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局長”掉了“安全帽”

李敬華是貴州省畢節地區煤炭局分管安全生產的副局長，即人們常說的“安全局長”，同時，他還是時常向黨和政府建言納策如何富民興邦的畢節地區政協委員。大學文化，時年45歲，正可謂年富力強。從2001年擔任“安全局長”以來，他已經安安全全地當了4年的“安全局長”，再有一年就滿屆而安全離任了。

“安全局長”的“安全第一”

多少管煤炭安全的局長都栽在那個權力上，李敬華自己的目標便是安安全全做完一屆“安全局長”。所以，在他任職期間，凡是有安全隱患的煤礦，你休想通過行賄等不正當手段而獲得有關證照，可以說他在安全問題上是從不開后門的。

當然，這并不等于李敬華兩袖清風，為政清廉。他不收那些有安全隱患煤礦老板的賄賂錢，并不等于不受賄。他的做法是只收那些安全措施過了關的煤老板的錢，只要這些安全措施過了關的煤老板不出安全事故，他收下的錢就安全了。李敬華這樣盤算著他的“安全措施”：全區幾千家煤礦中，各種證照齊全，安全措施過關的有526家，只要這526家每年過節時一人送個五六千，一年就是二三十萬元。一屆安全局長當下來，也就輕輕松松安安全全地搞了個一二百萬。這就是，人人都想撈錢，就看你怎么個撈法。撈錢也要有安全意識才行。

李敬華的這個安全計劃是扎實而穩妥的。且看他2005年剛過完春節時的那份喜悅和收獲吧。正月十五，吃罷元宵，送走最后一位拜年客，兩口子關起門來，打開家里的保險柜，抱出滿滿一堆錢，一個照著那些信封上的“三千”、“五千”、“八千”報數，一個按計算器，一一清點下來，“哇！！今年收了60多萬哩！老公！”

“真的呀？”

“真的耶！”

這日子真是越過越紅火哩！夫妻倆今兒個真高興！

雖說這是收的“安全錢”，但兩口子還是有些犯難。這些錢若存到銀行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放在家里又不保險，這年頭小偷太多了。咋辦呢？李敬華平生有三愛，愛妻子，愛票子，愛車子。于是，他首先提出用這錢買輛車子。買什么車？買個“本田”吧。買得太好了，在這個國家級貧困地區招人現眼，買差了又沒檔次。夫人也同意了。于是就花了27萬元買了輛本田。那余下的38萬元就用兩個空茶葉盒裝了，一個裝30萬，一個裝8萬，再把過道上的天花板撬開，悄悄地放進去，再原樣釘好，天衣無縫。最后一道安全措施是放出風聲，逢人便講，他女兒在東北讀大學，交了個男朋友，可有錢啦，與未來的岳丈大人一見面就送了一輛“本田”車。這就是“安全局長”的“安全措施”和時時戴好的“安全帽”。再有半年的時間，他就可以安安全全離任甚至還很有可能坐上局里的第一把交椅。

他方不安全殃及了此處的“安全”

李敬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雖然采取了一切“安全措施”，但別處的不安全卻殃及了他的安全。2005年7月，鄰縣的一個副縣長因受賄的事被紀委和檢察機關從寶座上請了下來，那其間一個姓陳的煤礦老板在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實時，也順便交代了他行賄給李敬華10萬元的事。案件線索轉到畢節檢察分院，這自然是要核實和弄個明白的。畢節檢察分院經過一番精心調查，證明李敬華受賄的事千真萬確，于是決定對李敬華進行立案偵查。

兵貴神速，7月6日下午4點，李敬華被通知到檢察機關接受訊問，是分院檢察長徐坤親自訊問。人們也許還記得當年轟動全國的閻建宏一案吧？那攻下閻建宏頑固堡壘的主將就是徐坤。李敬華也許還不知道徐坤的來頭，所以，一進檢察院他就猶猶豫豫思謀著如何作安全的回答。來時他揣了兩包煙，一個人很快就抽完了，可他還在避重就輕地搞彎彎繞。他以為檢察機關不過是叫他來嚇唬嚇唬，沒什么證據的。但萬萬沒想到那貌不驚人的徐坤竟決定當晚就對他的住宅和辦公室搜查。這真讓他措手不及。搜查的結果是：在他家里，在那個天衣無縫的過道天花板里搜出了那兩個茶葉盒里的38萬元現金；在他辦公室里搜出一張10萬元的銀行卡，15萬元的銀行存單，還有10萬元現金；也發現了他那輛“本田”坐騎。查出那辦公室里的10萬元現金當時是這樣的情形：檢察官讓他打開一個約有一人高的鐵皮保險柜，李敬華當然是極不情愿地打開了。打開以后首先看到的是和他家里一樣，滿目盡是紅彤彤的“中華”煙，數一數，竟有20多條；然后看到的是一個個裝滿了鈔票的牛皮紙信封，信封上寫著“李局長一萬”、“李局長五千”等等。此時，正是無聲勝有聲，還有什么可說的呢？搜查畢，回到檢察院，李敬華就主動交代了他這些年來每逢過年過節，收受了全區那些本來沒有問題也無須送禮的煤老板們的“關照費”約90萬元。

