越了學術討論的范圍,背離了“百家爭鳴”的方針。參加革命幾十年、經歷了黨內許多斗爭的鄧拓,已隱隱地意識到這背后一定有什么名堂。特別是江青突然找上門來,說要在北京京劇團搞京劇改革的“試驗田”,更叫鄧拓感到忐忑不安。這個官不大權欲卻重的女人,動不動就打出毛澤東的旗號,叫人難分真偽又無法證實。因此,鄧拓對她從來是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但他是分管文教工作的市委書記處書記,不能對江青硬頂著不讓她搞“試驗”,只好采取她要什么給什么卻又不主動參與的態度,因而得罪了這位權勢日重的女人。
1965年11月,上海市《文匯報》突然拋出了姚文元寫的一篇《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長文。事先沒有和北京市委打招呼,上海的一家報紙竟敢直點北京市副市長吳晗的名進行批判,稍有一點政治常識的人都會想到,這篇文章一定大有來頭。畢竟,和吳晗相比,姚文元不算什么東西,充其量不過是上海《解放》雜志的編委,就是借他們十個膽,姚文元也不敢寫,《文匯報》也不敢刊登。
但是,鄧拓心里又弄不明白,吳晗的《海瑞罷官》,是遵照毛澤東和一些中央首長的指示精神去寫的呀!當時,毛澤東提倡海瑞精神,批評不顧人民群眾疾苦的官僚主義者不及封建時代的海瑞。1960年底《海瑞罷官》公演后,毛澤東還親自接見了扮演海瑞的馬連良,請他唱幾段海瑞的唱詞,并同他一起吃飯,還肯定地說:“戲好,海瑞是好人。”這些情況鄧拓都很清楚,那為什么《海瑞罷官》又會突然被拋出來當靶子呢?
再說,即使是姚文元的文章有很大的來頭,《海瑞罷官》又有多少值得批判的錯誤呢?況且,為什么要翻出一個五年前的戲來批判?這些問題都叫鄧拓疑惑不解。姚文元的文章給《海瑞罷官》扣上大得嚇人的政治帽子,什么“單干風”、“翻案風”、“退田風”、“平冤獄”、“彭德懷就是海瑞”等等,咄咄逼人的氣勢后面,潛伏著一派殺機。這難道是正常的爭鳴和批評嗎?
吳晗讀到姚文元的文章后,氣憤地對鄧拓說:“我的劇本寫在廬山會議之前,當時并不知道彭德懷會被罷官,又怎么能未卜先知地影射1962年才發生的單干風和翻案風呢?”北京市委第一書記兼市長彭真也十分惱火,直言不諱地說:“《海瑞罷官》這出戲我早看過了,毒害不是那么大。”又說:“對姚文元文章的錯誤地方也要批判。”同時,拒絕在北京的報刊上轉載姚文元的文章。
彭真當時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全國政協副主席,鄧拓以為彭真對姚文元文章的出籠應該有所了解,所以他聽了彭真的話后,在幾次由他主持的會議上都說:“要把《海瑞罷官》問題作為學術問題來討論,不要扣大帽子,要用商討的語氣,對吳晗對姚文元都一樣。否則,文章怎么能讓人心服,又怎么能讓讀者受教育呢?”他還特地叮囑北京市委理論刊物《前線》編輯部的同志:“《海瑞罷官》首先要作為學術問題來討論。要培養良好的風氣,把不好的風氣慢慢地扭轉過來。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人人都有發言權,不能一批評就不得了了。對過火的批評要糾正,不能一棍子將人打死。”
鄧拓和吳晗是摯友,他倆和北京市委統戰部部長廖沫沙共同撰寫的《燕山夜話》、《三家村札記》,在北京地區乃至全國都有很大的影響。在彭真頂不住壓力,不得不同意北京的報刊轉載姚文元的文章后,鄧拓也不得不以向陽生為筆名,在1965年12月12日的《北京日報》上,發表一篇題為《從〈海瑞罷官〉說到“道德繼承論”》的文章,從學術討論的角度,對吳晗的“道德繼承論”提出商榷意見,并在文末特別提出:“吳晗同志有什么意見,我也希望他繼續寫出文章,把自己的思想真正同大家見面,按照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原則,按照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同志提出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實事求是地進行分析研究。”
鄧拓認為,既然是學術問題上的爭論,只要吳晗認認真真地作一番檢討,是能夠取得有關方面“來頭”的諒解的。大概也正是受到鄧拓文章的啟示,吳晗在1965年12月27日發表了《關于〈海瑞罷官〉的自我批評》一文。文章首先對學術批評和討論表示歡迎,接著對有關《海瑞罷官》中涉及的若干學術問題進行了說明和解釋,并把他在1959年和1960年兩年中研究海瑞的情況列了一個時間表,說明他研究海瑞并非影射廬山會議。當然,文章的主要內容,是在某些問題上違心地承認了錯誤,否則就不是“自我批評”,而是對姚文元文章的反駁了。
