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無論是井岡山根據地時期還是中央蘇區時期,我黨在極端艱難困苦的情況下,堅持領導武裝斗爭,并取得輝煌的戰績,其中堅實的物質基礎保障是重要的制勝原因。而正確有效的戰爭經濟動員措施則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因素。本文嘗試從井岡山根據地和中央蘇區經濟地理情況入手,對當時井岡山根據地與中央蘇區根據地軍事動員的方式與手段進行對比研究。
[關鍵詞]井岡山 中央蘇區 軍事經濟 動員
[作者簡介]王沛然,華東理工大學研究生。
何奇松,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教學研究部主任助理,副教授,博士。
基金項目:本文為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課題《井岡山中央蘇區軍事建設及其實踐》(課題號:06dsj06)的研究成果之一。
一、井岡山根據地與中央蘇區經濟地理情況
(一)井岡山根據地經濟地理情況。
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位于江西、湖南兩省邊陲的羅霄山脈中段。它包括江西西部的寧岡、永新、蓮花、遂川和湖南東部的茶陵,酃縣六個縣,面積7200多平方公里,人口50余萬[1]。
在這里建立革命根據地有利的經濟條件是:湘贛邊界地勢險要,而且物產豐富,自給自足的地方農業經濟,可為紅軍初期的發展提供給養。
湘贛邊界地處亞熱帶濕潤氣候,氣候溫和,雨量充沛,光照充足,有霜期短,無霜期長,為農作物的生長提供了有利的條件。其中,寧岡古縣志上記載“一年耕而三年食”[2]。盛產糧食、茶油、竹木,且其他農作物如花生、大豆、煙葉等也有相當產量。藥材遍山皆是,山果四季不斷,地下礦產也品種多樣,儲量很高。豐富的物產,為工農紅軍割據湘贛邊界提供了充足的經濟給養。
但地處偏隅,交通閉塞,生產力低下,農業經濟相對落后,有的地方還停留在“杵臼時代”。沒有近代工業,僅有些榨油之類的小作坊。境內百姓刀耕火種,過的是一種自給自足的小農生活。加之土豪劣紳橫行,土地高度集中,給工農武裝割據造成了一定困難。
邊界經濟,是典型的農業經濟。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雖使鄉村可不依賴城市而存在,反過來又嚴重的束縛邊界經濟的發展。眾多部隊長期武裝割據,需要足夠的給養,供需矛盾也日顯突出。
(二)中央蘇區經濟地理情況。
中央蘇區,包括江西東南部和西南部(贛江東岸地區)和福建西部(及閩西北部分)的廣大紅色割據區域。整個中央革命根據地,擁有21座縣城,250萬人口,5萬正規紅軍[3]。
鴉片戰爭后,贛南閩西的封建自然經濟,逐步變成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經濟,土地高度集中在地主、富農手中。在閩西,“田地平均百分之八十五在收租階級手里,農民所有田地平均不過百分之十五”[4]。
地主階級,以地租為主要形式對廣大無地少地農民實行經濟剝削?!皩むw一般占全部收獲量的百分之五十到五十六,興國少數為百分之五十,大多高達百分之六七十。閩西更劇,各縣田租最低百分之六十,長汀百分之七十,連城南鄉高至百分之八十。”[5]
總之,蘇區一般地處邊陲,經濟較落后,幾乎沒有近代工業,家庭小手工業、小作坊充斥蘇區,自給自足為主的小生產商品經濟占有極大比重。
二、井岡山根據地與中央蘇區革命戰爭費用的來源與動員
(一)井岡山根據地戰爭費用的來源與動員。
各地工農武裝暴動后,如何保障革命戰爭供給,提到議事日程。南昌起義后,起義部隊向潮汕進軍途中,曾采取向商會攤派以及打土豪籌款這兩種辦法。
井岡山時期,部隊和各級政府工作人員的生活費和事業費來源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取之于敵,如打土豪和戰爭繳獲;二是取之于民,如征收土地稅,三是取之于己,如開辦工廠、商店和合作社等。
