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公款８０萬 銀行副主任“博彩”自毀前程

一名年輕有為的銀行副主任，竟然挪用80萬元錢稅款用于“博彩”。當東窗事發之后，他拋妻棄子潛逃外地，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

在有關方面的努力下，犯罪嫌疑人最終投案自首。但是，他所挪用的80萬元公款，只追回了近20萬元。有關辦案人員在審視這起案件時，既為年輕有為的銀行副主任自毀前程而扼腕嘆息，同時更為銀行監管出現漏洞而深刻反思。

彩票的魔力緣何讓銀行副主任如此瘋狂？嚴密監管之下的金融系統緣何仍然有空子可鉆？6月2日，記者深入采訪此案，其間耳聞目睹，引人深思。

年輕有為的銀行副主任人間蒸發

2005年12月1日，廣闊的淮北平原透著絲絲涼意，讓早起的人們感受到冬天的腳步漸漸逼近。

當日早上八點鐘，阜陽市某銀行潁州支行潁河東路分理處（以下簡稱潁河東路分理處）的營業員們，與往常一樣早已打掃好了室內外衛生，準備辦理新一天的業務。這時，分理處迎來了兩位特殊的客人——分理處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張海的父親和妻子。張父一進門便問道：“張海來上班了嗎，他昨晚一夜未歸！”

營業員們相互詢問了一下都說沒有見到。管內勤的副主任王東連忙安慰說：“別急，他可能有事了，早上九點鐘他還要到行里開會，我來給他打個電話。”隨后，王東撥打了張海的小靈通和手機，結果發現都是關機。情急之下，他又把電話打到行里詢問，行里稱張海也沒有去開會。

透過明凈的玻璃墻，王東注意到張海的辦公桌上散放著一摞摞通用稅收繳款書。聯想起前幾日地稅部門電話詢問上個月稅款為何沒到庫（金庫）的情況，王東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給支行打電話。不一會兒，支行派人全面清點了張海辦公室內的稅收繳款書，驚訝地發現，2005年10月19日到11月30日張海經手收取的79萬余元稅款未入庫，竟與其本人一起神秘地失蹤了。

2005年12月2日，某銀行潁州區支行向阜陽市潁東區人民檢察院報案。接到報案后，檢察院方面成立專案組，立即投入到艱苦細致地偵查工作中。

據張海家人和同事反映，張海出走前一點異常跡象都沒有。2005年11月30日，也就是出走前一天的中午，他和朋友一起吃飯，下午正常到辦公室上班，只是比平時早走了一會，打其手機先是無人接聽，之后就再也打不通了。據另外一位證人反映，11月30日晚上八點多鐘見到張海拎著一個袋子從分理處辦公室出來。張海的“人間蒸發”，使案件變得撲朔迷離。

現年31歲的張海出身于干部家庭，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親是一位銀行退休干部，哥哥、姐姐都在金融部門工作。1998年退伍回來后，張海被安排在銀行工作，先后擔任柜臺出納、會計。由于工作突出，25歲的他便擔任潁河東路分理處副主任并主持全面工作。在同事及朋友的眼中，張海是一個工作積極上進、穩重謹慎、熱情大方、豪爽義氣的人，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主任，仕途可謂一帆風順。

為了贏得客戶，提高經濟效益，1999年，張海所在的潁河東路分理處與阜陽市某區地稅局（以下簡稱地稅局）達成協議，由地稅局在其征稅大廳專設一節代收稅款柜臺。每月1號至10號的納稅申報期，潁河東路分理處工作人員與大廳開票員同時辦公，上門代收稅款，之后上劃人民銀行入國庫。幾年來，兩家一直合作很好。因為有了地稅局這個存款大戶，潁河東路分理處的業務量在支行年年領先，張海也因此受到各種表彰。

為什么一個年紀輕輕很有前途的主任會突然出逃，而且種種跡象表明是有備而逃，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隱情？辦案人員決定從外圍尋找答案。

80萬元稅款不翼而飛的幕后黑手

隨后的調查表明，人間蒸發的張海，正是造成80萬稅款不翼而飛的幕后黑手。

通過多方調查發現，2004年下半年，張海負責收取、劃解稅款工作。因為人員少，張海常常是一人上門代收稅款。在征稅期，地稅局大廳開票員用電腦開出完稅證后交給納稅人，納稅人到銀行代收款柜臺前交納稅款。同時，地稅局開票員還要開出與完稅證相對應的通用稅收繳款書，將其中的三聯交給張海，一聯在收款時蓋上潁河東路分理處的現金收訖章后退給開票員，一聯在稅款上劃到支行時加蓋潁河東路分理處的業務公章，由支行加蓋業務公章后通過同城票據交換將款劃到阜陽市人民銀行金庫，同時該票據留做人民銀行記賬用，余下的一聯隨同上一聯一起報送到人民銀行，由人民銀行蓋章作為回執退還地稅局，地稅局憑回執聯與開票員手里的那一聯相核對，以完成對稅款入庫情況的監控。當此之下，只有在第一個環節代收款上有現金出入，其余的環節只是票據業務的轉換，整個流程環環相扣，看似無懈可擊。