卷入政治斗爭的漩渦
叫鄧拓、吳晗等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姚文元評《海瑞罷官》,從一開始就不是什么學術討論,而是一場預先設計好了的政治斗爭,批判吳晗只不過是一個突破口而已,真正的目標是吳晗背后的北京市委和彭真,直至劉少奇、鄧小平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因此,吳晗的檢討再深刻,也是絕對過不了關的,更何況是鄧拓不痛不癢的學術批評文章了。果然,鄧拓很快就被卷入這場政治斗爭的漩渦之中。
當時,不僅鄧拓、吳晗對這場斗爭的性質不理解,連劉少奇、鄧小平、彭真也不理解。1966年2月3日,以彭真為組長的中央文化革命五人小組舉行擴大會議,討論當時學術批判中出現的問題,以便在全國范圍內控制住對《海瑞罷官》的過火批判。
根據彭真在五人小組擴大會議上總結講話的精神,工作人員于1966年2月4日擬出了《關于當前學術討論的匯報提綱》,即《二月提綱》,提出在學術討論中“要堅持實事求是,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要以理服人,不要像學閥一樣武斷和以勢壓人”。第二天,劉少奇即主持中央政治局在京常委會議討論通過了《二月提綱》。2月8日,彭真、陸定一等專程到武昌向毛澤東匯報。2月12日,中央將《二月提綱》批發全黨。
然而,姚文元寫《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后臺,正是誤以為黨內有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正在計劃發動“文化大革命”以解決“反修防修”問題的毛澤東。其實,毛澤東并不同意《二月提綱》的內容。對《二月提綱》下發全黨,他也沒有明確表示同意。毛澤東在彭真匯報時曾指出:“《海瑞罷官》的要害是罷官,是同廬山會議和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有關的。”并兩次逼問彭真:“吳晗是不是反黨反社會主義?”但彭真都把話題岔開,采取避而不答的態度。
就在《二月提綱》作為中共中央文件下發的同時,以林彪委托江青的名義于2月2日至20日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也在悄然進行。座談會形成了《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要》。這份經過毛澤東三次修改的《紀要》公然和中共中央正式文件唱對臺戲,全盤否定建國以來文藝工作的成就,說什么“自建國以來,文藝界被一條與毛澤東思想相對立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專了我們的政”。但是,《紀要》畢竟還不能和作為中共中央正式文件的《二月提綱》相提并論。
因此,在1966年3月17日至20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毛澤東專門就學術批判問題作了講話。他說:“現在學術界和教育界是知識分子掌握實權。社會主義革命越深入,他們就越抵抗,就越暴露他們的反黨反社會主義面目。吳晗和翦伯贊等人是共產黨員,也反共,實際上是國民黨。現在許多地方對這個問題的認識還很差,學術批判還沒有開展起來。各地都要注意學校、報紙刊物、出版社掌握在什么人手里,要對資產階級的學術權威進行切實的批判。”同時,毛澤東還直接指出:“《前線》也是吳晗、廖沫沙、鄧拓的,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
毛澤東親自點名了,性質就起了變化,事情也就不好辦了。于是,中共北京市委召開專門會議,傳達了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的精神,決定要公開批判鄧拓、吳晗、廖沫沙撰寫的《燕山夜話》和《三家村札記》。因為毛澤東說了,如果北京市委和中宣部“再包庇壞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組要解散”。毛澤東把話說到了這個程度,北京市委和中宣部已是人人自危,沒有任何人再敢與之對抗了。