井岡山農村革命根據地建立后,采用打土豪籌款和攤派的辦法來解決當時所面臨的各種困難。毛澤東:“除糧食外,每人每天只有五分大洋的油鹽柴菜錢,還是難乎為繼。僅僅發油鹽柴菜錢,每月須現洋萬元以上,全靠打土豪供給。”[6]甚至在最初吃菜也依靠打土豪來解決[7]。
創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毛澤東就把籌款列為紅軍三大任務之一。打土豪籌款,是土地革命的重要工作,它不僅是發動群眾、摧毀封建經濟基礎的一種手段,也是根據地財政收入的主要來源。在根據地不鞏固,土地革命尚待深入,廣大農民迫切要求改善生活的情況下,向土豪地主籌款,既不增加人民負擔,又解決部隊給養。
但井岡山根據地仍困難重重,而且影響到根據地的鞏固與建設。“紅軍初到井岡山時,不僅部隊生活艱苦,群眾生活也受到嚴重影響。當時大小五井,物價為:肉4斤要1塊銀元;雞1斤要200錢;蔬菜如蘿卜、冬瓜、南瓜、青菜之類,1斤要100錢;米雖然比較便宜,但1石也要3塊大洋;鹽1元錢只買得4斤或2斤不等;茶油1元錢6斤多;布匹、棉花及日用必須品因由小販自酃縣偷販過來,供不應求,價值更為昂貴。致使一般民眾感到難以承受,革命戰線發生嚴重的危機。寧岡農民逃到酃縣、茶陵的數目達4000人之多”[8]。
實踐證明,打土豪籌款的方法在根據地創建時期,對保證紅軍供給,確實起到了積極作用。但這種辦法弊端很多,特別是紅軍新占領地區,情況較復雜,容易犯擴大化的錯誤。其次,打土豪多在敵我斗爭最激烈的游擊區,一旦發生錯打土豪,容易造成赤白區域對立,對擴大根據地很不利。而且,打土豪籌款只能是一次性籌款,不能多次進行,而某些地區曾發生多次打土豪,造成階級斗爭擴大化。
故此,毛澤東指出,“用‘打土豪’罰款的方式籌措軍費,只能是臨時的和部分的。軍隊大了,地域寬了,就必須而且可能用稅收等方法籌措軍費。”[9]
1928年10月,湘贛邊界黨的第二次代表大會總結了井岡山根據地斗爭的經驗,討論了土地問題及毛澤東起草的《井岡山土地法》。經過兩個月的醞釀、討論和修改,《井岡山土地法》以邊界政府名義正式頒布。
《井岡山土地法》第七條規定:土地稅為15%,遇特別情形,經蘇維埃政府批準,也可適用10%或5%;如遇天災等特殊情形時,經高級蘇維埃核準,免納土地稅;“土地稅由縣蘇維埃政府征收,交高級蘇維埃政府支配。”[10]
(二)中央蘇區革命戰爭費用的來源與動員。
中央蘇區革命根據地初創時期,打土豪籌款仍是紅色政權經費的主要來源。紅軍每到一地,都發動貧苦農民打土豪籌款。這是革命的需要,而且有嚴格的行動紀律和財政政策作保障。1930年2月,“二七”會議發出的第一號通告明確規定了紅軍的“行動紀律及財政政策”。其中規定:“凡罰款、籌款、沒收及處理人犯,均須由政治部或群眾政權機關明白布告或宣布罪狀”;“紅軍軍餉及政府機關的用費,主要應向豪紳地主取得,而不應增加中小商人的負擔”[11]。
籌款也是斗爭藝術。1931年10月紅十二軍頒布一份《籌款問題訓練大綱》,這份大綱包括籌款的重要性、籌款政策、籌款技術應注意的幾個問題以及籌款紀律等四大方面。
在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前,打土豪籌款一直是中央根據地主力紅軍解決財政困難的主要來源。中央工農民主政府成立后,曾一度停止主力紅軍籌款,但激烈的反“圍剿”戰爭中財政困難無法解決,不久,又恢復了這種辦法。一直到后來紅軍長征中,仍繼續進行籌款。
中央蘇區的稅收,是在工農武裝割據的條件下,隨著土地革命的深入以及根據地經濟的恢復與發展,逐步建立并日趨完善。1929年秋收后,閩西根據地開始試征土地稅。1930年3月,贛西南蘇維埃政府也開始按累進稅率征收土地稅。1931年11月,蘇維埃中央政府成立后建立統一的稅收制度,以適應革命形勢和政權建設的客觀要求。為此,是年11月28日,中央政府通過了《關于頒布暫行稅則的決議》(簡稱《暫行稅則》),統一中央蘇區稅收制度,規定:“稅的種類分為商業稅、農業稅、工業稅三種?!币蛑醒胩K區工業薄弱,為發展蘇區工業生產,蘇維埃中央政府決定暫不征收工業稅。商業稅亦稱營業稅(或營業所得稅、商業所得稅),是蘇維埃區域的主要稅種和蘇維埃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農業稅包括土地稅、山林稅等,是蘇維埃政府的重要稅種之一。
