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黃昏與清晨交替之時,我在城市的上空一遍一遍徘徊,緬懷著阿替的那杯人淡如菊。
第一次遇見阿替時,天在下雨。他在背后拍我的肩膀:“你是夢中人?”
我看著他,慢慢張開嘴巴,吐出一個后來讓我耿耿于懷的字——“是。”
我撒謊,因為那天我弄丟了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你和網上不太一樣。”
我笑笑,緘默。
咖啡店的服務員在做一種飲料,石榴紅液體緩緩傾入方口杯,加許多冰塊和發泡奶油,頂端的檸檬像花兒一樣。
“那種飲料叫人淡如菊。”他說。
我用我的杯碰他的杯:“為了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阿替。它聽起來就像一只貓在打噴嚏。”我對他說。
他哈哈大笑。我們聊了許多,他似乎不再提及網絡。我漸漸放下心來,這種冒充別人而未穿幫的機會不是每次都有。走出咖啡館時,他說:“記得再來,我送你件禮物。”
我點點頭:“希望有機會。”
機會。誰知道呢?他只需上網遇見真的“夢中人”便可知我是冒牌。但仍愉悅道別:“阿替,下次見。”
“噯,下次見。”他站在門口,瞇著眼睛笑,對我揮手。
第七天的傍晚,我又去了咖啡館。阿替為我現調了一杯人淡如菊。
這是他給我的禮物,清甜,美妙,可口。
“……阿替,你有沒有過在一個錯的時間遇見一個對的人?”
“我有過在一個錯的時間遇見一個錯的人,然后。”他停了一下,“還有過在一個對的時間遇見一個對的人,但是我不敢告訴她。”他說。
“為什么不敢呢?”
“我對她一無所知,但我能覺察到她和別人的不同。或許也正是這原因,我不敢輕舉妄動。”阿替看著我,沒想到十九歲的男孩也能說出這么溫柔深情的話。
“……阿替,我不相信這世間是有真愛的。”
“我見過真愛。”
“在哪里?”
阿替的手臂在空中很遠的劃了個圈:“在你周圍,在我懷里。”
“你很幸福。”我由衷贊嘆。
“最重要的是她幸福。”
“她知道被你愛著一定也會幸福。”
“唉,我覺得我能常常看見她就已經很滿足了。”阿替又拿過一瓶酒。
他還是那樣漫不經心地彈琴,可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
每周都去一次咖啡館,通常是靜悄悄地走進去。沒有人注意到我,只有阿替會準確地找到我的方向,為我調一杯有薄荷清香的人淡如菊。我們聊天,或者看書,聽音樂,或者只是坐在角落里咕咕地笑,只是誰也不提及自己的往事。
“你的最大愿望是什么?”阿替問我。
“嗯,變成一只貓。”
“這么怪的愿望啊……”
“一只會感冒的貓,可以每天打噴嚏,發出阿替阿替的聲音。”
“哈哈,小鬼。”
再去咖啡館,我就不再讓他看見我了,因為我知道這個穿著校衫的大男孩的心已經動了。每當門上的鈴輕輕響起,他總會回頭看看是不是我走進來。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我知道他的最大愿望就是和我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啊,阿替。
每一個黃昏與清晨交替之時,我在城市的上空一遍一遍徘徊,緬懷著阿替的那杯人淡如菊,以及確信阿替于我,就是那個對的人,卻在錯的時間相遇。
因為——
遇見阿替之后,我喝過一種飲料,叫作“人淡如菊”,我感覺到了愛情。
遇見阿替之前,我喝過一種毒藥,叫作“鶴頂紅”,我丟失了自己的性命。
編輯/孫櫟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