幾乎與此同時,《解放軍報》發表了江青主持寫作署名高炬的文章《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光明日報》發表了關鋒化名何明的文章《擦亮眼睛,辨別真偽》,矛頭直指“三家村”。毛澤東馬上表態:“何明的文章我看過,我是喜歡的。”緊接著,上海的《解放日報》和《文匯報》同時發表了姚文元的文章《評“三家村”——〈燕山夜話〉、〈三家村札記〉的反動本質》,第二天又在全國各報刊轉載,在全國掀起了批判“三家村”的高潮。
姚文元的文章說,鄧拓、吳晗、廖沫沙以“三家村”為名寫文章,是“經過精心策劃的,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的一場反社會主義大進攻”,要揪出其“指示”、“支持”、“吹捧”者,挖其“最深的根子”,并掃滌“三家村”在“新聞、教育、文化、學術界”的“贊賞者”和“追隨者”。從此,全國各報刊上批判“三家村”的火力越來越猛,連工農兵群眾也奮起憤怒聲討“三家村”,聲勢大大地超過了對《海瑞罷官》的批判,鄧拓則被誣稱為“三家村的黑掌柜”,首當其沖地受到萬炮齊轟。
粉身碎骨留清白
此時的鄧拓,如五雷轟頂、萬箭穿心,但也漸漸地弄明白了,這場運動絕不是簡單的學術問題之爭,而是要通過學術批判打倒一批人,至于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停止,他是連想也不敢再往下深想的。憑著多年從事新聞工作的經驗,他難道還不清楚在“聲勢浩大”、“全國一致”背后的東西?盡管彭真一再安慰他,要正確對待,要放下包袱,要注意健康,將來還要做很多工作,但彭真也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在幾天之后的五一勞動節的活動中就沒有再公開露面了。5月11日工作組進駐北京市委,接著改組了市委,彭真失去了市委第一書記的職務。
北京市委解體了,鄧拓雖然沒有明確宣布被撤職,但新市委的組成人員名單里沒有鄧拓,等于自然而然地被撤職了。那些日子,隨便翻開一張報紙,都是《鏟除反黨反社會主義毒草》、《堅決同鄧拓斗爭到底》之類的文章;打開收音機隨便調一臺,從早到晚也都是“憤怒聲討”、“徹底鏟除”的聲浪。鄧拓捫心自問,自己一介書生參加革命三十多年,一向信仰堅定、忠于革命,即使在敵人的監獄里也都能堅持斗爭,怎么突然變成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敵人了呢?難道僅僅憑著對他所寫幾篇文章斷章取義的惡意歪曲,就能把他置于死地了嗎?
鄧拓想不通,身心疲憊,精神難支。更叫他不能忍受的是,戚本禹竟然在批判文章里無中生有地指責:“鄧拓是一個什么人?現在已經查明,他是一個叛徒!”叛徒,天大的可怕帽子,等于是判處了鄧拓政治生命的死刑。他確實曾被捕過兩次,但都已向黨組織說清楚了,而且在他被捕之后,他的組織聯系人和他所領導的支部都沒有受到破壞,說明他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黨的事,組織上早已有了審查結論,寫在他的檔案里,報社為什么不核實一下,就把戚本禹的文章發表出來了呢?戚本禹的背后是誰,鄧拓現在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叛徒難道是中央給他重新作的政治結論?
鄧拓的精神一下子垮了。而且,因為他成了十惡不赦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牽連到妻子和兒女,他們的日子也不大好過。妻子丁一嵐還好說,24年相濡以沫,同生死,共患難,對他的為人是完全了解的;兒女們在學校里讀書,受到老師的詰難、同學的羞辱,心中的痛苦卻無處訴說,還能相信、熱愛他這個父親嗎?“絕不能因為我而連累了孩子們!”鄧拓終于在心里作出了決定。
《五一六通知》下達后,鄧拓仔細地閱讀、認真地思考、深刻地領會,他發現現在還只是這場斗爭的前奏曲,不久肯定會掀起更大的政治風暴。要想弄清楚他的問題,絕不是在一兩年內可以解決的事情。他徹底地絕望了!他對丁一嵐說:“我想了又想,你和孩子們還是同我先分開一段時間的好。這樣對大家都好。”丁一嵐不愿意,但她拗不過丈夫,只好嘆了口氣說:“我帶孩子先避開一陣,等問題解決了,我們就回來。”鄧拓又說:“最好明天就走。”丁一嵐一怔,為什么要這么急?莫非他預感到了什么?莫非他已得到了什么消息?但丁一嵐不敢多問,多年來已經養成了習慣,丈夫從來不在家里談論內部消息,不能說的話他從來不說,不該問的話她也從來不問。她相信黨的政策,也相信丈夫的清白,但她怎么想也不會想到,這竟然會是她和丈夫之間的最后一次對話。