1932年7月,“左”傾教條主義者取消主力紅軍籌款任務后,前后方紅軍給養都由財政部負擔。中央政府不得不變更1931年頒布的商業稅稅率,重新頒布《暫行稅則》,商業稅的起征點從200元下降到100元,并大幅度提高稅率,加重了商人尤其是中小商人的負擔。1932年負擔較1931年增加率小商人為250%,中商人為84.5%,大商人為23%[12]。
1932年的《土地稅征收細則》提高了農業稅稅率,降低了起征點。1933年中央政府頒布的《農業稅暫行稅則》更進一步降低了起征點,其中對富農直接取消起征點。貧農按人口平均計算收獲量與納稅標準,富農則按勞動力平均計算收獲量與納稅標準。這些過“左”的規定,實際上不給富農以經濟出路,同時農民的負擔也相應比以前加重。
農業稅在蘇維埃的財政收入中占有較大比重,是廣大農民群眾對革命戰爭做出的重大貢獻之一。
關稅,是蘇維埃重要財政收入。1933年2月26日,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根據敵人發動新的軍事“圍剿”和加緊經濟封鎖的嚴峻形勢,決定“設立邊境稅關”。同年3月,中央蘇區在筠門嶺、茅店等地設立了二十四個稅關,開征關稅。
蘇區建立稅收制度就是為保障革命戰爭的給養與供給,保護公營和合作社經濟,促進根據地經濟的發展。1932年7月13日,臨時中央政府執行委員會關于修改《暫行稅則》問題的第7號命令指出:“稅收為國家財政的主要收入,國家的行政費、革命戰爭的一切經費,主要的來源應當出自稅收。”稅收首先保證紅軍供給,為紅軍供給提供穩定來源;其次保護和促進蘇區經濟的發展。
為充裕革命戰爭費用,中央蘇區在1932年和1933年先后兩次發行革命戰爭公債和經濟建設公債。
1932年6月和10月,發行兩期革命戰爭公債,第一期60萬元,第二期120萬元。繼革命戰爭公債完成后,中央政府又發行了一期經濟建設公債300萬元。“這次公債于第一、二期革命公債不同,這次經濟建設公債主要目的是為了發展蘇區經濟,建立革命戰爭的物質基礎。”[13]
同時,中央政府還頒布了《發行經濟建設公債條例》。條例規定:“經濟建設公債,以三分之二作為發展對外貿易,調劑糧食,發展合作社經濟及農業與工業的生產之用,以三分之一作為軍事經費”[14]。
為保證紅軍糧食供應,蘇區中央局于1933年2月發出了在兩個月內完成“借20萬擔谷子給紅軍”的號召。3月1日,臨時中央政府執行委員會頒布訓令,規定了群眾自愿向紅軍借谷的具體辦法。要求各級政府接到訓令后,“要依照借谷辦法,馬上召集各鄉主席聯席會議,計劃分配,并派人分頭出發去各區鄉開代表會、貧農團、雇農工會、選民大會等,將別處群眾自動借谷的熱烈與辦法向本地群眾宣傳解釋,并組織競賽,使大家踴躍借谷。”[15]
“紅五月擴紅運動”擴大紅軍近3萬人,加上前線戰斗十分頻繁,紅軍糧食供應出現嚴重問題。為解決該問題,中共中央和臨時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于1934年6月2日聯名致信各級黨委及蘇維埃政府,提出動員群眾完成收集24萬擔谷子供給紅軍的任務。
由于各地黨組織和蘇維埃政府的積極動員和廣大工農群眾的熱烈擁護,上述三次借谷運動在各縣大多超額提前完成。同時,還出現了群眾將借谷變成捐谷的行動。
為粉碎敵人的“圍剿”,保衛蘇維埃政權,臨時中央政府和各級蘇維埃政府發動和領導中央蘇區的節省運動。
1932年2月17日,臨時中央政府頒布了人民委員會第三號通令,指出“對于節儉經濟,供給發展革命戰爭,幫助紅軍供養,這是當前緊急任務之一”。
中央蘇區的節省運動,是從國家黨政機關開始,然后逐步推廣,深入至工農群眾中去。1934年1月,毛澤東在第二次全國工農兵代表大會上提出,“節省每一個銅板為著戰爭和革命事業,為著我們的經濟建設”的號召后,節省運動進入了高潮?!都t色中華》于3月13日發表《為四個月節省八十萬元而斗爭》,倡議后方工作人員“節省每一個銅板來幫助戰爭,爭取革命戰爭的全部勝利”。
《紅色中華》的倡議發出后,得到臨時中央政府各部工作人員熱烈響應。據中央審計委員會4月14日統計,3月份行政經費實支總數與2月份相比,節?。玻梗叮苍?,達到了40%,有的部門達到了50%以上;工作人員節省的伙食折款,總計300多元。[16]