是不是到了這山窮水盡之時就徹底坦白交代了呢？

不。李敬華痛心得很哪。按李敬華夫人的說法：“李敬華這人，第一是愛我，第二就是愛車。”一輩子好不容易才實現了這偉大愿望，而今活生生看著檢察機關把那“本田”給扣了，能不痛心疾首嗎？于是，他和夫人聯合起來要捍衛那輛車，一致統一口徑說那車不是用贓款買的，是他未來的女婿送的。

徐坤說：“行，就按你說的做筆錄。你先抽支煙。我有話慢慢給你說。”

李敬華心里七上八下地抽完了一支煙，不知那徐檢有什么話要慢慢地說。

其實，當時檢察機關還沒有對那輛車進行調查核實，不知李敬華說的是真是假。但徐坤憑著他多年豐富的偵查經驗，已推斷出那車絕不是什么未來的女婿送的。于是，徐坤就這樣慢慢地說了——

“李局長，你愛不愛你那正在讀大學的女兒？”

“這還用說嗎？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且聰穎過人。”

“那么，你是打算為了你自己的事而把你的寶貝女兒也牽扯進來，一同受到法律的制裁？”

“什么意思？”

“你是聰明人，你說什么意思？為車的事。”

……

“你以為我們查不出來？作偽證是要犯罪的。你好好想想那后果”。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李敬華終于長嘆一聲，說出了“本田”車的真實情況。

就這樣，李敬華在和檢察官交鋒的第一個回合就坦白交代了自己收受煤礦老板的“幫忙費”“關照費”等100多萬元的犯罪事實。沒想到遠方的一個案子竟使那頂自以為非常安全的“安全帽”從頭上掉了下來。

“安全帽”下是一顆骯臟的心

在李敬華的那些贓款中，絕大部分是那些沒安全問題的煤老板過年過節送給他的“禮金”。看起來，這李敬華還夠正派的，那是人家要送他，是一個人的財運來了，有如洶涌而來的洪水，擋也擋不住；或者說是身在權力中，要想清清白白做人也很難。

李敬華自己也在一份向組織的“悔過書”中這樣寫道：“在工作的20多年中，我認真學習黨的政策、法律和法規，特別是任副局長以來，我堅持自學時政并執行國家的法律和法規，在工作中沒有用自己的權力去故意刁難管理對象，一直本著行政機關服務指導、監督的原則進行管理工作，在工作中獲得了被管理者和下級單位以及相關領導的好評和肯定……”這是李敬華在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后的2005年7月12日寫給組織的所謂“改過書”。

事情果真如李敬華所歌詠的那樣嗎？

咱們先看李敬華是如何向吳某索賄10萬元的吧？

2005年4月，李敬華所在局的局長眼看就要調到某縣任縣委書記了，那么，自己能不能補上這個缺口當上局長呢？于是，就想用錢去有關方面打點打點，而且想用一筆不小的數目——10萬。這個數，李敬華自己是拿得出的，前面不是說了嗎？這一年春節過完清點下來就有60多萬？但李敬華不想把那進口的食兒吐出來，于是就想到那些很安全的煤老板，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織金縣的吳某，便打電話給吳某，說自己要在貴陽買套房子，請幫個忙。對方回答：“要多少？”李敬華說：“至少10萬。”吳某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幾天手頭有點緊，稍等幾天吧。”李敬華說：“行，過幾天就過幾天吧。”可是過了幾天，還是不見那吳某主動打電話來，于是就又打電話去催，不料那吳某卻一直關機。這是咋回事？是不是一開口就10萬，口開大了，把那吳某嚇著了？其實，李敬華和吳某的關系已不是一天兩天了，2004年，吳某第一次就主動給了李敬華9000元，2005年春節前才送給李敬華2萬元。“嗯，肯定是口開大了。”李敬華趕忙改變策略，接著在向另一個煤老板開口說要買房子時，就只說請資助3萬或5萬。果然，這次丁老板3萬元，王老板5萬元，這兩人很快就把錢送來了。

