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電影《神話》是對媒介社會現實生活與媒介世界的復雜關系生動形象的藝術表現。當代社會需要神話,《神話》撫慰了當代受眾的文化鄉愁。《神話》在中國大陸受歡迎在于其滿足了受眾的心理預設。
[關鍵詞]神話媒介社會雙重夢境
電影《神話》大量使用象征和隱喻鏈接古今時空,將可然性事件和應然性事件以時空交錯的方式組合在一起,編織成一幅精彩的意象拼貼,于絢麗宏大的場面中,史詩性地展示當代社會公眾潛存于心靈最深處的愛情夢想。
《神話》很顯然是不是古代的神話,它是公元2005年的神話,這是由劇中人——考古學家杰克說出來的。但神話又是古代神話,愛情幻想永遠存在于公元前210年(始皇駕崩),玉漱公主等待兩千多年之后,再次遇見了那從歷史深處走來的情人。如此結構設置,對于當代觀眾來講,又成為一個視角不斷轉換《神話》。
由此以來,《神話》就不只是杰克的神話,它也是玉漱公主的神話。考古學家杰克因為書籍這種媒介,知道了古代有一個玉漱公主。玉漱公主總是在他的夢中出現。而玉漱公證在待等了兩千多年后,不期而遇當初的情人蒙毅將軍。夢中人見夢中人,誰是夢中人?誰又在夢中?
恰如莊周夢蝶與蝶夢莊周,雙重夢境演繹了一個當代社會難得的神話。在缺少神話的當代,《神話》的出現算是填補了一個精神空白。在媒介極度發達的當代社會,受眾已經進入了莊周夢蝶的困境。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亦或是莊周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時,這只蝴蝶又夢見了莊周?這種雙重夢境嚴重地困擾著被傳媒信息淹沒的受眾。在傳媒信息構筑的“世界圖景”中,現實生活正在離人們遠去,而這種遠去的現實生活因其遙遠性與模糊性而日漸具有神話色彩。當我們從被媒介信息重度染色的視角來反觀現實生活時,現實生活又正在成為媒介信息,從遙遠的心理距離來觀看現實生活時,現實生活就成為“夢中的夢”。真實與偽真實相互混雜,現實生活與媒介世界便變得混沌難分了。生活在當代社會的在觀眾與受眾的混同角色中變得無法準確定位,以何種方式生存便成為不該成為問題的問題。
為什么在2005年會出現《神話》?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在影院內或影院外以當代社會的科學邏輯去討論《神話》里的事件是幼稚可笑的,因為神話的發生發展本不該以科學的方式進行思考。按照黑格爾的說法,神話不是用抽象演繹的方式,而是在詩的氛圍里,用想象創造形象的方式,把人們最內在、最深刻的內心生活轉變成認識對象。
從藝術的角度看,《神話》是嚴格按照神話的要求進行構思和攝制的。神話作為人類童年時代對自然及社會的理解與想象,是人類早期不自覺的藝術創作。神話反映的是古代勞動人民的思想觀念,他通過無比強大的英雄形象的塑造,反映了人類戰勝自然、征服社會的信念與向往。當代社會演繹的神話,與古代社會的心理出發點其實是相同的。沒有認為自己足夠強大到能戰勝整個自然和社會,所以,即是處于后工業時代的當代人依然會有童年時的期冀和盼望,即希望成為強大的能掌握自然和社會規律從而征服自然和社會的人。秦朝大將軍蒙毅,英武忠誠,不畏艱難,不惜犧牲生命履行自己的使命,是傾國傾城的玉漱公主的摯愛情人。他是女性的偶像,也是男性的偶像。考古學家杰克,是當代《神話》中的英雄,他不畏艱險,正直勇聚,聚于探索歷史的奧秘。神話于此完成他的使命,即塑造超越常人的英雄形象。為了塑造古代神話英雄和現代神話英雄的形象,電影充分發揮了神話思維獨特的象征隱喻功能,使古代神話與當代神話相對接。《神話》中多次采用形式相似、動作相似、功能相似等方式進行情節鏈接,如落下的動作、思維的飛翔與人物的飛翔、征服世界的駿馬與征服世界的鼠標等,于流暢自如的起承轉合中,將超越時空的愛情故事連綴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令人驚嘆其構思其精巧。
