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很想回到家鄉。或許是因為一顆漂泊的心已厭倦了城市的喧囂,厭倦了金錢主宰一切的世界。這顆心需要用澄澈又清新的空氣來清洗,清洗掉在浮華的城市里染上的污垢,用純樸的民風凈化這顆散發著腐臭氣味的心,于是我打算回老家住幾天。
臨走時,我把MP3上的歌全換成了刀郎的,還帶了一本《幻城》,就如此簡單地踏上了回家的汽車。這輛汽車已破爛不堪,但跑起來還算沉穩,車上有人在抱怨:這老掉牙的車也該換換了。坐在車上,我想起了張藝謀拍的《一個都不能少》中魏敏芝上城找張慧科時坐的那輛車,眼前的情景已讓我分不清是電影還是現實生活,孤伶伶的一輛車在這曲折蜿蜒的心路上默默地行駛著,它承載著鄉下人進城歸來后的喜悅,還有一顆游子重返家鄉時激動的心。
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一幅清晰而又異常熟悉的畫面毫無掩飾地呈現在我的面前,土墻的瓦房,夾雜著草房,零星星地座落在山腳及山腰上,小山重重疊疊,好一幅自然的水墨山水畫。
我下了車,頓時一股泥土的芬芳和青草味兒撲鼻而來,深入心扉,穿梭于我的每一個器官,滲透我的每一個細胞。在這一瞬間,我深深地感受到家鄉的溫暖,肺腑里沉淀的工業廢氣與汽車尾氣,頓時被這大自然的清香給沖洗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明澈。
此時還是暑天,天氣很熱,陽光很刺眼,但天空特明亮,至少有著白云留下的醉人的蔚藍色,而不是我已習慣也開始厭倦的灰白色。
我去了奶奶家,她和爺爺都去鋤地了。他們雖已上了年紀但身體還算硬朗,過慣了起早貪黑的日子的他們不習慣整天呆在家里,坐享兒女們的贍養費。他們總想,自己可以干就干吧,否則心里也不踏實。
十年前,我從這個村莊進城時,他們就住在這座茅草房里,十年后,依然如故。門依然是那副已變黑的栗樹門,上面貼了好多年的對聯,那些對聯的紙的顏色早已褪去,留下的是每個新年時的幸福與喜悅的印痕。門依然同十多年前一樣從不落鎖,盡管是半天不在家。而不像在城里,哪怕離家半分鐘,也要讓屋里和外面的世界用一扇門隔開。推開門,我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由于天很熱,我便找了一個大蒲扇來扇風。這把扇子至少有五六年的歷史了,早已破爛不堪,邊緣有著奶奶用布條密封的布邊。不是沒錢買,而是爺爺奶奶有著節儉的習慣。
中午時分,爺爺奶奶回來了,見到我之后,煞是驚喜。問長問短,問了十年前到現在的生活,問了學校、縣城與這里的差異。他們沒讀過書,有些話甚至還是病句,但卻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話語,在這里確實不需要什么語法,也不用管某些詞是否會適合語境,有的只是內心深處的感情的流露。我想他們或許也想像某些人一樣用華麗的確切的語言來描述自己的內心,可是他們的文化底蘊不夠,即使如此,他們的感情卻是那么真摯那么動人,鄰里之間并沒有什么不和諧之處,若不是一座座房子的隔阻,他們簡直就是一家人。
中午有幾個鄰居來玩,見我之后,更是關愛倍至,令我感動不已。一直沉浸于現代化城市的我,突然感到很慚愧,被人稱為愚昧無知落后的農村人竟有如此的深情,而在繁華都市的文化人卻在感嘆世態炎涼,人情淡漠。
吃過午飯,我一個人帶著MP3和《幻城》來到了河邊。猶記得當時我們村里大大小小十來個孩子中午逃出來玩的情形,還有那棵被我們當作天堂的樹,如今再也沒人往上爬了,現在只有我 一個人在這異常熟悉的地方溫習一連串兒時的回憶。如今那些孩子也和我一樣長大了,但他們都輟學了,想想真是悲哀。
我中午不午休的習慣已有兩年多了,在家時,總是迷戀于韓國愛情劇的纏綿悱惻之中,抑或讓自己的耳膜隨著搖滾的節奏振動著,今天我之所以只聽刀朗的歌,是因為他的歌聲總能給人以空曠藐遠的感覺,那似乎來自天山來自大草原的聲音隨著我的心和眼前的小河一起流淌。聽著他的歌,我似乎看到了海天相吻處那一道亮麗的弧線,仿佛看到了噴薄而出光芒四射的朝陽,朝陽的紅光輝映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仿佛看到了蔚藍的天空和潔白的云朵下那一座座山峰,刀朗的聲音在我的心扉回蕩。
我沉浸在《幻城》沉重的感情中,我想那種感情抑或是郭敬明的一種精神寄托吧,從小到大都生活在繁華喧鬧的城市的他是否也厭倦了那種生活?是不是他想把心中還保留著的最原始最感人的情愫全展現出來,而當他發現在現實社會中無法展示時,才把這種情愫融于小說?
不知不覺中,書一頁頁地被我翻過,我一整下午都沉浸在這以人間最誠摯的情愫構成的小說中,當我把后記也看完時,已暮色四合了。
我拎起書回到奶奶家,此時飯早已做好了。
我問他們:“你們怎么不先吃飯呀?”
“等你回來一塊兒吃飯。”奶奶說。
“怎么不去叫我回來呀?”我問。
“我們看你讀書那么專心,就不想去叫你,你要是一直這么用功讀書肯定能考上大學的。”奶奶說。
聽了這話我突然感到很難堪,我看的可是小說啊!此時我也已從郭敬明那亦真亦幻的《幻城》中走了出來,回到現實,開始為自己擔憂。在這個村里,沒出過一個大學生,由于我在上高中,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們心中唯一的希望,寄托這么沉重的期盼,我能否完成?
晚上沒有電視看,便坐在星空下聊天,十多人聚在一起談東道西,盡管是很古老的話題,但在他們心中永遠是那么新奇,他們會為了一個傳說中的一個細節而爭執,會為了歷史上的某個人的功過而爭論不休。遠方的天空格外高,純凈的夜空再也沒有燈光的干擾,寂靜中時而傳來一兩聲動物的叫聲,叫得凄楚動人。
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時間人們都散了,我也進屋睡了。今夜,在這個遠離都市喧囂的鄉村農舍里,我睡得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