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如今,我們家鄉(xiāng)流行一種叫“踩生”的風俗,是啥意思呢,大致要義就是新生嬰兒落生時,第一眼看見了誰,以后的長相就會像誰,看見了美人,他就美;看見丑者,他就丑。不僅如此,就連他將來的智商、性格都會酷似那個人。
這要在過去,我是死活不信的,可眼下我就信了,因為我媳婦就要臨盆。況且聽我媽說,我剛一落生時,恰好看見了我家院子里拴的一頭驢,所以后來我總犯驢脾氣。
這不,眼下我又犯驢脾氣了,非要讓我表哥找兩個漂亮的醫(yī)護人員給我媳婦接生。再說咱有這便利條件,我表哥是縣醫(yī)院的院長。可他聽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還嘲笑我說:“弟,你怎么也相信這一套歪理邪說?我原先下鄉(xiāng)支農(nóng)時,還給母馬接生過呢,那小馬駒生出來,哪個長得也不像我。”
我不耐煩地說:“那牲口咋能跟人比!要是馬都長顆人頭,那它哪還有心思去拉車?都要像你一樣,也考醫(yī)科大學當院長了。”
“所以嘛,你怎么能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而且你看,眼下讓這風俗鬧的,醫(yī)院婦產(chǎn)科稍微有點姿色的醫(yī)護人員,工作日程都安排得滿滿的,雙休日也不能歇。就連藥房抓藥的小麗,都被搶去客串接生婆了。”
“表哥,我現(xiàn)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將來孩子長相不好看,找工作都不方便。你就‘以權謀私’,為我媳婦安排一下吧。”
表哥執(zhí)拗不過,說:“要不然這樣,我親自給弟媳婦接生。你看我這一肚子學問,你孩子落生后先見到我,將來也能像我一樣上大學,當醫(yī)生。”
我急忙擺手說:“不行不行,你戴一副近視眼鏡,讓孩子看見了不好。他剛一落生,就眼神兒差,我還要給他花錢配眼鏡,現(xiàn)在的一副近視眼鏡要花幾百元錢呢。再說,將來他要是沒考上大學,回鄉(xiāng)務農(nóng),戴著眼鏡咋種地?表哥,我知道你一向克己奉公,我求求你了,看在咱們兄弟的情分上,你就破例幫我這一回吧。”
他無奈道:“唉,你這驢脾氣,啥時才能改一改!好吧,那我就豁出去,厚著臉皮找人給你安排一下。可我告訴你,按照醫(yī)院的規(guī)定,這‘踩生’是要收費的,醫(yī)生200元,護士50元。”
我不以為然地說:“才二百五,算個啥!現(xiàn)如今,到美容院做個美容要花幾千元呢。我只當是提前給孩子交美容費了。”
的確還是我表哥有面子。他給我媳婦請的醫(yī)生、護士,學問和模樣都是一流的。那男醫(yī)生據(jù)說還留過半年洋,英俊的相貌頗似香港當紅巨星四大天王之一的劉德華。他給我兒子接生,也許我兒子一見到他,立刻就會唱歌了,來一首經(jīng)典的《男人哭吧不是罪》;再看那女護士,雖然沒留過洋,但長相更是如花似玉,酷似美國世界級歌星麥當娜,洋味十足。她要是給我閨女接生,搞不好我閨女一出生,就要吵著吃麥當勞呢。
在表哥的安排下,我媳婦住進了醫(yī)院。我剛為她交了“踩生”費,她就臨產(chǎn)了。我焦灼地在產(chǎn)房門外等候,心里揣測著孩子一落生,會先看見誰,是那“劉德華”,還是“麥當娜”?其實先看見哪個都不錯,就是不要同時都看見,那樣就糟糕了——這孩子將來長得男不男,女不女,豈不成了人妖?
我正胡思亂想,忽然聽見產(chǎn)房里傳出了響亮的啼哭聲,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剛想扒門縫看個究竟,門卻突然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了,對我說:“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子。母子平安,放心吧。”
媽喲,我激動得淚光閃閃。這真是太意外了,我家咋一下子就來了兩位“走穴的明星”?上次做B超,可沒“超”出來,給我留下這么大一個懸念。
“護士,孩子先看見的是誰?”我急忙問。
“是男孩兒先生出來的。他誰也沒看,一直閉著眼。”——這傻小子,我算白給他交那250元“踩生”費了。
媳婦出院了。我把孩子抱回家,放在搖籃里,仔細盯著他倆看,疑惑地問媳婦:“我咋越看他倆越像一對小老頭,怎么一點兒沒有明星相呢?那產(chǎn)房里當時有老頭子在場嗎?”
媳婦說:“你瞎扯什么,產(chǎn)房里怎么會鉆進去老頭子。不過墻上倒是掛著一幅古代老頭子的畫像,那上邊寫著——醫(yī)圣張仲景。”
我扼腕嘆息道:“糟糕,這倆孩子準是一出生就看見了墻上的畫兒。唉,疏忽了,要是讓表哥先在產(chǎn)房里布置幾張明星照就好了。這可咋辦?”
“你別瞎琢磨了,這嬰兒新生出來,模樣都跟小老頭似的。等長得豐滿些,才能看出像誰來。”
過了半年,表哥來看孩子。我對他說:“哥,你看這兩個孩子是像那醫(yī)生,還是護士?我咋越看越像我這憨模樣呢?”
表哥笑道:“像你這憨模樣就對了,要是像了外人,你非去做親子鑒定不可。”
(組稿、責編江風)
(壓題圖選自《三十六行大觀》孫蘭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