可是，張海漸漸地還是發現了其中的漏洞：地稅局開票員手里的一聯與劃解到人民銀行的那一聯不碰面，也就是收款與上劃無人監管，自己收多少款、上劃多少款自主掌握，只要延長上劃時間，就可以占用部分稅款。對于地稅局而言，只要保證當月稅款當月劃走，至于早一天晚一天劃，他完全可以用主任的身份以種種理由搪塞過去。按照規定，稅款要在當日或次日上劃，代收行不設稅款賬戶。為了用款方便，張海違反規定，先后以其本人及其家屬林子之名，開設個人存折用以存放其所收的稅款。同時，他利用主任的身份，常常自己拿起營業員的現金收訖章蓋在稅收繳款書上，至于他每一次收了多少錢便無人問津了，從而把人人皆知不能動用的稅款——“死錢”活用了起來。

在查清這些事實后，專案組經批準立即對張海立案偵查并上網通緝，同時，決定分成三個小組：一組進駐銀行，全面清查張海經手收取的稅款和入庫情況；一組做其家人及親戚朋友的思想工作，宣傳法律政策；一組運用科技信息，收集外圍線索，摸排其可能存在的落腳點。

專案組人員連續作戰，加班加點，調取了2005年1月至11月地稅局開出的九千多份稅收繳款書，并且多次往返于地稅局、某銀行潁州區支行、阜陽市人民銀行三家單位，將稅收繳款書上的現金收訖時間與代收行的上劃稅款時間及人民銀行稅款入庫時間進行核查，逐筆勾對。通過對帳，專案組查出，張海收款不及時入庫，壓票壓款三天、五天或十天、半個月，再以后款抵前款的辦法從而實現占用部分公款。在偵查中，辦案人員創造性地開展工作，利用計算機制作稅款收款、劃款、入庫表格，化繁為簡，把復印的一尺多厚地賬目變為幾頁薄薄的表格，一目了然。同時，也更精確地計算出張海占用稅款的具體時間和金額，提高了工作效率。

至此，銀行副主任挪用80萬元稅款的真相浮出了水面。那么，吃穿用不愁的張海將這筆錢用到了哪里呢？或許，只有張海歸案才能讓答案水落石出。

“博彩”之路通向深淵

分理處副主任攜款潛逃了，是否能逮回來？一時間成了阜陽市街頭巷議的熱門話題。隨之而來的是，人們對潁河東路分理處信譽度的下降，激起了一些大客戶的心理恐慌，還有一些儲戶要求取款或是轉存其他行。

今年1月份，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公安部聯合部署關于開展追捕在逃職務犯罪嫌疑人專項行動后，專案組不斷加強與公安、安全等部門的聯系，進一步加大排查力度，并且通過網絡向社會公布舉報電話。辦案人員在摸排線索后，圈定了張海可能會去的地方，不斷與當地檢察院取得聯系，得到了各地檢察機關的大力支持，及時反饋回來各方信息。同時，安排在張海家人周圍布控，隨時捕捉可疑情況。2月底，辦案人員把信息逐步匯攏，漸漸地鎖定目標，縮小范圍。

高壓態勢下，東躲西藏的張海也是惶惶不可終日。被無形的恐懼包裹著的他深感無路可逃，無處可藏。一天，他偶然間觀看了中央電視臺法制在線欄目，上面報道一個叫小白的搶劫犯被辦案檢察官網上發帖促其投案的新聞事件，令他深受觸動。想到年近70的老父親和年幼的兒子，張海思考再三，于3月3日帶著僅剩的4萬多元投案。

隨著張海的歸案，一個銀行副主任挪用巨額公款博彩的故事開始明晰。據張海供述，他的彩票夢緣于2000年，那時阜陽市剛開始有彩票。最初，張海花上十元、八元買彩票，偶爾也小有斬獲，這讓他沾沾自喜，同時也讓他更加迷戀上了彩票。每次中獎后，張海都感到自己找到了一條可以發財的捷徑。

苦于資金的限制，張海一直小打小敲，始終沒有通過“博彩”實現快速致富。為此，他一直想放開手腳大干一把，他做夢都想著能夠獲得大筆資金去買彩票、中大獎。

直到去地稅局上門代收稅款后，張海覺得改變人生的機會來臨了。憑借自己“好使”的腦瓜，張海很快成功打起了稅款的主意。有了充足的資金后，張海認為可以在彩票上好好地博一把，逐步實現他的夢想。

在嘗試了幾次用稅款買彩票的甜頭后，張海的膽子慢慢變大了。2005年3月，當福利彩票3D玩法出臺后，不到十天的功夫，張海用手中的稅款在其辦公室對面彩票投注點合計購買15萬多元，平均每天要買一萬余元，他把發財的希望全部押在了彩票上。