從人類文化學的角度講,神話是人類最偉大的天賦,是人類想象力開出的絢麗花朵。神話故事按照理想化的方式設置,以唯美作為指導思想,在重鎧護身、以剛硬猛急為基本特征的將軍與絲裙裹體、以柔軟緩慢為基本特征的公主之間,演繹了一場跨越千年的不世愛情。電影以對比強烈極具視覺沖擊力的鏡頭,展現了生死攸關的時刻,郎才女貌的男女主人公依然“相依為命”,“相濡以沫”的感人場面,以極其感性的方式恢復了人類向往的愛情記憶。
金戈鐵馬縱橫馳騁氣吞萬里如虎的古代將軍與潛心學術精研苦讀致力探求歷史真相的考古學家,在時間上相距遙遠,但在本質上是沒變的,他們其實都是不同時代的英雄形象。征服困難都是他們作為英雄的最重要素質和特征。然而,風吹衣袂長裙飄揚癡心等待愛情的古代女性跨越千年依然容顏不變美麗永駐,千里之后她依然一襲白衣二目含情地迎接自己的初戀情人,絕世麗人的堅貞表達了人們對于愛情的渴望。電影以此形象的方式,于變與不變中表達了愛情神話的永恒主題:英雄與美女永遠是愛情神話的主人公。于壯麗與凄美中,將文化工業的理念付諸實施并得到觀眾極少質疑的認可,主題的揭示有助于我們在面對一場情感濃烈的愛情故事時保持一份冷靜的思考。
在2005年的電影市場上,何以出現這樣一部揭示愛情神話永恒主題的電影?它將對人們起著怎樣的認識作用?如前所述,神話是人類童年時代天真爛漫的幻想,但科學技術的發展,逐步擊碎了人類珍愛的神話。隨著人類文化的日益成熟悉,神話的生產便有斷源涸流的危險。神話成為是人類文化領域里滅絕的“恐龍”,是民族文化的“半坡遺址”。古代神話的消失是令人痛心的,人類在走向未來的時候日漸深刻地感到情感無所歸依,以科技為支撐的當代人類,縱比是強大的,然而面對自己生產的機器,橫比卻是柔弱無依的。當代社會依然需要神話。在面對作為他者的強大的自然帶來的颶風、海嘯、火山、洪水時,在而對不測的社會帶來的陰謀、罪惡、爭奪、無情時,個人永遠都是柔弱無助的個體,沒有神話,人類的精神和情感就會喪失庇護,“上帝死了”、“神話沒了”都帶給人們恐懼和害怕。營造當代神話,是“原子人”群的共同渴求和期盼。《神話》在2005年出現,只是一個渴求神話的時代人們營造出的一個典型的神話而已。沒有《神話》,也會有其他命名為其他的名稱的神話電影出現。
當代社會神話的生產離不開當前的時代背景。神話的生產雖然依靠的是想象,然而任何想象都是建立在腦海中的已有信息基礎上的。人可能提著自己的頭發飛離地球,想象也不可能完全沒有現實依據。這樣,《神話》就深深打上了當代社會的烙印,準確的說,是媒介社會的烙印。2005年,媒介已經相當發達,人們擁有的信息,已經極少有是通過自身的親身經歷獲得的了,各種媒介傳播的海量信息正在占領人們大腦的內存空間。當代社會的人粼神話池必定由此出發來進行建構,這是無論如何都逃避不了的現實。