但是，李敬華覺得吳某這樣“關機”，這樣不了了之有點讓他無法容忍。至少得挽回點面子。到了2005年的6月26日，李敬華去織金檢查煤礦的安全生產，又打電話給吳某，說要見他。沒想到，這回那吳某的手機居然一下子就打通了。那吳某在電話里連忙道歉說：“對不起，那幾天手機壞了，送去修理，才修好，剛開機。”李敬華一聽，好！有門！也就熱情地說：“準備好了嗎？我住在織金賓館。”

不一會兒，吳某來了，但卻一臉的愧色，竟然說：“李局長，眼下確實沒錢。請原諒。”李敬華一聽，就不高興了，口氣也硬了起來，很不客氣地說：“吳老板，我可是對得起你的喲，你這樣對人恐怕不行吧？”吳老板沒法，只好去向他的妹妹借，他妹妹說，這兩天實在沒錢，只有一張銀行卡，卡上只有90幾元錢。吳老板說：“你先把這張卡給我。”拿到后把卡交給李敬華，說：“李局長，這張卡上剛剛存了10萬元，但要過幾天才能取得出款。”李敬華也沒什么客氣，點點頭就收好了那張實際上只有90幾元的卡。

過了幾天，也就是7月2日（李敬華被檢察機關傳喚前的4天），李敬華接到吳老板的電話，說可以取得出款了。到銀行自動取款機上一查，果然有10萬元。他哪里知道，這幾天吳老板為了找這10萬元來存在這卡上，真是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就是李敬華的“在工作中沒有用自己的權力去故意刁難管理對象，一直本著行政機關服務指導、監督的原則進行管理工作，在工作中獲得了被管理者和下級單位以及相關領導的好評和肯定”。在畢節地區，所有的煤礦老板當面都尊稱他為李局長，但背后都叫他是“李大老板”，也都知道李大老板的厲害。有一次，李敬華和幾個煤礦老板打麻將，三缺一，就打電話叫某老板來陪，某老板說自己不會打。李敬華就在電話上說：“你不會打也可以，那就送2萬元錢來也行。”那某老板果然送了2萬元來方才了事。難道這也是他向組織上說的“在工作中沒有用自己的權力去故意刁難管理對象”？這些年，李敬華利用打麻將之機向煤礦老板們索取了多少不義之財呢？他說沒有。你相信嗎？

李敬華的手是伸向那些安全措施做得好的煤礦，越是做得好的，他越不放過。2004年元月，大方縣某煤礦被推為“全區十佳企業”，但還沒有最后確定，李敬華就找那煤礦老板神秘地透露信息說：“你那煤礦被推薦為‘十佳企業’，我是說了不少好話的，這個，這個事嘛……”那意思誰還不明白？于是，那煤礦老板在當年春節前后以“拜年”為名送給李敬華1萬元，第二年，為保住“十佳企業”，又在畢節地區行署的院子里送給李敬華2萬元。

一般來說，貪官受賄都是一對一的“兩人交易”，但在李敬華主動向煤老板索賄的過程中，竟有第三人向李敬華轉交行賄錢的。如那李某某向李敬華行賄的2萬元，就是通過另一個礦老板蘭某某轉交給李敬華的。看來，李敬華自認為他的“安全工作”真是做到萬無一失了，也是他成為習慣后無所顧忌了。

最安全的東西是什么

李敬華何許人也？讀者自去論之。但還有一個現象，不知當作何解釋。檢察官們在搜查李敬華的辦公室時，有那么多的贓款和中華煙，但單位要求寫的“保先教育”的理論學習筆記、心得改造等，他卻一個字也沒寫。是不是可以說他對“保先教育”根本不在意？但你說他不在意吧，卻有一份談反腐倡廉的心得體會發言稿，竟洋洋灑灑寫了數千言，檢察官們拜讀之后無不佩服其理論修養之深，要不是李敬華已經事情敗露，這篇發言稿是完全可以見諸報端而讓世人好好學習的。看來李敬華深得貪賄之要領——“要貪，首先得學會巧裝扮”，扮成一個讓眾人敬仰的，甚至對貪污受賄深惡痛絕的清官好官。然后呢，還有一招更為重要，那就是對上級領導千萬要“敏言慎行”。對領導的講話、指示等等不能有絲毫的馬虎。李敬華的筆記本什么也沒記，但對領導的每一個講話，卻全都記得分外詳盡，足見其“崇上”之謹小慎微。看來，這才是他“安全措施”之核心。

但盡管這樣，李敬華的“安全帽”還是未能戴好。

2006年5月19日，畢節地區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李敬華受賄案，法庭上，李敬華對檢察機關指控他收受賄賂40余萬元，非法收取他人財物9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且認罪態度好，有檢舉立功表現，得到了檢察機關和法庭的一致認可，由此將得到法律的寬大處理。看來，李敬華的最后一條安全措施是選對了。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