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耐是我的同班同學,他是個有些才氣的男孩,會寫詩、能作曲,唱的歌也很有味道。只是他不愛上晚自習,我就很少有機會見到他。一般這樣有點另類的男生在學校都很受女孩子歡迎,但喬耐卻沒有遭到女生的圍攻,原因是他太有“味道”。
喬耐是住校生,從高一開學以來到現在,他不僅很少理發,而且似乎也不洗澡。據他們同宿舍的男生說,連學校統一發的臉盆也被他送給更需要的人了,什么毛巾、香皂,一學期下來都換不了一次。所以當女生說起喬耐有味道的時候,一般是指“原始體香”。
我第一次遇見他竟是他剛洗完澡。夏天的晚上,據說男生喜歡在熄燈以后去水房沖涼,然后順手把衣服也洗了,再在黑暗中一絲不掛地回到宿舍睡覺。那天晚上,我跟另一個女生送同班一個打完點滴的男生上樓,等把他安頓妥帖以后,男生宿舍已經熄燈了,我們只好相互攙扶著摸黑走在黑咕隆咚的走廊里,心里還想著千萬不要遇到沖涼回來的男生。正想著,就不知從哪里拐出來一個白花花的身影,一時間我們都很尷尬,那男生做了一個足球場上被罰任意球一方隊員在搭人墻時經常做的動作,快步沖了過去,經過我們的時候,好像還點了點頭。旁邊的女生說:“真是百年不遇啊!”“有什么百年不遇的?男生不是經常這樣澡后裸奔嗎?”她搖搖頭,“真正稀罕的是喬耐居然也洗澡了。”
于是,一路上她就給我講了許多關于有“味道”男生喬耐的故事。“看到喬耐洗澡,應該會有特別的事情發生吧!”她神經兮兮地念叨著,果不然,回去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錢包掉了。
對于喬耐,除了一個白花花的身影,我沒有別的印象,或者說,因為那晚丟了錢包,我對他沒有好的印象。第二次遇見他是在學校的冷飲店,“給我一聽可口可樂,要冰的。”“我也一樣。”喬耐不知道什么時候從身后冒出來。因為非常不熟,所以我沒有主動打招呼,沒想到他看我遞上十元大鈔,便毫不客氣地說:“不好意思,這次算你請吧,我沒帶錢。”他見我愣住了,又補充一句:“我們認識的,那天晚上,你忘了?”我見周圍的女生有老大一堆,生怕她們誤會,于是解釋:“我跟你不熟啊!”“是不熟,可是你忘了?洗澡……”眼看喬耐是越說越離譜,我只有匆匆地遞給他可樂,要他快走。沒想到他臨走還要惹麻煩,沒羞沒臊地丟下一句:“下次再來提前打個招呼,別再讓我赤裸裸了!”然后一甩頭發地跑開,留下周圍的一堆女生曖昧地沖著我傻樂。
第二天課間,喬耐拿了一聽可樂還我。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喬耐第三次讓我陷入尷尬。我沒好氣地說:“干嗎不直接還錢?”他微微一笑,說了句事后讓我萬分惱火的話:“你很可愛。”
后來他們告訴我,現在男生要是對女生說“可愛”,意思就是“可憐你沒人愛”。
再后來,有意無意的,我也漸漸開始注意喬耐。他洗澡了,而且還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來上課。這就成了學校里的新聞,大家奔走相告。原來是他在追一個高二的女生,大約是那個女孩不喜歡他的味道,所以他便為悅己者“容”一回。拾掇得干干凈凈的喬耐,看上去還蠻帥氣的,亮亮的眼睛、寬寬的額頭,白皙的臉頰。他經常在女生宿舍下彈著吉他唱《丁香花》,惹得樓上的女生們直往下潑水,同時罵道:“又沒死人唱這種喪氣的歌干嗎!”
喬耐改頭換面不到半個學期,就又開始不修邊幅了。據說是因為那個女生不解他吉他彈唱的浪漫,最終拒他于千里之外。說實話,我們都挺為他惋惜的。一次同學聚會,我剛巧和他坐在一起,他向我吐露真言:“女孩實在太善良了,剛開始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聽她的,把頭發也剪了,襯衣也天天換,弄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可她后來又說不行。”后來聽男生說,喬耐口中的善良,意思是“善變且沒天良”。
喬耐的嘴里總是說些奇怪刻薄的話,筆下卻是些溫柔文雅的詩。什么“在陽光與海風的歌舞中/霓裳似水/把春天的名字/念得清冽又嫵媚/不敢久看大海的深眸/怕被蠱惑化做紫色的海鷗。”我問他:“你認為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極端快樂,極端悲傷,偶爾的歇斯底里。”我說:“可是,在不影響你快樂、悲傷、歇斯底里的時候,你就不能經常洗洗?”他不好意思地樂了。
我覺得喬耐是個挺有意思的男生。他喜歡用不修邊幅表現個性,習慣邋里邋遢地追求浪漫。會彈吉他、愛唱歌;不常洗澡、不愿理發;經常借錢也經常請客。雖然是惡習一大堆,但到最后我們都很習慣他的“味道”,甚至有些喜歡,或許是日子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后來不知道哪家出版社愿意出版他的詩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掏腰包為自己出了本書,總之,最后我們班每人都有一本喬耐的《麥田守望》,里面的詩寫得挺美。后來他就跟著家人移民去了新西蘭,一去再也沒有消息,已經一年多了,說真的,有點想他。
編輯/孫櫟櫟