此外,中央蘇區大力開展對外貿易,也為滿足根據地的經濟建設和軍事動員做出了巨大貢獻。其中“江口外貿分局負擔著艱巨的任務:中央十三個部、兩個軍區的食鹽由江口分局負擔,寧都、廣昌、石城、于都、興國、瑞金、勝利、博生、楊殷等縣和中央機關以及部隊所需的軍用物資,約70%是由江口分局購進”[17]。
三、不同動員手段形成原因分析以及結論
(一)不同動員手段形成的原因。
據前文所述,可以看出,與井岡山時期相比,無論動員手段還是動員能力,中央蘇區都顯著提高。運用經濟手段進行動員更是中央蘇區動員的一大特色,例如發行戰爭公債以及經濟建設公債。筆者認為,根本原因在于中央蘇區形成了國家財政體系的雛形。正因為有比較穩定的財政收入,才能形成支持戰爭的經濟能力,同時也才能以經濟手段進行動員。
(二)結論。
戰爭建立在強大的物質基礎之上。毛澤東對此有過精辟的論述:“全國革命若不是向前發展的,則小塊地區的紅色割據,在經濟上將受到極大的壓迫,割據的長期存在將成問題。因為這種經濟壓迫,不但中等階級忍不住,工人、貧農和紅軍亦恐有耐不住之時。”[18]
因此,毛澤東、朱德十分重視戰前人力和經濟準備。第一次反“圍剿”戰爭前,紅軍在吉安的45天中籌款13萬元,縫制上萬套軍衣、軍被。江西省工農兵政府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保障紅軍給養。在1930年11月17日第一號緊急通令中決定:第一,迅速集中現金60萬元;第二,采取絕對統一辦法加強預算管理,在未造預算審批以前,只準留一個月辦公費,其余現款一律上解;第三,節省雜費并盡量減少辦公費,全力支援紅軍[19]。
井岡山根據地與中央蘇區時期,革命戰爭與經濟建設的關系的基本特征,一是蘇區經濟中大量存在農村小生產商品經濟,二是蘇區經濟一直處在敵人的嚴密封鎖中。因此,經濟動員工作具有長期性和復雜性。二者關系,可概括為“一要打仗,二要建設”。革命戰爭是當時的中心任務,經濟建設必須以它為中心,服務于它。與此同時,只有發展經濟建設,才能使革命戰爭的勝利建立在強大的物質基礎上。
注釋:
[1][2]余伯流、陳鋼:《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全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71、72頁。
[3][12][17]余伯流:《中央蘇區經濟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3、390、264頁。
[4]《中共閩西第一次代表大會之政治決議案》,1929年7月。
[5][15][16]陳榮華、何友良:《中央蘇區史略》,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50、283、279頁。
[6][9][18]《毛澤東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5、83、70頁。
[7][8]周榜師:《井岡山時期的經濟建設及其歷史經驗》,《求實》2005年第2期。
[10]許毅:《中央革命根據地財政經濟史長編》,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28頁。
[11]《紅軍的行動紀律及財政政策——前委、贛西特委、五六軍軍委聯席會議通告第一號》,1930年2月14日。
[13]中央政府秘書處:《關于推銷三百萬經濟建設公債宣傳大綱》,1933年8月28日。
[14]《中央執行委員會關于發行經濟建設公債的決議》,《紅
色中華》第96期,1933年7月22日。
[19]《江西省蘇維埃政府緊急通令(秘)[“秘”,應為“財”]字第一號》,1930年11月17日。轉引自許毅:《中央革命根據地財政經濟史長編》,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46頁。
責任編輯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