那天晚上,鄧拓想了很多很多。他想起自己剛參加革命時的年輕和幼稚;想起自己在敵后行軍,騎在馬背上編報紙的艱辛;想起在1957年,自己被無端地斥責為“書生辦報”、“死人辦報”所受的委屈……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已經成為“中央文革”成員的一伙人,對他不是心存愛護的批評,而是要把他一棍子打死。但他不能被動地等死,他要申訴,要反駁。明知這樣做未必有好的結果,但一個共產黨員的黨性,要求他必須這么做。他更不能輕易地被打死,即使是死也要以死抗爭!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鄧拓坐在燈下,攤開紙寫申訴信。但這封信要寫給誰呢?現在還有誰肯聽他的申訴呢?鄧拓沉吟良久,決定還是寫給深深了解自己的老領導彭真、劉仁。他在信中說:“仔細審閱我寫的東西,與報上三次摘要和批語對照,聯系自己當時思想,我認為有許多問題要進行具體的分析和批判。例如《說大話的故事》,是我聽到當時有些農村又有買賣婚姻和謊報產量說假話的現象有感而發,怎么能說是‘妄想煽動人們反對黨的總路線,攻擊大躍進’呢?《一個雞蛋的家當》,原是有感于當時有些社隊又在搞投機買賣和剝削行為而寫的,怎么就成了‘要糾集牛鬼蛇神起來推翻我們的黨’呢?《兩則外國寓言》,寫在蘇共二十二大以后,所講的競技人的吹牛和山的夸口,顯然是把古巴事件以來赫魯曉夫之流的嘴臉,比作西方貴族老爺……”
“文章的含意究竟如何,我希望組織上指定若干人再做一番考核。《燕山夜話》和《三家村札記》中,我寫的文章合計171篇,有問題的是多少篇?是什么性質的問題?我相信這是客觀存在,一定會搞清楚的。”
對戚本禹誣陷的叛徒問題,鄧拓在信中回顧了在解放前兩次被捕的過程,請求黨組織再作審查。對這一系列問題,鄧拓相信最終一定都會搞清楚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歷史不會容許任何人顛倒黑白到永遠。但是,鄧拓又感到很無奈,因為他清楚,問題的解決并不完全在于事實本身的黑白。他沒有長期等待的耐心,因為受到批判和誣陷,他偏頭痛的痼疾不間歇地發作,吃雙倍的止痛藥也止不住。再加上腸炎的舊病發作,一天要拉好幾次。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已難以承受太多太多的重負。他寫申訴信是在表明一個馬克思主義者的唯物主義態度。
選擇死是需要勇氣的。去死,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表態,是最強烈的反抗。寫完申訴信,鄧拓終于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個月來難有的笑容,雖然這笑容顯得很凄慘。接著,他在信的最后寫上:
“作為一個共產黨員,我本應該在這一場大革命中經受得起嚴峻的考驗。遺憾的是我近來舊病又發作了,再拖下去徒然給黨和人民增加負擔。但是,我的這一顆心,永遠是向著敬愛的黨,向著敬愛的毛主席。
在我要離開你們的時候,讓我們再一次高呼:
偉大、光榮、正確的中國共產黨萬歲!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萬歲!偉大的毛澤東思想勝利萬歲!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偉大事業在全世界的勝利萬歲!”
鄧拓簽下自己的名字后,心頭涌起一起難以抑制的眷念和哀傷。他悄步走到妻子的房門前,看見妻子睡著了,他不敢驚動妻子,怕她醒來后自己會動搖了以死抗爭的決心。他充滿深情地注視著風雨同舟的愛侶,猛地一咬牙返回自己的房間。他又提起筆,給妻子留下了最后遺言:
“我因為趕寫一封長信給市委,來不及給你們寫信。此刻心臟跳動很不規則,腸疾又在糾纏,不多寫了。
你們永遠不要想起我,永遠忘掉我吧。我害得你們夠苦了,今后你們永遠解除了我所給予你們的精神創傷。
永別了,親愛的。”
鄧拓在信中寫的時間是“5月17日深夜”,其實當時已是5月18日凌晨。然后,鄧拓服下準備好的安眠藥。這個“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個罹難者永遠地閉上眼睛不再醒來了……
鄧拓就這樣萬分無奈地走了,年僅54歲,本來正是可以為革命事業作大貢獻的時候啊!他留給丁一嵐的遺書,丁一嵐一直到13年以后才讀到。1979年,中共中央為鄧拓的冤案平反昭雪,丁一嵐手捧丈夫的遺書淚流滿面。她喃喃地說:“歷史是公正的。殉難者絕不會白死,活著的人會永遠記住這個教訓,這個悲劇永遠不會在中國重演!”
責任編輯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