所以,政治斗爭、戰爭暴力、浪漫愛情、美色美景、處女崇拜、貪婪欲望、好奇心、異域風情等當代媒介最重要的傳播題材,以各種鮮活生動的形式出現在電影里。信息紛繁復雜、時空交錯進行,媚俗題材屢見不鮮、虛偽高尚同臺演出,這樣一種抽象的當代媒介信息拼盤狀態,借助《神話》以形象的方式表現出來,將媒介神話演繹為愛情神話,完成生活向藝術的當代轉換。每一個鏡頭,你都可以從當代媒介中找到一則相應的報道來予以對應,整個電影,就是當代媒介社會狀態的整體反映。當你回想眾多媒體給予你傳播的極度吸引你眼球的信息時,你就會在《神話》中找回你無意找回的記憶。《神話》為當代受眾提供了一個藝術認識現實生活的窗口。但《神話》一旦被認同,當受眾站在神話的角度來反觀現實時,現實卻又成為他們神話。站在《神話》主人公玉漱堅守了上千年的愛情位置,沒有人會不被打動,沒有人能不回憶或反觀自己的愛情經歷。但夢中人玉漱公主的《神話》是一個刻舟求劍似的神話,這是一個最終破滅的神話。這是玉漱公主的困境,也是媒介社會受眾的困境。
媒介社會給受眾帶來美麗的期冀的同時帶來痛苦的結局。一方面,媒介給受眾展示了一個物質世界的美麗圖景,讓受眾在想象中獲得物欲無限的滿足。但另方面,媒介卻又粉碎了當代受眾的神話。制造神話與毀滅神話使得當代媒介成為一柄雙刃劍,愛與恨都因媒介而生,這使得當代受眾處于對媒介營造的神話離不得見不得的愛恨交織的二難境地。
所以,《神話》帶給觀眾向往和迷戀的同時卻又留下遺憾。建基于現實生活的神話受到了現實邏輯的約束,其思維沒能完全超脫。人類已經知道得太多,留給人們的想象空間似乎越來越有限。電影雖然虛構了高麗公主遠嫁秦朝的故事,蒼山依舊、美人不老的意境給電《神話》打了堅實的基礎,但電影中的真實片斷如始皇之死,其史據性表現的嚴密實質上傷害了神話。固守真像和生活細節與現實生活的無限貼近性,也使得神話的遙遠性、模糊性、想象性等受到了約束,《神話》因此只能是一個當代神話,減損了《神話》的美學價值。當然,這也從反面說明了當代社會神話之匱乏,人們對《神話》的長久期待和趨之若鶩的原因。
《神話》抵達大陸,有很多人涌進電影院去觀看神話。從接受心理的預設機制來看,中國大陸近年來城市化進程加速,媒介對生活的滲透影響已經可以說無所不至,而香港和韓國,則已經完成城市化進程。對于城市的迷戀,是城市化中的大部人的心態,這種心態中就暗含了對于城市高度發達的媒介場景的期待。然而,當下信息的大量沖擊,使很多人在城市化過程中產生一種無根的飄泊感,文化鄉愁使他們急需要從藝術中獲得撫慰和療治,從歷史的深處、地域的遠處、心靈的私處去尋求一種根源的文化,從中滿足英雄崇拜和處女(美女)崇拜的心理,從而在現實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給生存和生活找到依據和追求。電影《神話》對此予以了滿足。看了電影,我們都覺得很興奮,不僅是為畫面的美侖美奐或情節的精彩曲折,更為一種我們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種感覺叫心靈按摩或心情療傷。
任何一部電影要讓觀眾喜歡,關鍵是打動觀眾的心理。《神話》是一個巨大的象征和隱喻,將時空進行濃縮,把《神話》的歷時性還原為共時性,讓古代的人穿上現代的服裝,這時我們就會驚奇地發現,其實除了形式上的不同之外,古代人和現代人在心靈上默契的。《神話》中人物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其實只是當代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一種藝術表現而已。所以,《神話》是一個當代神話,它反映的是當代夢想,當代渴望。
出了電影院,感覺世界恍惚,眼前仿佛如夢。揉揉眼睛,才發覺我在夢中。回過神來朝前走路,想起該干啥還得干啥,比如說該考古的還得繼續考古,該讀書的還得繼續讀書,該干工作的還得繼續干工作。
正如詩人卞之琳所言:“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