但是，賭博猶如一個泥潭，對于貪婪的人只會越陷越深，張海也沒有逃脫這個宿命。他的下注資金從一次幾元到幾百元到上萬元，投入越來越大，想翻本的心理也越來越強，原本不低的薪水已經不能滿足他。為了籌集賭彩票的錢，3月下旬，張海向做生意的朋友方某借款10萬元，自以為算準了大獎開獎號的他一次次加大賭注，結果一次次落空，僅一個月的時間，10萬元又輸個精光。面對失敗他不甘心，2005年5月，他以工資卡抵押貸款2萬元，購買體彩排列3玩法彩票，結果又是血本無歸，大獎總是與他無緣。

西方有句諺語：上帝欲令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彩票的誘惑實在太大了，懷著僥幸心理，原本對挪用稅款有所收斂的張海，再次把黑手伸向了自己收取的稅款，并且一發不可收拾，達到近乎瘋狂的程度，一次購買彩票超過6萬元。2005年10月底至11月的一個多月時間里，張海購買福彩3D玩法彩票40余萬元，不到一年時間累計購買彩票70余萬元。期間，他也有所收獲：在2005年10月中了一次獎獲得20萬元，但是這筆錢不過杯水車薪，遠不能解燃眉之急。

為了防止東窗事發，掩蓋挪用公款的事實，張海用后款抵前款的方法企圖蒙混過關，并且夢想有朝一日中了500萬，不僅可以還上欠款，而且自己挪用公款的行為也會神不知鬼不覺。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令張海沒有想到的是，沒等到他的美夢成真，地稅局便電話催問為何稅款未入庫。當此之下，張海意識到事情就要敗露。面對最后形成的近80萬元的稅款漏洞，張海有了一種無力感：對于年薪不足2萬元的他來說，將是他40多年的工資收入，填平這個漏洞，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

想到這些，張海絕望了。為了逃避處罰，他開始為出逃做準備。2005年11月25日至11月29日，他從稅款存折陸續取出25萬余元放在辦公室，在11月30日晚上八點鐘還了朋友方某的10萬元借款后，他又返回單位取款。當晚十點鐘，張海帶著最后的15萬多元乘火車開始了逃亡生活。

出逃后，張海先后躲在桂林、泉州、東莞等地的民房出租屋里，每天除了買彩票、打游戲就是看電視、睡覺，這期間他又買了近9萬元的彩票，但是仍然一分錢未中。直到投案自首的這一天，張海方才發現自己已經陷得太深，博彩之路的瘋狂走過，最終通向的萬丈深淵，毀掉的是自己美好前程。

賭徒心理和監管漏洞

等待張海的將是法律的懲處。可是透過本案，人們仍然應該從中汲取教訓、深思檢討。

采訪中，張海告訴記者，他在買彩票時始終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自己遲早能夠中一等獎。“我過去以為人活著該有信念，現在終于明白，有些信念，還不如沒有的好。”

辦理張海案件的檢察官認為，說白了，張海的這種信念，是一種典型的賭徒心理的膨脹。他不去理會中獎的機率，總是覺得哪怕只有一個中獎者，就應該是自己。即便屢屢碰壁，他也只是感覺運氣還沒到。給他說什么“天道酬勤”之類的話，估計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這位檢察官指出，其實，我國彩票業更多的功效是為了福利公益事業籌款，因此返獎率遠遠低于國外的水平。存著幫助福利公益事業的心思，偶爾買一點，并不是壞事，但一定要有“勝亦欣然敗亦喜”的氣度。事實證明，大多數中獎者都不是把彩票作為投資的人。

張海對于彩票的這種執著，可以說已經是一種心理疾病，適當的時候，他完全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或許科學的治療能夠幫助他走出這個怪圈。但很遺憾的是，沒有人包括張海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從而最終釀出了悲劇。

此外，挪用公款買彩票造成的惡果并非只有張海本人獨自承受，也給銀行造成了慘痛的損失。除了上面所述人們對銀行誠信度與安全度評價下降等間接損失外，目前，銀行方面只挽回直接經濟損失近20萬元，還有近60萬元的損失無法追回。

當地金融人士指出，從張海挪用公款案可以看出，僥幸心理、財務制度的漏洞以及不嚴格落實制度使得犯罪分子有了可乘之機。其間暴露出的問題值得深長思之。他具體提出建議，金融部門首先要對掌管公款人員加強教育，提高其思想覺悟，消除僥幸心理；其次要完善規章制度，杜絕一人操作，嚴格《會計法》、《審計法》、《現金管理條例》等法律法規，對容易出問題的環節建立相應的防范措施；最后，要加強監管，尤其要重點加強對專項資金的票據管理，避免個別單位專款失控，徹底做到以案為鑒，警鐘長鳴。

另據了解，目前，犯罪嫌疑人張海涉嫌挪用、貪污公款一案已經偵查終結，正在移送審查起訴。

（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編：姚少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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